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序：每个人都是超级英雄

我祖籍是四川绵阳的小县城梓潼，不过我生在天津。我父亲是中海油塘沽公司的职工，那时候叫作渤海石油。而我的母亲没有城市户口，还是农民，所以，我们家不能分配房子，我们住在渤海石油专门给单职工家属开辟的一块区域——农场。我母亲务农，我父亲上班。渤海石油是一个非常大的单位，当年光是这样的农场就有十来个，我们家在其中一个农场，这个农场有几十户，算是比较小的农场。

考大学那年，我估分的时候，觉得自己没有过本科线，本来是很惶恐的，有一种父母培养了多年，最后自己成了一个残次品的感觉。后来分数线下来，我还是过了本科线的，不过分数并不高，选择不多。我可以去天津的几个保底的学校，也可以去西南石油学院（现改名叫作西南石油大学）。西南石油学院在石油系统里面是排行第二的学校，家里人觉得如果上西南石油学院的话，我未来进渤海石油的机会比较大，于是我就去了四川南充上学。

其实我并不算很有想法的人。后来，在大学因为沉迷电脑，数学以及其他的课程我都旷课颇多，造成最后挂科无数，甚至毕业一度都成了问题。我父母曾有一次被叫到学校去见老师，他们颇为失望，本来觉得我从小都还算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但是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问题少年。那时候我们有一次深谈，我父母甚至告诉我，如果我真的被退学了，要去找电脑相关的工作，他们也会支持我，但是我当时已经大三了，能糊弄过最后一年就糊弄过去吧。于是，最终我还是毕业了。

那件事情使我发现，我是一个表面随和，但是内心非常坚定的人。我没有办法推翻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当我对那些科目失去了兴趣，当我对大学失去了兴趣，我很难装出我喜欢它们的样子。这对我后来的择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这个影响就是，在毕业双选的时候，我甚至不想走进双选会场，我们学校的双选会，我一场都没有参加，倒是跟着几个同学跑了几次成都，也没有特别心动的感觉。于是毕业以后，我没有选定工作，在家里窝了3个月，直到有一天，我妈用扫把打了我一顿，赶我出门去找工作，我才出门。

我随便投了一份简历，然后在天津的一家公司上班。后来，我又去了北京，在北京飘零了7年以后，去了上海，在上海干了4年。2014年，我们高中同学组织20年再回首的大聚会，班级40多人来了大半，感慨唏嘘之余，可以发现，我的高中同学大部分都留在了石油系统内部，即使不在中海油塘沽公司，也在中海油的其他分公司，或者中石油、中石化。很多人娶了学妹或者嫁了学长，或者找了单位内部哪个叔叔的儿子或者女儿。而我就颇为飘零，这些年，换了无数个地方，熟悉了一帮朋友，然后分开，熟悉了一帮朋友，然后又分开。慢慢地，我身边都没有几个相处超过5年的朋友。

一是忧，二是喜，忧的是感觉自己太飘零，喜的则是自己终于跳出了一个循环。去年跟父母回四川老家的时候，路边的老人往往是他们的旧相识——小学同学或者生产队的好友，而我父母也在外面几十年。庄周好还是蝴蝶好呢？谁也不知道，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

我曾经去过一次安徽农村，朋友的父亲还在家里务农，他自己打理了很大一块玉米地，我们去的时候，他刚好收了很多玉米回来，有几车那么多，我问他这些玉米要是吃可以吃多久，他说吃几年都吃不完。我又问他卖能卖多少钱，他说只能卖2000多元的样子。当时，我对物力艰辛和农村的经济困境就有了非常清楚的认识。

村子里面有不少让我艳羡的小洋楼，朋友指给我看，说这是他大哥的，那是他二哥的。我说：“你们家孩子很不孝顺啊，你大哥二哥住这么大房子，为啥你父亲住一个破旧的院子呢？”他说：“你看那两个房子那么大，我爸要是想住的话当然可以，但是只有他们老两口加上我大哥的孩子住，他们觉得住大房子太浪费啊。”

房子看起来很新，我就问他是什么时候盖的，他说是10年前他大哥结婚的时候盖的，两口子住了几天就去打工了，一直没再住，5年前翻新过一次，最近在考虑要不要再翻新一次。这也是一种循环。

城市的人也在某种循环之中。大多数人毕业以后就开始考虑买房，自己挣钱或者家人出钱，买一个小房子。然后一生都在还房贷，挣钱争取买更大的房子。等到买了大房子，孩子也大了，需要上学了，这时候发现学区不够好，只好再攒钱买一个小学区房，全家搬过去。最近这几年，新的循环产生了，以前家长是当孩子上大学的时候把他们送出去，后来是高中，现在是初中，家长们甚至开始考虑孩子一上幼儿园、小学，就让他们去双语或国际学校，等等。

我知道每个人都难以超越自己的时代、经济阶层，但是我一直在努力跳出一个又一个循环，走自己的路，很多时候并不顺利，也很艰难，甚至会后悔，但是也有快乐的部分，也有窃喜的部分。

什么是超级英雄？真的要会飞吗？真的要两眼会喷火吗？

我们都会恐惧，都有不喜欢做的事情。谁不喜欢空调房呢？我超爱空调，我认为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就是空调。当你为了一个目标，走出舒适地带的时候，你就是超级英雄。

这世间那么多伟业，都不是三头六臂的人创造的。

前两天，有人说鸡汤都是假的，家里有钱和有天赋的人都太强大，根本轮不到拼努力的人。

是的，也许终我一生，都不能比一些人有钱。

所以，我们就应该洗洗睡了，不要幻想，不要努力，不要继续前行吗？

当然，如果你真的喜欢这样也没啥不好。

但干吗要跟别人比？你比昨天的自己更聪明，更有学识，更有能力，不也是伟业吗？

戴上耳机，走在喧嚣的街道上，看着旁边走过的人流，我总是想，你们以为我也是庸碌之辈吗？你们知道我多么伟大吗？我曾经无数次战胜自己，我的奋斗没有尽头，我不可阻挡。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们的伟业不是改变世界，而是持续地改变自己，push（推动）自己到新的limit（限度），寻找并扩展自己的边界。改变世界这样的小事情，只是我们前进中的副产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