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告别:法国殡葬师另类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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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版序

人们时常问我,入了这一行会碰上些什么情况。以下的回答虽不是真事,但里面所有元素都来自真实经历,只有谋杀纯属幻想……

太棒了!凭着您刚刚获得的殡葬顾问从业资格证,您实现了劳动市场上所有年轻毕业生的梦想,捧起了人人梦寐以求的圣杯:某家殡仪馆的长期工作合同。

现在是周五的晚上。您刚刚结束入行第一周的工作,深感疲惫,正准备去朋友家参加聚会……

给您的第一个建议:如果您不想惹麻烦,请闭紧嘴巴,保持沉默。一旦您开口透露了您的职业,您将被一群寄生虫般的八卦人士死死纠缠。这些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过一个开心的夜晚,就算毁了您的周五之夜也无妨。

但您没能坚持住。两杯陈年威士忌下肚,您的防线彻底崩溃。之前,您谎称自己从事天体物理学研究,但是没承想,坐在您旁边的偏偏是个中学数学老师。他执意要跟您讨论量子理论在木星卫星轨道季节性变化分析中的应用。无奈,您只得向他坦白自己撒了谎,您的真实职业是殡葬师。错误道路上的第一步:您的反应要么让他人误以为您对自己的职业感到自卑,要么觉得您的工作实在可怕,因而难以启齿。

您得有思想准备——一定会有一个人,通常是位女性,高声大叫:“殡葬师,真的吗?就像美剧《六尺之下》(Six Feet Under)里那样吗?彼得·克劳斯(Peter Krause)太帅了!”您在随后一小时里要做的事情已基本确定:耐心地听她唠叨她喜欢的各集剧情以及一长串关于该职业的那些老掉牙的奇怪偏见,而您还得时不时地给所有人解释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殡葬师不做这个那个,或者不像剧集里演的那样做。如果您没看过《六尺之下》,或者更糟,您压根不喜欢这部剧,那么您就能体会到在宗教裁判所受审的心情。一个不喜欢《六尺之下》的殡葬师无疑将被该剧的粉丝质疑其工作能力,然而粉丝并不会意识到那只是一部考证相对严谨的通俗电视剧而已。

借着去屋外抽烟的由头——这家的女主人强调一定要去外面抽烟——您暂时摆脱了《六尺之下》的这位狂热女粉丝。处理尸体的事情待会儿再说吧。

抽烟回来,您还是休想脱身,总会有一个人重启话题:“您应该有很多故事可以讲一讲吧?”是的,虽然您只工作了一周,但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在您思索之时,女主人端来一盘卖相诱人的烤肉,男主人则端上家中自制的土豆饼。一边上菜,一边有人问:“你们怎么给尸体做防腐(embaumement)?”

这下,您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您先打趣说他问的是“古法防腐”,做这种防腐需要一台时光机回到过去——这并不完全准确,然而今晚喝的是瓶好酒,借着酒劲儿,您一时兴起想要咬文嚼字一回。玩笑过后,您开始讲述尸体防腐处理(thanatopraxie)的细节。[1]埋着头,您一边切着盘中生熟适中、味道鲜美的烤肉,一边解释遗体防腐师如何通过动脉灌注尸体防腐剂;您一边浇酱汁,一边展示套管针的用法;吃着口味略嫌寡淡的土豆饼,您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嘴部缝合相较于胶水粘合的优势。吃完盘中的餐食,您想看看是否还有剩余的烤肉可以再添点。一抬眼,您惊讶地发现,不仅烤肉所余颇丰,而且其他客人几乎都没怎么动刀叉。他们平日里定是吃了太多的垃圾食品,遇到真正的美食反而不懂欣赏了。

吃餐后甜点时,您被排挤到了桌子另一头,跟唯一一个还乐意同您讲话的邻座聊着。他是个学心理学的学生,前不久刚刚结束了在某个道场的闭关清修,您并未记住那个修会的名字。

他要么会把关于哀悼的心理机制的课程全部给您背一遍,要么会巨细靡遗、颠三倒四地教您怎样做好您的工作。到了咖啡时间,他又会问及一些他以为在您工作中常见的超自然现象。当您向他解释“不,没有这类事”,他震惊的样子就好像您承认自己跟他外婆有一腿那样。他还不死心,继续缠着您:“什么都没有?这也正常,我感觉你天生就抵触超自然现象。不想看见的人永远看不到。你的头脑也太封闭了!”

此时您需要到院子里再抽根烟了。

您告辞而去,隐约感觉近期不会再受到邀请。很遗憾,聚会的饭菜美味可口,但聚会的人却如此讨人厌。下次一定要编个平常点的职业。选哪个呢?您甚至不能说自己是超市收银员,有人基于这个职业写过畅销书。或许,书商这个职业行得通。鉴于当前的阅读热潮,应该不会有人来招惹您。或者以攻为守,您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您从来不在工作以外的时间谈论工作,否则他们得付费。接下来只要处理掉《六尺之下》女粉丝和超自然心理学家的尸体就行了——殡葬师,那可是一个每周7天24小时全天候在线的活啊。

注释

[1]以上两种“防腐”的具体区别见P.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