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厨房
伊莎贝拉毛手毛脚地修整着一条烟熏鲱鱼，剁掉鱼头、鱼鳍和尾巴，然后剔掉过度风干的边角部分。
其实家里有做饭的佣人，她本不必亲自下厨的，不过，对于伊莎贝拉来说，偶尔做一次饭算是一种娱乐活动。
厨房女佣艾莉森撇着嘴，一脸无奈地看着伊莎贝拉，手上漫不经心地将土豆切成小块——等会儿要丢进锅里煮熟，再捣成土豆泥。
对于厨房，艾莉森有种特别的领地意识，认为厨房内的一切都必须听她指挥，要么就乖乖离开，即便是加斯帕也不例外。
然而，她既无法阻止伊莎贝拉对其领地的入侵，也无法命令入侵者乖乖听话。
尤其是，这个大胆的冒险家最近又变成了真正的作家，在家里说话就更有底气了。
只是，小姐在的时候，佣人们聊天不是特别方便……
露兹——艾莉森的帮厨——早就发现了她的情绪变化，躲到了厨房的一角，忙活些配菜的工作，不想触碰这个危险的火药桶。
艾莉森本想给伊莎贝拉安排一些简单的工作，比如将清洗柠檬，或是将奶酪切片，但她一到厨房便盯上了这条烟熏鲱鱼，然后将其划归自己的管理范围之内。
“贝拉小姐，您何必来厨房给自己找麻烦呢，做饭我们就能完成。”
艾莉森希望伊莎贝拉杀完鱼就赶快离开。
“给自己找麻烦？没有，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按照阿兹特克人的说法，鱼类是第四个太阳纪的幸存者变的，那时的太阳，也就是河湖女神查尔奇赫特利奎，她发动了一场大洪水，淹死了陆地上几乎所有的人，幸存者便被变成了鱼……啊，是不是有点复杂？”
艾莉森勉强识几个字，但不能读写，露兹倒是可以读写简单的句子。
“没有，小姐，您请继续讲，这位河湖女神，车尔奇……什么的，为什么要发动这一场大洪水呢？”
露兹对于小姐的健谈感到既惊讶又荣幸。她不像艾莉森那样，有资格称呼小姐的昵称“贝拉”，但还是希望她能多讲一些。
若是艾莉森也听得高兴，自己不必承受她的怒火或牢骚了。
“是这样的，”伊莎贝拉一边拎起收拾好的鱼前去清洗，一边继续道，“查尔奇赫特利奎是雨神特拉洛克的第二个妻子，她被特斯卡特利波卡造谣中伤，说她与其他神明有染。特拉洛克虽然信任自己的妻子，但却不敢向特斯卡特利波卡复仇，查尔奇赫特利奎终日流泪，最终引发了大洪水。”
“但是，查尔奇赫特利奎，与她的丈夫特拉洛克不都是神吗？怎么会害怕特斯特卡利波卡？”
露兹继续问，这次她又念错了特斯卡特利波卡的名字。
艾莉森对伊莎贝拉大叫一声：“别放到那个盘子上，天哪，小姐，完了！”
“啊？什么完了？”
伊莎贝拉回过头来。
“盘子！多好的盘子，怎么能用来放生鱼！这个盘子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完美了！”
“不好意思，艾莉森，那应该放在哪里？”
伊莎贝拉连忙道歉。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厨房本是一个运作良好的精密体系，而自己对此知之甚少。
“砧板在那里，算了，我给您拿过来。”
艾莉森感到自己的精密体系正在遭受攻击，只不过是善意的，她无法反抗，只好又叹了口气。
“啊对，刚才说到害怕特斯卡特利波卡的问题了，”伊莎贝拉开始将鲱鱼切成丁，打算做一道沙拉，“特斯卡特利波卡是原初之神奥梅特奥特尔的孩子，负责掌管北方，当然不是什么普通神所能比拟的。”
“哦，露兹！你想偷懒是不是！不要以为当着小姐的面我就不会训斥你，你的菜洗完切完了吗！”
艾莉森冲露兹大声说道。
“是的，是的，马上就好！”
“而且，特斯卡特利波卡作恶多端，他不仅造谣中伤查尔奇赫特利奎，还曾经奸污了特拉洛克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丰饶女神索奇克特萨尔……”
“好了，好了，贝拉小姐，这不是体面人家该谈的事情——我看看你切的鱼肉，真是条不错的烟熏鲱鱼，漂亮的颜色，要是切成片也不错！”
艾莉森制止了伊莎贝拉继续讲下去。
伊莎贝拉有了新的想法：“还要再做个肉汤？那我再负责切肉。”
“要浓稠一点吗？蘸面包吃的那种。”
“这样最好不过了！”伊莎贝拉快活地说道。
厨房里的说话声短暂地停止了几分钟，然后继续起阿兹特克神话的故事来。
“你们知道为什么阿兹特克人要不断献祭吗？”
露兹摇了摇头，好奇地望着伊莎贝拉，期待着下面的内容，但艾莉森啧了一声，表明自己并不赞成伊莎贝拉在厨房里讲这些东西。
写书出版已经可以算是不敬了，公开宣讲无疑是大不敬。
不过，她也承认自己多少被勾起了点兴趣。
“在阿兹特克人看来，世界上曾经有过四个不同的太阳，每个太阳对应着一个太阳纪，到目前为止已经经过了四个太阳纪，现在是第五个。太阳是神化身而成，我们现在的这个太阳是，呃，一个地位最低微的神变成的，我忘记他叫什么了……”
伊莎贝拉用握着刀，用手臂蹭了蹭脑袋。
“反正，总而言之，这个地位低微的神变成太阳之后，就要求神和人供奉祭品，否则，他就拒绝履行责任——作为太阳在天上运行的责任。阿兹特克的神明们提供了第一批祭品，其后的祭品则由人类提供，就像这样。”
她拿过一个碗倒扣在桌面上。
“假设这就是祭坛——你们见过阿兹特克人的祭坛吗？不过问题不大，就想象这是一个祭坛——然后，这是被拿来献祭的祭品。”
伊莎贝拉又拿过一块羊肉，摆在砧板上，用刀对着它比比划划。
她担心活人献祭的那部分内容过于恐怖，因而故意隐去不讲，只笼统地说这是“祭品”。
“对了，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献祭给太阳，每个神明都可以成为献祭的对象，我们就舀一碗水当作河湖女神吧！献上祭品，然后祭司就要唱献祭词——”
“好了，贝拉小姐！我不许你在厨房里唱什么阿兹特克疯子的扯淡献祭词，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