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抱歉】

“这样就差不多了，一但踏上灵能者的道路，你就拥有了唯一性，就算是我也不能指点你更多，后续的扬升都得靠你自己去探索。”老沃特已经开始哈欠连天，“该去哪去哪吧，老人家需要睡个午觉了，被你们俩活宝吵的不得安宁……”

“对了，回去之后记得伤口不要沾水……这玩意可不好……修……”

“呼——”鼾声快速响起，老沃特胸口的植入装置开始发出节能般微弱的光芒，像是舒缓的呼吸。

“你刚才说啥？”安苏刚走到门口，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可当他想回头问问，却发现老沃特已经睡得跟死了一样。

他瞅了瞅一旁的里奥，歪歪嘴：“我这条手臂还不能见水？”

“别管他，打瞌睡的老人家都这样。”里奥无所谓地摆摆手，好像对此已经很习惯了，“不管是谁来找他装义体，他最后一句话都是让别见水，可能是年轻人不理解的冷笑话。”

“……”安苏晃晃胳膊，也没多想，开始朝总部原路返回。

“哈~啊~”

从“老登义体馆”走出来，安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呼吸着街道上不算新鲜的空气，安苏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

喜闻乐见地迎来了身体组件的强化回归，效果还比原厂的更劲！

对于灵能的世界也终于入门，安苏感觉自己有点膨胀了，但只有一点点。他对灵能的理解还需要进一步加深。

“灵能”，很普通的名字，听起来很常见的能量体系，比起通俗的“魔法”，或许只有逼格更高一些。

但这个世界的灵能，与安苏记忆中的任何幻想力量都不一样。

无论是灵能的来源，还是它作为一种能量所能施加的作用方程，都几乎超越了一切常识。

首先，最夸张甚至是莫名其妙的一点——灵能的源头不来自于世界背景中浮游的某种辐射能量，也不来自于某个有指向的“枢纽”。

它源自“人的自我”，源自每个人的每一座灵性之海。

而且无穷无尽。

很离谱，但无论是老沃特告诉安苏的，还是以安苏自己感受到的来讲：每一个人的灵能总量都是一个庞大到无法描述的天文量级，甚至……

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无限”。

在这个世界中，“人”的本质就是可以崇高到浮夸的地步，灵性之海中的灵能总量是没有上限的，决定灵能力量强度的只有“自我”的扬升质量。每个人的自我就像是一根水管，连通无限大的水池，扬升层次决定了这根水管的直径，进一步决定了水流的输出量。

“很好，这样一来，能量守恒就可以直接喂狗了。”安苏只能苦笑，“异世界……真是一点基本法都不讲啊。”

完全脱离自然规则的能量体系，意味着安苏的知识框架中，绝大部分的经验和技术都不再适用。

必须让自己尽快摆脱经验主义的桎梏。

安苏明白，在面对不讲道理的异世界时，原本属于科技侧的常识反而会成为自己进一步前行的阻碍，接下去，必须……呃……

“东西结合”，“取长补短”，“求同存异”。

安苏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这几个词恰不恰当，总而言之，他得换个脑子来思考异世界问题了。

透明的面板浮现在安苏眼前，在他的强烈要求下，除了与弥赛亚的对话框和聊天记录，上面终于出现了一些别的信息。

【灵性侧偏移率：1.8%（启灵）】

【以太要素：无】

【以太模板：无】

【象征物：？？（未识别）】

【权能：？？（鉴定失败）】

就这么点，没了。

安苏当时就直接抓狂了：“弥赛亚，多给点信息你能死是吗？这个1.8%到底算什么数值，我压根就没概念好吗？”

你再怎么也得给我个参考坐标系吧？

后来，弥赛亚也是拗不过安苏的神烦，特意在面板的左下角放了个？号，得点进去才能看到Help界面。

【启灵0%-5%】

【以太5%-16%】

【星光16%-35%】

【高位以太25%-76%】

【掌权者35%-76%】

【原型76%-？？】

【？？】

到这里也就没了。安苏发现，从星光开始，后面的灵能者阶位都存在着一部分重叠区域。也就是说，单轮自我扬升质量而言，最强大的星光甚至与高位以太、掌权者是同一个层次的。

“灵能吗……”

安苏有些失神地看向远处，然后微微眯起眼睛——是因为强光。

在他成为灵能者之后，才能看见的一束光。它从王国的腹地升腾而起，像是贯穿世界两端的一条细线。细线用巨树根系般繁复错杂的形态在两端盘生，隐隐延展出庞大似经络血脉一样的复杂结构，从点至面地遮蔽了无垠的天穹与浩瀚的大地。这道伟岸之光在更纯粹的灵性视野中，甚至要掩盖过高悬的烈日。无数闪烁的灵能光粒从那根象征永恒秩序的光柱上流溢而出，扩散到足以覆盖整个王都，甚至是绵延万里的中庭平原。

“漂亮吧，壮观吧……”里奥悄悄开口，声音很小，似乎是怕打扰到那道光柱一样的卑微，“那是图恩的荣光之证，象征着开拓年代的终结，荣光年代的起始……”

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骄傲，也带着遥不可及的憧憬：“作为图恩的▓两座永世级灵能火炬之一，也是最早的那一座火炬，它贯穿了图恩的千年荣光历，秩序的光辉从荒芜的过去一直燃烧到繁华的今日，从来没有过一秒的黯淡。”

安苏觉得头突然晕了一下，刚才的那一段话里好像有几个音节特别刺耳。

“只有两座……需要用上最早、之一这类形容词吗？”

安苏有些不解，只好当成是里奥的用词不当。

“是啊……”安苏看着那颗遥远的光之巨树，他点点头，“很漂亮，很壮观……”

宛若神迹。

可惜，自己现在正处于被光所弃的地界当中。

安苏的眼中升起一道光环，他看向四周——外界的灵能场璀璨耀眼，然而，光的边缘唯独避开了卡特莱特街区。这一块区域在灵能视野里黯淡无光，始终沉沦在死寂一样的黑暗里。

像是一座被文明之火抛弃的孤岛。

“多漂亮啊……可惜漏掉了我们这里……”里奥低沉的声音里带上痛苦和迷茫，“安苏，你可能不理解我们的悲伤，但你以后会懂的。”

“我们回不去王都，也很快会被图恩忘却。就算成为了灵能者，我们也得不到光的眷顾了。街区的一切，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被荣光抛弃的可怜虫。先祖的历史与我们无关，荣耀的开拓与前途没有我们的身影，连主的身侧，也不再会有我们的位置……”

他失魂落魄：

“我们再也回不到光里了。”

安苏无声倾听着，他品尝着只存在于街区的心情，是完全矛盾的仇恨与憧憬。

里奥憎恶那些高高在上的执政者，他憎恶选民的傲慢，憎恶他们永远鄙夷的目光。但他却依然憧憬着王都的那道光芒，保持着对主的虔诚，或许连做梦，都想要回到有光的那一侧。

可悲。

安苏幽幽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问清楚，这个永世级灵能火炬到底有什么用，灵能场又是什么东西。但这种常识类的问题，在里奥陷入悲痛的关头，不太容易问得出口，有拿别人的痛苦寻开心的嫌疑。

安苏可没忘记，在黑石众人的眼里，他还是个落难的王都公子哥。

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

一路上，里奥陷入长久的沉默，这让安苏反倒有些不习惯——没了他的叨叨，感觉有点冷清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是太热闹，形成的对比过于强烈。

安苏闲的无事，从佩带上把领到的新手装备取下来。这是一把枪，与里奥那把一模一样的制式手枪——安苏之前想的没错，那些精密的机械结构不是摆设，这把枪除了作为永固术式的承载道具，是可以正常发射子弹的。

他这次顺带领了两个弹匣的配弹，一共30颗，这些像是铜制的子弹里没有填充火药，取而代之的是尾部一个小小的晶格，里面萦绕着氤氲的光。

科技侧的原始枪械，是通过撞击底火，激发火药提供给子弹极高的初速度。而安苏手中的这只枪，同样使用了机械结构来实现“激发”这个过程，不同的是火药被换成了超小型的永固灵能术式，提供的初动能与火药相比稍大一些。

手枪有效射程大概是70-100米的距离。

这样一来，即使是没有灵能的普通人，也完全可以使用枪械的力量，这是通用结构才有的广泛适用性。

这里再解释一下术式这个概念。最广泛的分类有三种，永固术式、常驻术式、常规术式。

其中永固术式是自带灵能存量的术式结构，就和自带电池一样，装在某种道具里，就算是普通人也直接就能用。但要强调的是，灵能不值钱，但能够储存灵能的介质比较珍贵，就比如子弹底部的那一小块“灵性介质”。五枚指甲大小的灵能亲和结晶就足够换取安苏手里的这只枪械，这套新手装备里最有价值的也就是这三十发子弹。

常驻术式是指提前设定好作用的术式结构，可以直接激发或者持续性激发的术式。

常规术式，顾名思义，搓了就用，一发入魂，一般都是灵能者战斗时使用的术式，主要讲究即时效用。

安苏摩挲着手枪的每一个细节，两眼冒光。

显然，没有男人能拒绝这个精致的小玩具，男孩也一样！精密的机械结构，简约大气的传动应力模组，对于任何级别的文明来说都是“高价值”造物，甚至在星辉联邦的文化语境中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最早是杠杆和齿轮，然后替换成更复杂的结构，最后把那个“系数”提高到一个天文数字，直到用始于纤末的力量翘动整个宇宙。

以小博大，以卑微牵动伟大。

这是【智慧】的雏形，是文明强大的基础。

学着记忆中的片段，安苏笨拙地把玩着起刚从老沃特那领到的新手装备，小巧的手枪在安苏纤细的五指间不自然地旋转，随着一声清脆的激发声，枪口对着一旁的废墟射出幽蓝的锥形光球。

——这是“启灵”阶段的灵能者中最常见、也是少数能远程激发的低阶杀伤术法，同时还是制式手枪中的常驻术式【灵能弹】，不消耗子弹，但需要需要注入灵能来激发。

仅仅调用了极少量的灵能，光球在一道墙面上留下不算大的一圈黑色焦斑，发生接触的中心处连一丝轻微的实体破损都看不见。

“唔……威力好小，再试试这个吧。”

安苏重新瞄准更远处的废墟，随着更多灵能的注入，枪支上雕刻的永固术式符文发出更明亮的光团，又不止于此。

光团如同吐丝般分裂出更多的细线，这些细线肆意扩散，很快爬满了整只枪支，枪支握把处，细线与紧握的五指连接到一起，其上的血管与符文一同闪烁起幽幽的蓝光。数道绿宝石质感的回路从皮肤下浮现，一直向肩膀蔓延，回路里流淌着无数颗粒状的光点。

关于这条特殊的右臂，安苏脑海里回想起老沃特的话——

“灵能术式这种东西很随便的，先构思好功能，紧接着就可以根据思路熔铸术式框架，最后把灵能填充进去，根据你填充灵能的量来决定实现几分功能。”

“你的这条手臂可以承载超过扬升阶段的灵能，使用术式的灵能负荷也可以通过它转移——假如你有能在启灵阶段就调用大规模的灵能的手段，就尽情地使用它吧。”

老登说过，启灵阶段的灵能者，在使用灵能时需要得到灵性之海的“资助”，既然如此……

“弥赛亚求你啦，让我装个大的！”

【……】灵性之海里不情不愿地涌起灵能。

安苏眯起眼睛，灵能遵照着他的意志，迅速凝合成一道术式框架，精密中隐隐透着简约的含义，搭建出大气磅礴的作用指向。

老沃特说过，对低阶位灵能者来说，血肉之躯被破坏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就算是中高阶位的灵能者，也不能无视实体的受创……

那就……先把对实体的破坏力——

臻至极境！

安苏伸手，在弹匣里压入一颗子弹。

最简单提高破坏力的方法，是什么？

堆！动！能！

安苏抬起手，瞄准，凌冽的风压从虚无里上泛，萦绕在枪口像是无数锋利的刀刃。隐隐间，风顺着枪管组成一条怪异的通路，在灵能不讲道理的作用力面前——

子弹要开始加速了！

摩擦力，滚，空气阻力，滚。

什么？你说子弹太大了不带单电荷，凭什么可以参考加速器的原理？

纯，度，太，低，了！

抛弃了科技侧糟粕的安苏现在告诉你，灵能从不跟任何人讲物理，它只需要知道什么是加速就行了！

杀杀杀杀杀！此刻安苏的气势比任何时候也更强大五十倍，无比霸念，无比狂态，天下还有什么可以抵挡？他妈的？天下间还有什么可以抵挡了！

爆！爆！爆！劲！劲！劲！他妈的一百万匹灵能爆缸！不管是什么都给我加速加速加速加速，只要够快，够强，够劲！你安苏大爷什么都能干爆！

【原创术式——】

安苏拼尽全力才能压制住狂笑的嘴角，灵能之海已经完全沸腾起来，现阶段能够调用的最高强度灵能，通过右臂传递到术式框架中。

他面目狰狞地从喉咙深处吐出招式名：

【抱歉】

这一枪，名为抱歉！

“咔”，清脆的激发声响起，紧随的——

“嗡——”像是高频的蜂鸣，以术式的激发点为圆心，向外传递出去。

枪口处，一个黑点突兀地出现，从大变小，眨眼消失那条真空轨道的尽头，沿途留下一条黑漆漆的留影。

一秒，两秒，三秒，空中那条漆黑的通路还没有散去。而通路的尽头，黑点消失的地方，炸起一抹很不真实的火光，溅出大片四四方方的粒子状火星。空间像是被撕扯，牵连拉扯着带出一连串波纹状的怪异褶皱。

除了开头的那声蜂鸣，再没有别的声音传来，安静得就好像安苏聋了一样。

“等等……”

安苏感觉脑袋有点发热，热量一直从后脑勺蔓延到额头。他感觉鼻子以下的部分温湿一片，迟钝地伸手去摸，手指上出现一滩黝黑的血渍。

“我好像忘记问了……这个世界的音速是多少……光速是多少……”

紧接着，眼角边，耳垂处，也开始出现同样的温湿感。

“我……他妈的。”没来得及检查“抱歉”的成果，安苏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最后一秒在视野里出现的，是里奥那张堪称惊悚的脸。他的嘴巴快速抖动，像是在呼喊什么，却没有声音传来。

“真……聋了啊！”

——————转场分界线～——————

【王都教会】

高耸的穹顶之上，五光十色的琉璃花窗正反射着午后倾斜的阳光，透过高高的圆拱形外廓，将白洁典雅的礼拜殿堂炫衬得一尘不染，大气中透着庄重。

寂静的礼拜堂里响起干哑的声音。

“还没有联络到雷诺吗？”

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静静站立在神像跟前，貌似不经意的询问着身后的教士。

“关于雷诺冕下……”

身着华丽袍服的教士低垂着目光，在汇报过程里支支吾吾组织着言语：

“我们已经联合王族选民展开追踪调查，王都的最高灵能火炬已经重复检索了七次千公里内的公共灵性之海……”

教士的声音逐渐减小，最终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我们找不到雷诺冕下的灵性——”

“我们……”

高瘦人影的沉默令人窒息，周围的空气像胶一样凝固起来，教士的嘴唇颤抖着闭合又打开，在几声含糊不清的呢喃声下，他的心跳连同汇报的声音几乎要同时熄灭。

“但是，但是！”教士的声音突然地放大，嘶哑的嗓音几乎是在尖叫，他似乎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雷诺冕下融合过唯一途径的以太模板，这份模板没有返回死海……还，还有权能！雷诺冕下的权能依然呈现‘被占据’的形态，即使陷入无法联系的危机里，至少他的不死性还没有遭到破坏！”

没有等来回应，教士显得更加急迫甚至疯狂：“因赛克冕下，重新集结救援力量还来得及，说不定雷诺冕下只是被克制他权能的力量所困，请动王族选民的力量，我们未必不能找回失落的探索队，甚至重新联系上白塔！”

【够了。】

教士僵硬地闭上嘴，嘴唇颤颤地抖动几下却也吐不出一个字眼。神像前的男人已经转过身，狭长的双目冰冷没有神彩，尖锐的视线没有片刻停留在教士身上，而是直勾勾地投向远处。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教士终于迎来了让他解脱的指示。

但指示的内容却猝不及防地让他瞪大了双目。

“通知政务厅和王宫里那些王族选民，教会在三天后会开启大祭，届时雷诺冕下若仍然失联，大祭缺失的席位，就不得不调用王族的掌权者了。”

他的眸光淡漠到近乎残忍：

“图恩王国自古承蒙主的宠爱，如今落得权能失落，以太蒙尘。我等选民至今不受惩戒，应当感恩主的仁慈，也定要秉守主的荣光。”

教士几乎要把两排牙齿咬碎在一起，硬着头皮接下了指示，不敢大声喘息地退出了礼厅。

因赛克重新面朝神像——膏塑的神像雄伟绮丽，神圣非凡。‘主’的形象镌刻于其上，直视而去的目光似乎莫名地偏转，蒙尘的灵性朦朦胧胧看不清那人形的面容。

那团朦胧的光……从每个角度看过去，都像极了一个长着无数光触的绒线团。

【主之象征，在十一个小时前，今日的零点整突然失却了。】

【通过你事先布下的模拟术法，才将将掩盖住神位的黯淡，防止了教会的失序……】

【塞维尔，你全都说对了……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吗？】

“可是，在这个关头，你又到底去了哪里？”

有席位者顺着灵性的痕迹，去到那个被遗弃的地界进行搜寻，因为那道光芒最后消逝的位置，在卡特莱特街区的深处。

因赛克抬起头，目光穿透整片王都，临驾在那片黑暗当中。

“避光者，倒是你们先沉不住气了……”

没有多余的行动，因赛克静步走出礼厅，视角在最后一刻瞥向神像底座的一角。

【主座下聚集的受膏者中，代表圣子的席位空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