第17章 年轻时的过错
田思思和田夫人一下都愣住，田夫人手上片刻又攥着那把飞刀，盯着轩辕十光道：“你刚才不是说谁都可以用这种刀？”
轩辕十光道：“我那位族兄只善于铸刀，不善于用。”
田思思道：“怎么可能，会煮菜的人不会吃菜？”
轩辕十光看了她一眼，道：“你说你读过史书，干将莫邪的事知道么？”
“知道”
“他们是铸剑大师，但从来不是一流剑客。”
田思思只好闭嘴不说话了。
轩辕十光继续道：“正因为这种小刀虽然极其锋利但样子太不起眼，根本不会被人注意，所以往往能出其不意。”
田夫人道：“轩辕四光打造这种刀，是为了赚赌资？”
轩辕十光点点头：“他为人打一套这种刀子，起码收纹银千两，尽管这钱顶多一盏茶的工夫就会被他输掉。”
他叹了口气，又道：“别看轩辕四光长得比我还大老粗，一双手灵巧程度绝不会亚于京城天坚坊那些顶级的制锁师傅，可惜他宁可在大热天里流汗造刀，也不肯在赌局上出老千，否则又怎可能每赌必输？”
田思思忽道：“至少诚实是种美德。”
轩辕十光摇了摇头：“只可惜这种美德越来越不值钱了。”
“所以找他铸刀的人很多，根本查不出这把刀是谁的是不是？”田夫人掂了掂小刀道。
轩辕十光从怀里掏出把一模一样的刀子，道：“完全查不出。”
田夫人表情渐渐凝重，盯着他手里的刀道：“你也有这样的刀？”
轩辕十光苦笑了一下，道：“所以我也有嫌疑对不对？”
田思思忽然抢着道：“娘！他不可能是凶手，如果是，为什么要把刀拿出来让我们怀疑？”
她发觉自己明显对轩辕十光有了好感，竟开始为他辩护。
田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这刀是怎么来的？”
轩辕十光道：“赢来的，七年前和四光打了个小赌，赌他赢不了和九麟山庄齐五爷的赌局。”
“当时一共赢了半套六把刀，后来卖掉了五把换银子。”轩辕十光也叹气，“那次后不久四光就失踪了，有人说他没脸见人找了僻静处自尽，所以我留下这把当做纪念。”
“可我也因这种刀倒霉”他马上又补了一句。
田思思道：“倒霉？怎么说？”
轩辕十光道：“三年前济南府官库银被盗，多名守卫就是死在这种刀下，然后我就倒霉了。”
田思思皱了皱眉，道：“轩辕四光为了赚钱赌，我想这种刀打了没一千把也有八百把，怎么会牵连到你？”
轩辕十光又苦笑道：“因为那案子里有两把刀是犯人里的一个从我手里买去的，后来那人被抓住为了脱罪，竟说是受我指使。”
田思思不由紧紧握住了拳：“还会有这种事！”
“这种事多得很哩”轩辕十光道，“小鬼你有机会多去外头看看就知道了”。
田思思眼睛又瞪圆，又道：“谁是小鬼？”
田夫人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所以你东躲西藏，最后被田二爷收留。”
田思思道：“可我不明白，光凭人说就能通缉人吗，不需要铁证？”
轩辕十光道：“他们未必不知道，但却还是一定要我归案。”
田思思问：“为什么？”
轩辕十光道：“因为东厂的人看中了我。”
田思思一下沉默，过了片刻才道：“我懂了，他们其实是要你做他们的鹰犬。”
田夫人接着道：“所以你才那么憎恶东厂的人。”
轩辕十光点了点头，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田思思忽又道：“你觉得那个杨品厉不厉害？”
轩辕十光道：“绝对是一流高手。”
田思思道：“可他却赢不了你。”
轩辕十光眼神发出了光，虽然没说话，脸上却写着“因为我更是高手”。
但他眼里的光彩马上又暗下去，道：“田二爷和岳大侠都是好人，可惜我没法再夹两个大男人...”
然后他注视着田思思，道：“你爹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保住自己的独生女儿，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他。”
田思思脸带悲凄，她想起了王大光和郑六，还有另外几个轮流值守的人，自己对于父亲来讲就是掌上明珠绝不能受伤害，所以她必须好好活下去！
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顶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们虽然在地下，其实离地表只隔着浅浅的一层，那脚步声虽然听起来不重，可还是能听出有很多人。
“他们还是追来了”田夫人叹了口气，“血迹在这里终止，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地方。”
她说完就从桌上拿起那把剑递给田思思，那本就是她的，然后走到房间的内侧，在墙上一个地方按了按，那面墙突然就打开了！
“走！”她说了一个字，燃起火褶人已率先进去。
这微微下倾的通道比刚才进来的窄许多，只勉强够两人并排通过，当然对于轩辕十光来说就只有他自己。
他低下头跟在田思思后面刚进去，墙面又马上闭合，房间里的四盏灯也跟着熄灭。
每盏灯旁却又升起了一把弩机，箭头在黑暗中对准了外面进来的入口。
***
他们在通道里走了很久，田思思估计现在的位置早已出了庄外，这时前方突然亮了起来！
最前面的田夫人弄熄火褶，然后走进了又一个房间。
这房间比原先那个大得多，简直算得上一个大厅，两排长明灯通亮透彻，看起来就像从没熄灭过。
田思思一进入这里就张大了嘴巴，这又是一个自己从未来过的地方。
大厅中央摆着张阔气许多的红木长桌，两边各一排雕花椅。
田夫人道：“思思，不是万不得已娘也不会带你来这里。”
田思思道：“这是哪里？”
“我已经说过，锦绣山庄从来不缺觊觎的人，两百多年来一直如此。”田夫人道，“每当山庄出现危难，田家主人都会在这里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对策，而且这里处于庄外，如果情况实在危急还可以出去避难。”
她说话时已走到最近的一面墙前，又在墙上摁了摁，旁边两块方砖突然翻转，送出来一个盘子。
盘子里盖着块布，田夫人将布掀开，下面竟是一对精钢百炼铁佛手！
她把佛手拿起，走到红木桌前抽了张椅子坐下，将佛手搁在桌上。
田思思从未见过这双铁佛手，她一向只知道她娘用的佛手是银的。
轩辕十光进来后就把绣春刀摆桌上然后抬头开始不停揉脖子，看到这对铁佛手，道：“这是夫人年轻时用过的么？”
田夫人叹了口气，道：“是我刚出江湖时用的，一直用到成名，我很少杀人，死在这对佛手下的也不过十三人而已。”
轩辕十光道：“可我却知道‘漠北独狐’修东旬，姑苏慕容世家的四公子慕容鐏，还有五行宫分宫魔火宫主尚天择，都在这十三人里。”
田夫人又叹一声道：“他们声名在外却不懂得珍惜，一个个都沦落为武林败类，否则我也不会出手。”
她目光忽然有些远，顿了顿又道：“其实这就是人性，有了名利人就会变，我也一样。”
田思思握住田夫人的手，道：“娘是什么意思？”
田夫人道：“我出了名，就变得虚荣，觉得这铁制的东西已配不上我，所以又叫人打造了一双银佛手，其实那对银的用起来远没这一对顺手。”
她脸上露出了红晕，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继续道：“我也觉得必须嫁一个家财万贯能让我风光无限的男人，好像这样才门当户对这样才配得上出身丁家的自己，所以...”
她停了下来，轩辕十光却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听着。
田夫人目光变弱，黯然道：“于是我嫁入了锦绣山庄，抛弃了相处已久的恋人，因为他那时不够出名，也没有钱。”
田思思当然懂了，道：“那恋人就是岳叔叔对不对？”
这本是不需要回答的问题，田夫人点了点头：“娘知道你注意到了，他为我抛弃了自己原本的恋人，说这辈子只会一心一意待我，结果几天前却说和我分开后又有了私生儿...我们都年轻过，都犯了过错，所以今天受到了惩罚！”
田思思沉默着，她母亲这些往事，今天以前她从来都不晓得。
轩辕十光忽道：“我听说岳大侠是岳飞的后人，是不是真的？”
田夫人又点头：“至少他家的家谱是那样写的，所以他才年纪轻轻出来闯荡江湖，想光宗耀祖，那过程当然也免不了血腥。”
“世上本没有无辜的人”田夫人再度叹息，“‘佛手丁仙’虽然成名，却是以十三条人命为铺垫的，不管他们好与坏，终归是人，也有亲友和挚爱。”
轩辕十光也点头，道：“夫人不要说这些了，今天已够难过，我刚才进来时闻到酒味，酒在哪里？”
田夫人思绪仿佛一下抽回，道：“你身上有伤，最好别喝。”
轩辕十光道：“不喝就要心伤了。”
田夫人只好摇摇头，站起身到靠在墙边的一排木柜前，从其中一个里取出瓶杏花汾，道：“你不是早就闻出酒在这里？”
轩辕十光摸着光光的脑袋，咧嘴一笑：“我懂礼貌！”
田夫人和田思思几乎同时白了他一眼，这大块头男人抽过酒瓶就往嘴里猛灌。
田夫人看得直摇头，田思思却“噗嗤”笑了出来，道：“看样子你虽然不是赌鬼，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田夫人却道：“那是他们家的传统，大人们从小就给孩子灌酒。”
“为什么？”田思思有点惊讶，眨巴着眼睛问。
田夫人坐下，淡淡道：“因为他们让小孩子喝醉了练轻功，在规定时间内落地的就要挨打。”
轩辕十光放下瓶子，突然一划拉拉开右半边衣襟，田思思立马怔住，这男人身前背后全都是一条条横竖交错岁月久远的鞭痕！
他脸上却一点伤心的意思都没有，一仰脖又灌了一口，道：“这些九岁前的疤伴着我成长。”
田思思道：“这些伤疤都是你九岁前得的？”
轩辕十光点点头：“因为九岁后我已不会被轻易灌醉，已不会轻易落地。”
这话听起来很欢乐，其实却带着浓浓的苦意。
“所以小鬼你该知道，你的童年是多么的快乐。”轩辕十光边说边吐出口酒气，也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田思思这次没再叫“谁是小鬼”，只是慢慢点了点头，道：“嗯，小鬼懂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对田夫人道：“刚才我们等他，现在又在等什么？”
田夫人道：“等天亮。”
田思思道：“天亮出去就安全？”
“不是”田夫人道，“上次听音时震山陨说，一年后山庄遭遇大难时，第二天天亮前会有意想不到的人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