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猝不及防
大火依然在燃烧，透过高耸巢都的外墙缺口向着天空释放出浓重的黑雾。这些缺口来自于当日阿斯塔特的突击。从天而降的火雨粉碎了这座巢都应有的对外防御。然而这些所谓的防御早在阿斯塔特到来之前就形同虚设。叛乱之火焚尽了一切，将这座巢都的血脉和骨肉烧蚀成灰。
卡鲁日聆听着从巢都内传来海量的报告。圣墓远征军剩余的总计172名战斗修士中，除去尚且滞后的远征舰队中的修士，目前，83位黑色圣堂修士身处于巢都之内，就连埃弗雷德元帅的剑刃兄弟会也身处其间。他们正在有系统的摧毁叛军的抵抗，肃清邪教的污秽，在巢都的地标立起旗帜。
幸存者自战火间走出，那些遍体鳞伤的人，那些颠沛流离的人，那些泣涕横流的人。他们自房屋、工厂和废墟之间走出。踉跄着，蹒跚着，拖拽着亲友的骸骨。面色木然，麻木不已。他们在旗帜下聚集，仰头望着尘霾间翻飞的圣殿十字，漠无表情。
是的，漠无表情。没有感谢，没有愤怒，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他们只是木然，干涸的泪水在满脸血污间流下不散的沟壑。
他们有权麻木不仁。卡鲁日想道，他们有权感到软弱。黑色圣堂会教育每一个修士心如铁石，顽强不屈。卡鲁日并不会辜负这样的教导。他曾经目睹过百倍于录像中凡人所目睹一切都恐怖。他曾经目睹过最邪秽的异端仪式，见证过最穷凶极恶的异形的残酷处刑。他见过混沌的野心如何令一整颗星球化作焦土，也见过恶魔的毁灭之力如何令世界成为坟墓，无论见证何种毁灭，他都心如铁石。
但他并不会这么要求凡人，他是多恩之子，凡人并不是。他们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恐惧和哀恸。
没来由的，卡鲁日想到如果李锡尼身处此地会如何锐评。那个裁决士想必会因眼前的场面更为阴沉。他必然会说这一切是他们的失败。凡人的受难是因为他们无力保护。
或许吧。卡鲁日因这样的想法咂舌。要他评论的话，那个裁决士有着颇为极端的“苦修”倾向。当然，这或许也是多恩留下的传统。他们总是习惯将一切都受难归结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因为你不够强大，不够坚强，不够虔诚，不够敏锐，不能料敌先机，不能所向披靡。所以总有凡人替你受难，总有无辜者为你偿还。
如此悲观。卡鲁日默默摇了摇头。他并不会用这样的思考为自己徒增烦恼。并不是他们摧毁了这座巢都，也不是他们煽动了叛乱。如果凡人悲痛需要一个方向，那也应当是对人类之敌的仇恨与愤怒。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卡鲁日站了起来。战斗驳船的舰桥一如既往的繁忙。索拉尔舰长正在冲着通讯频道怒吼。卡鲁日安静的听着她的交流，女舰长似乎正在和巢都新的领袖交谈，在前段时间卡鲁日曾经瞥到一眼巢都的新统治者，那是曾经统治巢都的家族中为数不多的旁系幸存者，即使按照凡人的标准，也只是孩子而已。那几个孩子似乎试图与女舰长争论，结结巴巴。
“我们需要你们的协助。”新任总督说，“没有死亡天使的帮助，我们重建不了这一切。”
索拉尔用指节敲打着桌面，很不耐烦。
“我再重声一遍，你们不会有任何帮助。”女舰长说，“几乎不会。正相反，舰队还需要向这颗星球抽调必要的资源——燃料，食物，弹药和钢铁。这是你们支持不屈远征的义务。”
“我们并没有那些资源。”
索拉尔舰长叹了口气，狠狠敲了下桌子。
“这是你们支持不屈远征的义务。我已经和你们说的够明白了。”女舰长说，“现在听好了，我知道你们隐瞒了些什么。你们真的以为帝国不清楚这一千年来你们收敛了多少财富吗？你们真的以为帝国不清楚，就在你们的宫殿之下，储藏的物资足以武装又一个星界军团？帝皇已经让你们放纵了一整个千年。现在这一切到头了，交出不属于你们的东西，或者去死。”
“我们不能这么做。”那孩子说，“宫殿的地下确实埋藏着些东西，但我们不能交出来。沙暴季快到了，那些物资是这座巢都过季最后的依仗。如果没有那些东西，这座城市每个人都会死。”
“而如果没有这些物资，这个星区每个人都会死。”索拉尔舰长冷漠地答道，“这事没得谈，现在，交出你们所有的一切。”
卡鲁日听够了，他走上前，示意女舰长让出位置。
“我们不会夺走你们所有的东西。”卡鲁日说，“你们会得到必要的物资，足以组织起一支维稳部队的装备，每个地方的资源都很稀缺。要想办法自救。”
“就这些？”那孩子听起来要哭出来了，“我们——”
“安静。”卡鲁日说道，“首先，先配合我进行一些工作。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明白吗？”
沉默片刻，对方不情愿的服从了。
“明白。”
“圣莫瑞甘墓位于距离巢都东北方向，一百七十二公里外，正确吗？”
“是。”
“那里被一支名为‘圣墓守卫’的精锐部队守卫，对吗？”
“是。”新总督犹豫着说，“但是……”
“安静。”卡鲁日厉声说，“我说了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下一个问题，在叛乱之初，因为通讯线路被切断，你们与圣墓守卫失去了联系。对吗？”
这次，通讯另一头沉默了很久。
“我们的确与圣墓守卫失去了联系……”那孩子说，“但那并非因为什么通讯被切断。”
“解释一下。”
“圣墓守卫在叛乱之初就已经全军覆没了。”孩子说，“叛军优先进攻了圣人墓，无人生还。”
寂静，卡鲁日靠在椅子上，震惊让他的双目圆瞪。
如果圣墓守卫早已全军覆没……那休·帕英他们碰上的是什么？
他捡起话筒。
“休·帕英？”他喊道，“休·帕英？”
无人应答，他摔下话筒，夺门而出。
在经过门口时候，他抓住舰桥站岗的阿斯塔特，拖着守卫一起往前跑。
“怎么？……”
“来不及了。”卡鲁日简单地说，“通知你的十字军小队，立刻出发。”
那个阿斯塔特立刻服从了命令。他们从舰桥开始向下层甲板拔腿狂奔，十字军小队在下一层的路口迎接上了他们。那是现在为数不多依然驻扎在舰桥的十字军小队之一，卡鲁日领着这支临时征调的小队开始奔跑。穿过一道又一道甲板下行。卡鲁日在奔跑中凝视着展现甲板层数的数字，休·帕英已经失联了十二分钟，刻不容缓。他必须……
一声爆炸响彻卡鲁日的耳畔。
天旋地转，他似乎在天空中翻滚。
背部撞击钢铁的猛冲将卡鲁日唤回现实，他的眼前是破碎的墙壁，墙壁后是着一个本该没有的封闭空间。猛冲中被打得粉碎的陶钢与金属四下飞溅，被撕碎的墙壁如同炮弹般横飞，将一个猝不及防的十字军头颅击碎。
几个模糊的身影自那多余的狭小空间内鱼贯而出，那些人在卡鲁日因撞击而走样的视野中，泛着大片大片夜色般的靛蓝。
“告诉怀言者。”沃特·维拉德跨入黑色圣堂的战舰之中，启动了自己的裂人锯，“我们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