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利特谷
龙鸟落在一个黑乎乎的雪堆上，周围没见到小熊的身影，它奔回沼泽地了。龙鸟想了想，也就只有和那锅红红的汤有关了，不知道那是什么神奇的成分。再一转头，它看到了一只白金色的一脸忧愁的奇怪动物——看起来是只熊，但长着狼的尾巴。它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看起来站都站不稳。不远处的冰桥还在继续融化，发出轰轰的沉闷响声。忧愁动物走到一处有着大量雪堆的地方趴了下来。龙鸟也走上前去，这里每个雪堆下方都有一只白金色的熊，一动不动像是冻僵了一样。不远处还有大大小小的不规则冰湖，整体的形状看上去和沼泽地一颗树的树根轮廓差不多。它一路走过来，走到最后那只熊身边，它有一股很重的药草味。这只熊有气无力地呢喃着：
-天哪，锦圣在上，利特谷居然有外边的动物来了。
锦圣，龙鸟看了看那只忧愁动物头上的字。
-它不是在地上吗？
-这是一种信仰，我的朋友。锦圣可是利特的守护兽。
这只白熊爬出雪堆，从身后刨出一堆石碗和药草。有的药草丢在龙鸟身上，冒出一股烟雾，在冒出的火焰中龙鸟看到了一片宁静的沼泽地，棕色的熊和狼生活在一块，高大的水柱会把每一位想去坎特的动物送去希维，而利特才是那个贸易中心。棕熊和棕狼在两地交界处造了十七座吊桥，带有巨大帆翼的商船总是悬在半空等待停泊。直到天空被云层遮盖，连绵不绝的暴风雪将这些美好的事物毁于一旦。所有的棕狼都消失了，而棕熊的皮毛变淡，进入了冬眠…火焰消失了，只留下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龙鸟看了看身上，没有一片羽毛焦了，那株药草依旧鲜艳。白熊跟龙鸟把利特的过往讲述了一遍，和从火焰中看到的一模一样，龙鸟告诉它，不过它并没有对此感到惊愕，转身把药草叼回石碗里头，衔着长条石头捣成碎块。它把这些碾碎的草药汁涂在半熊半狼的守护兽伤口上，忧愁动物张着嘴发出嘶嘶的嚎叫。几天过去，汁水确实被吸收了，但那些伤痕没有丝毫的好转。那座冰桥还在轰轰响，两端不断化成墨水。
-我知道，这只是徒劳而已，这些伤痕是治不好的，要是连我也冬眠了，它也就消失了。
-消失？
-每一只动物都有自己的真名，有着对应的概念，概念不存在了，那自身也会消散，原本利特谷的狼都对应着利特的一棵树，那些树都被连根尽毁了。守护兽更是象征着整个区域，锦圣半狼半熊，就是对应利特是由狼和熊组成的。这么多年利特一直都没有新的动物前来，冰也没有任何划开的迹象，守护兽身上的这些伤痕也始终没有淡去。
白熊看了看不远处的冰桥，中间缺陷了一大部分，垂下来的十七根柱子也没几根完好的，不过它湛蓝色的眼睛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对于寒冷，白熊保持着与黑暗相同的态度。传说里始终如此，动物信仰火与光，远离冰与暗。它把埋在雪堆里的所有各色植物都刨出来，按照不同的颜色分门别类地摆在龙鸟面前，其中最多的还是黑色的植物，白熊说这些黑色植物都是在永夜之后出现的，之前根本就没见过。它刚复明那会儿还以为是视力不太好分辨不清植物的颜色，后来看到大批的黑色植物肆意生长着，它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它还是觉得这些植物都是后天变黑的，而不是原来就是这样。白熊教龙鸟怎么辨认这些不同的草药，其中大部分都带有致幻的作用，吃多了会看到一些幻象，它又讲到了一个双生区域，那边的河流沸腾着，淤泥下边生长着各种致幻花草，当地动物喜欢收集这种河水，称作「茶」，但跌进河里的外来动物一般就很难爬起来了。白熊在很早之前经常跑到双生区域去采集草药，现在通道被冰封之后，只能让来往的商船帮忙了。这些药草都是从那边运过来的，还有一艘联盟的商船孜孜不倦地来利特运货，就仿佛不知道利特被联盟除名了一样。
又过了几天，龙鸟冷得浑身颤抖，浑身的每一根羽毛都贴得紧紧的，密不透风，可还是有寒冷渗了进来。它学着白熊的泡茶方式，挑出几种生长在炎热地带的植物煎了一碗花草茶，哪怕放的植物就一点点，它还是看到了少许幻觉，看到那只奄奄一息的守护兽变大了好几圈，站在沼泽地的高处，守望着利特的大地，白熊站在它到身侧。晚些时候，幻觉更严重了，它看到了天空出现明亮的裂口，两侧的云层像是冰桥融化般凹陷，那些随着树一起消失的棕狼回来了。要不是白熊又熬了碗茶，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看到什么。白熊每放一种植物，就要念出它头上的字，这是它的真名，这种真名的字体相当常见，每一个雪堆上都有，哪怕守护兽头上也是这个字体。龙鸟也照做了，果然接下来看不到什么幻觉。它就跟着白熊一字一句的呼唤真名，有点茶配方多一些，念得舌头打岔，鸟类的声线会比熊高很多，听上去像是一串短促的啼鸣。有时候不由得把白熊头上的真名「守望」给念了出来，虽然对制药来说没什么用，但白熊的目光总会不由得飘向远方。不远处的冰桥依旧在缓慢地融化，最后只剩下那堵高墙和沼泽地相对。又过了好几天，白熊所说的商船来了，帆翼上挂着好看的冰晶，隐隐在和这片大地共鸣。几只黑色的猫头鹰飞下来，衔着无数彩色的花草，双翼也夹着好些，爪子上还提着黑草编成的篮子。白熊早就等在下边，它周身堆积着一些卵石，清澈冰蓝。白熊用这些卵石换来花草，猫头鹰临走的时候看了龙鸟一眼，又和白熊说了些什么。
-噢，锦圣在上，我是不会走的。守护兽没法离开这片区域，我要和守护兽一起留在这里。
-拜托了，利特的自然大师，那些奇怪的草已经在如恩彻底蔓延开了，我们都对那玩意毫无头绪。泰拉和泰坦的贸易暂时停掉了，下次再进货就要等上好久了，所以这次特地多带了点草药，我们看不懂这些都是什么品种，就是颜色挺齐全的，就都捎了点过来。
-我不会离开利特，这只龙鸟或许可以帮到你们，它是我的学徒。
白熊站在守护兽的身旁，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身后是各种花草堆成的小山，都和熊所居住的草堆一样高了。龙鸟又在这儿和白熊学了许多植物的用法，随后跟着猫头鹰飞上大船，这还是龙鸟第一次坐这种会飞的船，舱内放了不少货物，最多的还是一种黑色的草，上面有一个个圆环。猫头鹰们在一根柱子里填充着什么，是白熊给的卵石。只有这艘商船用的燃料是利特的卵石，其他的船都是用的诺伊的金边红叶，它们根本不懂这种能源有多好使。填满之后，大船摇摇晃晃地起飞了。猫头鹰说，这种大船只有商队才能拥有，在如恩，个人商贩都是用爪子抓着货物在天上飞。永夜对于猫头鹰一族似乎没有带来任何影响，毕竟猫头鹰本来就是在夜间活动，城镇也都建在地底下的矿洞里。龙鸟看向窗外，漆黑一片，船上也没什么好做的，它就每天琢磨这些黑色的草，编了一个又一个意义不明的潦草制品，猫头鹰看到龙鸟这么做，跟龙鸟说了几种简易的草编方式，这下意义明确了。鸟类是最先恢复视力的动物，它们一起编了利特谷的雪堆，还有那只长着狼尾的守护兽，在其它动物还不能辨别色彩的时候，鸟能像很久之前那样俯瞰四方了。
有什么砸在龙鸟后脑勺，它伸出爪子抓过来看，一片金纹红叶，越来越多的红叶从窗外飞进船舱里，这是诺伊来的啊，一只猫头鹰跳了两下，诺伊的地表铺满了这种镶着金边的红色叶子，每一片叶子都是这样，带有完整的金色轮廓。这么说来，那些蜥蜴遇到了什么问题吗，怎么飞得天上全是。每一片叶子上都印着一部分诺伊族人的呼唤，不知道是求救还是什么，这种文章结构龙鸟看着相当新奇，但里面反反复复提到一个词，主龙，它们的守护兽逐渐陷入石化，眼睛变成宝石，血脉流入大河。那应该就是求救了。很快船内的金边红叶比黑草还要多了，把猫头鹰们和龙鸟都淹在里头。到如恩还有好一段距离，它们就拿这些叶子和草编在一起，这些宽厚的叶片很适合做翅膀，于是就有了利特谷的无数长着翅膀的熊，反正这些黑草和红叶都多得根本用不完，它们还一起编了无数坎特的狼，把它们抛到天上还能短程地滑行一段。传说蜥蜴有翅膀的时候，它们的双翼就是这个形状的，宽大而矫健，但它们现在不会飞，只会喷火。龙鸟是不敢尝试再啃一次的，之前不小心把冰桥给融了，这回要是把船给烧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