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好诗一首！”王清拍掌大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哪里哪里。”陈炼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艳阳高照，时间仿佛从未前行过，卡在了这崇清楼的炎午。
如今已是万历四十三年，陛下也春秋已高，朝廷内外又开始骚动了。
那是公元1615年暮春的一场早梦，陈炼梦回朝鲜战场，与沈楠背靠背，沈楠提携地龙，陈炼提携天龙，二人面对的是包围成两圈的敌军，人数比应该是1：10。
“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炼狱兄？”沈楠反头对陈炼嬉皮笑脸，嘴角右翘。
“我看此战恐怕是凶多吉少。”陈炼脸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手起刀落于刀光剑影之中，此刻为卯时过半，晨雾未散，血液飞溅在水雾当中，与迷雾混作一体，染其为血雾。
大概过了一刻钟，二人才把敌军消灭殆尽，此时二人周身是五十人的尸体堆积成山。
“援军什么时候到，再不到，就算咱们再能打，咱们也都会死在这里了！”沈楠大叫道，用手擦去地龙上的血迹，然后缓缓入鞘。
“再等等看吧。”陈炼望向家的方向，他一直都知道且明了，家的方向是在太阳升起时照射的方向，可，可那却也是再也回不去的方向。
过了一个月，陈炼所在的大军从五个月前的五千人变成了五十个人，绝境困城，而城外是包围成一圈圈的日寇，起码有五百人。
“你个鸟！现在叫我们撤退！怎么撤退？！”张翼大叫，打破了刚入卯时的军营静谧的空气。
陈炼心中一悸，喜忧参半——喜：终于可以归家了；忧：不能埋骨沙场了。
“全军集合！”张翼大喝道。
应声而起的全是些身负重伤的士兵，有的只剩下一口气了，拖曳着残躯的步伐前来集合，身上的盔甲摩擦声好像是正在逼近的死神敲响的丧钟。
“陈炼带着十人受重伤的撤退，沈楠和我留下剩下的三十多人断后！”张翼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为何？”
“无为何！”张翼睁圆他的怒眼，与张翼德有的一比。
军令如山难违，这一点，陈炼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梦的结尾不多，是马蹄声，心中的滴泪声，硝烟声，回头望沈楠的无奈声混做在一团，那一天，也是艳阳高照，艳阳到最后被映照成了血阳。
陈炼只知道，最后一眼是沈楠如千年前的典将军一般，而自己如曹操一般，沈楠用凡人之躯。左手地龙，右手天龙，提携玉龙为吾死，挡在了城门正中心之处，那时候还剩下十多个人守门，大门马上就要被攻破。
他不敢去想，城门被血染成了怎样，也不敢去想地面是否是血流成河，因为，因为他心里明白——他自己不配。
陈炼心中清楚为何是他而不是沈楠，因为那时正是十七年前，那是陈炼才十七，而沈楠已经二十七，他早就明白了一切。在张翼麾下，最得力的两名大将就是这二人，张翼选择保住更年轻的那一个去报效朝廷。可是，现如今，朝廷马上要从内部撕裂了一般动荡不安。
他心中一直都明白，大明王朝已是命不久矣，他心中一直都明白。
万历四十五年，陈炼已是东厂的三把手——理刑百户。
此年初春，陈炼在家中擦拭他的秋刀，准备去磨刀，突然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让我来吧，你快去检业殿报到。”——陈炼的妻子杨子怡对他轻声耳语道。
“没事，我很快。”陈炼笑了笑。
“你知道吗？”
这突然的一句让陈炼一头雾水，但他马上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他马上就有儿子了。
“再过五个月就能见到小陈了。”杨子怡会心一笑，眉目也因笑而向下挑而成一幅佳人笑的佳图。
“嗯，回来再好好聊，我先去上殿了。”陈炼将绣秋刀郑重其事地双手交付给了妻子，只带了一把小匕首在后腰间就出门了。
门外是一片初春之景，正如陈炼的前景一般，越发生机蓬勃，却也越易碎。
刚踏入门，殿内就有六个人了——魏忠贤魏公公，魏公公的亲信魏信，记事官一名，两名武将护身，掌刑千户一名。
“还差两位百户，你来得挺早的嘛，陈炼。”魏信发话道，今年是陈炼与魏信打交道的第二十年。
陈炼一言不发地单膝跪地，等待“训政”。
“今日有重大且长期任务交付与你们，你们都是东厂的高层，希望你们能不负我重望。”魏公公轻声说道，眼睛眨了一下。
“皇上最近疾病缠身，恐怕年岁不予，我希望你们能扶持一下郑贵妃的三子！”
陈炼心中又是一悸，他此刻明白，此次任务极端的危险，动不好就会掉脑袋的那种，因为——理应是太子继位皇位的，可是现在自己的顶头上司却说要扶持三子朱由校——陈炼心中如炼狱一般经受着磨炼之狱火。
“听到的吱个声啊！没听到魏公公发话了吗？你们四个！”魏信大喝道。
“臣等誓死完成任务！”四人齐声喝道。
“很好，很好，不愧是我的手下，我先去睡一觉了，昨晚玩太晚咯。”魏公公笑道，站起来转身就倒向他的玉床。
那一夜，恐怕又是一场不眠之夜。
过了一年后，辽东战役爆发，明朝与后金的二十五年之战正式打响，至此，国内再无安宁日子。
辽东战役第二年，皇上驾崩，太子继位，年号泰昌，庙号光宗。
此年，陈炼三十九岁，将近不惑之年了。
这一个月，在这短命的“一月皇帝”的一个月内，陈炼度日如年，仿佛过了十年，一个月后，陈炼也好似苍老十岁。
只东邪，不西毒，以断尘（陈）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