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确证
晚上,提蒙斯并没有睡得太好。
倒不是“塞勒姆行人”的环境不好,而是他总想着莎拉看到自己的留言便会回复自己的问题,于是将书页放在床头,不时拿起来对着月光看看。
若是书页上出现新的字迹,他便会起床点了蜡烛细看。
然而,他一晚上醒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等到莎拉的回复。
清晨时分,提蒙斯实在睡不着了,于是趁一楼大厅里还没什么人时下楼吃了点东西。吃完后,他又回到房间里继续睡回笼觉。
再度醒来时已是中午。
床头的书页被压在了被子底下,提蒙斯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其翻出来。
书页上多了一行墨迹:
不是我们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他本以为莎拉之所以不愿意暴露另一个巫师的身份,是因为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因而不好直说。
后来仔细一想,他觉得如果是处于同一阵营,莎拉也有可能是出于掩护对方的考虑,尽可能隐瞒另一个巫师的真实身份。
然而,莎拉看到他的留言后,反而与对方划清了界限。
问题在于,“我们”究竟指什么呢?
如果“我们”指的是贵格会的话,难道是说,提图芭和约翰并不是属于贵格会的?
用巫术加害帕里斯牧师的孩子们的事,当然不会是清教徒所为,而塞勒姆村恰恰是一个根本在他到达之前,连一个天主教徒都没有。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指的是基督教徒的话,意思便是说,塞勒姆村还有暗中信奉其他宗教的家伙!
而若要说是谁最有可能信奉其他宗教的话,提图芭和约翰——这两个黑人仆佣——便是最有可能的人!
提蒙斯打了个激灵。
他想起了帕里斯牧师的孩子们发病的那个晚上。
当时,明明英格索尔先生让约翰陪着格里格斯医生去提药箱来着,但格里格斯医生却是自己步行到达帕里斯牧师家的。
直到他们上楼再下楼之后,约翰才出现在客厅里。
这段时间内约翰到底去哪了呢?
还有提图芭,她和阿比盖尔对话时的甜腻声音,现在回想起来十分奇怪。
会不会是在引导阿比盖尔说出她想要她说的话呢?
他大胆猜测,提图芭是个巫师,而她知道了莎拉的身份——就像莎拉知道她的身份一样——因而想到了借机将祸水东引。
这样一来,塞勒姆村的一切可疑事件都将被扣在莎拉头上,而她便可以趁机脱去干系了!
提蒙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继续对帕里斯牧师的孩子们下手,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人在塞勒姆村始终是个祸患。
他觉得有必要回塞勒姆村提醒一下帕里斯。
而作为提蒙斯,他对于提图芭和约翰的真实身份也的确非常好奇。
他又在纸上继续留言:“所以他们是什么人?”
写完后,他没有等着莎拉回复,而是穿好衣服下楼,决定先去买匹马——不管怎么说,有个代步的脚力总是好的。
塞勒姆镇有一个专门的牲畜交易市场。
看似充分的竞争并没有提高交易的质量,提蒙斯与一个肥头大耳的马商反复讨价还价,才终于以自己上次那匹马加上马车的价格买到了一匹品相一般的马。
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想去顺便拜访一下马尔温提到的烟草商人戈麦斯。
不巧的是,今天戈麦斯先生并不在塞勒姆,烟草店的伙计说老板去了波士顿,三五天之内不会回来。
不过,听到提蒙斯介绍自己是从新西班牙来的,伙计叫来了代理店长。
代理店长对于塞勒姆出现其他西班牙人也觉得有些惊讶,问了些提蒙斯的情况,发现他来自墨西哥城后,慷慨地送了他一包本店招牌产品的试用装,请他有机会多多宣传。
提蒙斯并不抽烟,但经不住对方的热情,于是便收下了,然后用提蒙斯的名字签了一张西班牙语字条表达谢意,让他等老板回来后转交。
再度回到“塞勒姆行人”后,他发现莎拉已经回复了他临走时在书页上的留言。
“无所谓,清教徒自作自受!”
原来她只是不想说。
既然清教徒能想方设法地迫害贵格会,那么莎拉即使发现了有人意欲对塞勒姆的清教徒不利,默许纵容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提图芭和约翰究竟是什么巫师?”
不想跟塞勒姆的人说,跟他说总行了吧,提蒙斯心想。
旅店一楼大厅的门口,靠近柜台的脚边立着一块半高的木板,木板上写满了各种“寻找同行者”的需求。
毕竟,无论去哪里,还是人多一起走会比较安全。
提蒙斯已经被原住民抢劫过一次,此刻就连一丝侥幸心理都没剩下。
他在木板上写下自己的信息:明天上午下午均可,塞勒姆村,一人男,有马,寻找同伴,本店206房间。
晚饭过后,他从旅店的书架上找到了《难忘的天意》,那本科顿·马瑟牧师记录他本人亲历的巫术事件的书。
书中充满了狂热信徒的故作理性的自负推理,以及毫无说服力的轻率判决。
尽管如此,马瑟牧师的文笔却是十分引人入胜,提蒙斯将书带回了房间。
咚咚咚!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门。
“你好,你是……?”
提蒙斯放下了书。他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戴眼镜男人,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大约二十多岁。
来者衣着整洁,虽不是什么上等布料,但版型却十分合身,颇见裁缝的功力。
眼镜后面,浅棕色的瞳孔上上下下打量着提蒙斯,似乎在好奇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去塞勒姆村。
“你好,”他大方地伸出手,“我是乔纳森·科温,塞勒姆村的治安法官。”
“幸会,提蒙斯·帕斯·加西亚,昨天我还在……”
提蒙斯突然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低级错误!
莎拉·古德并不是加害帕里斯牧师的孩子们的凶手,而是贵格派信徒,这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而在塞勒姆村民的眼中,她仍是十恶不赦的巫师!
自己若是要回塞勒姆村指控提图芭和约翰,便是在为莎拉·古德开脱,也就成了巫师的同党!
到那时,提图芭和约翰轻易便能反驳他的指控,甚至倒打一耙!
“您也要去塞勒姆村吗?是进来聊,还是下去喝一杯?好的,等我拿上衣服。”
他一时没有想出该如何向科温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再去塞勒姆,只好先找个借口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