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扶贫纪事(一)
天还未亮,我便被鸡鸣声吵醒。
我翻了个身,把被子拉到耳朵上,试图阻挡这吵闹的声音。可是这个方法并没有用,鸡鸣声仿佛被放大了一般,更加清晰的传入了我的耳朵,我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无法再睡一会儿了。
摸过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六点,然后翻身坐起,弓着腰静坐了一分钟让大脑清醒了些许,之后起身去洗漱,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走访脱贫监测户所需要问的问题,以免出现纰漏。
随着鸡鸣的消逝,天色愈发明亮了起来,银白色的曙光下也浮现出了一抹绯红,落到屋脊,照在税务局乡村振兴工作站的门匾上。我和另一名队员在吃过早饭后来到了工作站,在领队对今天的走访工作开了一个简短的筹备会后,简单交代了一些在走访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并嘱咐我们记好路线,毕竟日后的走访就需要单独负责了。
带领我们去走访监测户的领路人是该村村委会副书记,大家都称呼她为燕儿姐。
先到达的是村口的段老伯家,燕儿姐敲过门后,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看到燕儿姐便连忙招呼我们进门,热情地去倒茶招待,说着饭马上就好。
我连连摆手表示吃过了的,燕儿姐向其表明我的来意后,我拿出表格,配合领队核实了资料上的信息,包括生产收入支出情况、养殖情况、种植情况等信息,对有误的信息现场进行更改。
在核对完数据后,我们来到了段老伯的床前,段老伯的疾病,致使这家在过去的时间里成为了贫困户。我看着躺在床上的段老伯,他的脸色苍白而疲惫,他的身体瘦弱而憔悴,他的呼吸微弱而沉重,他的心灵也变得脆弱而敏感,他渴望恢复健康,可他现在却只能躺在那里,等待康复的那一刻。
我从燕儿姐嘴里得知,这位中年妇女是段老伯的女儿,屋漏偏逢连夜雨,谁都看不出来这个对待我们热情似火的中年妇女,去年出了车祸,光肋骨就被撞断了五根,花了近十万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再后来我们单位帮助联系企业,帮助其丈夫找到了工作,这才维持了一家人的生计。
得知这一切后,我的心思变得尤为沉重。待燕儿姐对段老伯的女儿嘱托一些其他事项后,我们便离开了,挨着顺序走,不远处是另一家监测户。
和之前段老伯家相比,这栋房子显得整洁许多,院坝干净,墙面上偶有一两块较新的黄泥“补丁”,应该是修补的破损。
我随燕儿姐的脚步走进刘老伯的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处数十平方米的小菜园,里面种满了不知是萝卜还是其他农作物,大概是听到了我们谈话的声响,一位阿婆从堂屋探出身来,我紧随燕儿姐和白队的步伐进入堂屋内,阿婆颤颤巍巍的要搬板凳给我们坐。
“阿婆您不用客气,我们自己来就行。”我忙扯过身边最近的板凳坐下,生怕阿婆再有什么动作。
阿婆打了个电话,等了数分钟,家里的男主人刘老伯也来到了屋内。坐得离我比较近的是八十岁左右的刘老伯,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刘老伯如老树皮一般皲裂的手以及黢黑的指甲缝,沾满泥土的裤子下拖沓着一双军绿色的解放牌布鞋,小拇指一侧破了个洞,露出了一些毛边。
刘老伯家的信息没有太多可以对照更正的,生产收入也就二亩地的产出而已。我在跟刘老伯聊天的过程中了解到,他的儿子早些年因车祸去世了,儿媳也改嫁了,现在他们家中虽然只有他们二人,但由于过去帮隔壁的乔大伯一家带过女儿,乔大伯也算照顾他们,有些体力活帮着给干了,就连外面墙上的黄泥“补丁”也都是乔大伯给帮忙糊的。
“俺现在也是七十八岁的人了,要不是国家的救济还有咱们税务机关单位的帮助,怕是早就不行了...”刘老伯用他粗糙的手背关节轻轻点在我的大腿一侧左右比划着,言语间的诚恳让我心头一暖,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
在告别刘老伯后,接下来就来到了老杨家,老杨家的院坝看起来也很干净,应该刚打扫过,扫帚清扫后留下的纹理还清晰可见。
从开着的门看过去,一位老人正安静地坐在院落中,让清晨的一缕凉风轻轻拂过她耳边那束银白色的发丝,暖阳也已经早早地出来晒她。
我和燕儿姐在谈话间走进院落,这时屋内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音,而后便是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往门外走出来,是一个体型稍胖的中年妇女,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上半身穿着一件酒红色棉衣,搭配一条黑色麻裤,脚下踩着一双厚棉鞋,大概是正在准备做些什么面食,围着的黑色围裙上还有些许面粉洒落在上面。
“进来坐!”撂下的这句话算是打招呼的话,她放下这句话后连忙拍了拍下手,之后在围裙上手心手背随意抹了抹。
“这是新来的小同志吗?”她看着领队带着些许疑惑的口吻问道。
“你好,我叫马彪,是新来的扶贫帮扶人员,以后有问题随时向我联系,我会竭我所能帮助你们。”我的声音透着一点紧张。
“这是新来的小马,在日后的工作中他也会一齐参与进来。”领队说。
“哦,知道了,都别站着快坐快坐...”她招着手。
......
待到走访结束后,已经是黄昏时分。在霜降过后的这片土场上,太阳已经开始收回那束暖黄,村委会院中的那棵大白杨,沐浴着最后的霞光,在税务局乡村振兴工作站的门匾上投射出道道残影,它干巴巴地喘着气,刺透锋线,逼着黑暗涌回来处。人知道,这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
我看着手里的初步入户调查资料,要做成一户一档的标准资料,又是一项工程,毕竟所需要体现的东西,并不仅仅只是走访入户而得来的信息,还需要对接相关部门。
不过还好,跟前些日子相比,总算是有了头绪,不再焦头烂额了,接下来做就行。
晚上八点,我在村委会静静地看着刚整合出来的资料,长舒一口气。这些数据一遍又一遍的从我脑海闪过,儿时电视机里的贫困户画面一遍又一遍浮现在我的眼前,他们生活在饥寒交迫的日子里,饱受伤病的折磨,那个时候的我每每看到都会觉得可怜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值得幸运的是现在的我不会只停留在同情和感慨上。
走出门外,扶在过道的栏杆上,深秋已然将至,身在乡下,天气更隐晦了,风吹在边上的双耳又是横笛声阵阵,很悠扬,借着月光,向远处眺望,远近横着一个又一个亮闪着灯光的人家,闪耀着一个贫苦人家艰辛的同时,更闪耀着从上到下的那颗坚定的扶贫的心。
我第一次感觉到心情如此愉悦,心里得意的,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了他们吧,便乐呵呵的下楼寻求些吃的去了。
这时的村子静谧的像一片海,弥漫在长空的一缕缕灰白浮云,仿佛有位书法家用毛笔在笔洗里肆意摇曳,虽偶有一片云朵飘来反击,却也被吹散于朦胧之中。月亮下的柳老伯在散步,月光显得格外皎洁,打在村里的各个角落,像是新打磨的铁镜似的,照透了柳老伯的全身,就在他身上映射出税务局乡村振兴工作站的一抹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