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熟好办事

总的来说，冰岛金融业的国际化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功故事，市场应该更好地承认这一点。

——2007年11月，弗里德里克·马尔·巴尔德松（Fridrik Mar Baldursson）教授和理查德·伯茨（Richard Portes）教授在为冰岛商会准备的报告中写道

在银行陷入困境时提供支持，冰岛的确有这个传统。可能正是考虑到了这种支持历来有之，评级机构在金融危机之前的几年里给冰岛的银行授予了高评级。评级机构也可能认为，冰岛的银行家、监管机构和政治家已经了解到了一些银行业的风险，特别是集中度风险、关联方贷款和可疑的会计操作的风险。但是，其实并没有。

冰岛银行（Islandsbanki）成立于1904年，是一家私有性质的、着重于渔业融资的银行。1904—1921年，它是冰岛的发钞行。后来，另一家名叫冰岛国民银行的银行扮演了国家的央行角色，直到1961年冰岛央行正式成立。

1930年，由于面向渔业等产业的贷款业务出现亏损，冰岛银行倒闭了。在一次深夜会议上，冰岛议会否决了国家担保的提议，之后冰岛银行由于流动资金枯竭而正式关门大吉。两个月后，国家在其废墟上成立了一家新的银行，名叫冰岛渔业及产业银行（Útvegsbanki Íslands），成了冰岛专门性的渔业银行。[7]

50年后，冰岛最大的三家银行是冰岛国民银行、冰岛渔业及产业银行和冰岛农业银行（Búnaðarbanki Íslands）。这些银行都是国有的，董事会成员由冰岛议会负责委任。每家银行有三名首席执行官，通常由三个最大政党中的一个批准任命。

1985年，冰岛渔业及产业银行倒闭了。它向航运公司哈夫斯基（Hafskip）提供了贷款，这笔贷款相当于该银行股本的100%。于是当哈夫斯基公司倒闭时，冰岛渔业及产业银行也跟着倒闭了。但这一次，冰岛央行在咨询了财政部长和商业部长的意见后，发出了一封支持信，拯救了冰岛渔业及产业银行。

哈夫斯基公司的董事长也曾是冰岛渔业及产业银行的董事长。

哈夫斯基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和其他与该航运公司有关的人则一起被起诉，罪由是违犯多项法律。经过旷日持久的审判，他被判处了12个月的缓刑。[8]

2003年2月，这名遭起诉的哈夫斯基前首席执行官成了冰岛国民银行的董事长。很明显，有人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更无须多言的原因是，他和他的儿子是银行的最大股东。

他一直担任这个职务，直到2008年10月7日，冰岛国民银行也倒闭了。

2009年7月7日，法国国家检察官要求对这位担任冰岛国民银行董事长的人士再次判刑，他的刑期最终被定为5年。

1991年苏联解体后，贷款集中度问题也给冰岛国民银行带来了不少麻烦。经过政治动荡，解体后的“苏联”已不再有能力支付进口款项。冰岛的一家羊毛制品商家阿拉佛斯（Álafoss）失去了一半的业务。阿拉佛斯公司成立于1896年，当时公司旁边有一个瀑布，可为纺织机提供动力。到20世纪中叶，它已经把冰岛的羊毛织物变成了高档时装。后来，它在1991年破产了。冰岛国民银行是它的银行，这家银行当时受到了严重打击。

冰岛国民银行对桑巴迪集团（Sambandid）也有大额的风险敞口。在20世纪80年代末，桑巴迪集团是冰岛最大的综合性企业集团，由冰岛合作社所有。当时由于渔业和毛皮产业等业务的亏损，桑巴迪集团陷入了财务困境。

直至1992年年底，冰岛国民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已低于法定的最低要求。1993年3月，冰岛政府为冰岛国民银行注入了一半的新增资本金，并提供了等值于冰岛GDP 1%的次级贷款。这项提案在两天内就获得了通过。另一家冰岛合作社所拥有的银行——协同组合银行（Samvinnubanki Íslands）也陷入了困境。它被并入了冰岛国民银行。

冰岛渔业及产业银行是冰岛的第三家国有银行，它在1990年与三家小型私有银行合并为冰岛银行，并实现了私有化。2006年，冰岛银行改头换面，变成了格里特利尔银行。[9]

1997年，冰岛国民银行和冰岛农业银行的私有化进程开启了。

当时冰岛对银行的所有权归属有一定限制，也不允许买家从私有银行获得收购所需的贷款融资。有些人称这些规定为“反戈登·盖柯规定”（anti-Gordon Gekko rules），戈登·盖柯是金融题材电影《华尔街》的主角。但对于某些年轻的冰岛人来说，盖柯是一个英雄，不是恶棍。

是的，这些规定事实上并未能阻止银行之间相互提供资金融通。克伊普辛银行的贷款资助了冰岛国民银行收购价格的70%，而冰岛国民银行的贷款资助了冰岛农业银行收购价格的35%，冰岛农业银行在不久之后就被并入了克伊普辛银行。

这个相互关联、相互依赖并拥有同质化风险的银行网络就此粉墨登场。

“2003年，有人对这两家银行的收购案的融资方式存在疑虑，”一位当时供职于冰岛金融监管局的人士说道，“后来，我们发现对一家银行的收购资金来自另一家银行的贷款，反之亦然。”

“在我的印象中，冰岛的金融市场监管机构——冰岛金融监管局曾经想叫停这笔交易，”当时挪威金融监管局的负责人比约恩·斯科格斯塔德·阿莫（Bjørn Skogstad Aamo）说，“但据我所知，冰岛金融监管局的这个想法在政治层面上被否决了，而他们也没有能力说‘不’。”

当时还有一种纯粹的欺骗行为，使冰岛金融监管局的工作更加困难。2003年，德国颢科银行（Hauck & Aufhäuser）获得了冰岛农业银行15%的股份。[10]

“当时冰岛农业银行……派了一名高管前往德国与颢科银行会面，讨论两家银行合作的可能性。”SIC发布报告说。

“令他惊讶的是，颢科银行里没人知道关于这笔交易的任何事情。此外，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冰岛农业银行。”

这也难怪。

“有些合同我们没有看到。”这位冰岛金融监管局的前雇员说道。

2017年SIC的调查显示，在冰岛农业银行和克伊普辛银行合并后，颢科银行从未成为真正的股东。

SIC的结论是，冰岛政府当时被一名后来成为克伊普辛银行主要股东的人士有预谋地欺骗了，我们称这位人士为OO先生。一家在英属维尔京群岛的托尔托拉岛注册的离岸公司——威灵及合伙人公司，是这场交易的真正对手方。颢科银行只是提供服务，然后收取费用。

颢科银行所提供的服务，仅仅是提供银行的身份，让这笔交易看起来比较“正当”。

OO先生是幕后的实际控制人，后来成为庞大的克伊普辛银行的前两大贷款户之一。

一位SIC成员说：“我们都震惊了，这是个多么处心积虑的计划。”

几十年来，银行的董事会成员由冰岛议会选出，而董事会的组成反映了各政党的实力。

政商关系在冰岛是如此错综复杂，已经到了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1982年，我在挪威央行工作，担任学生助理。1994年，我离开了我的最后一个政治职位，即由挪威工党选定的挪威财政部副大臣。从那时起，我作为战略家和“振兴专家”在商界工作了近15年。冰岛总理办公室在2009年2月发布了我的任命，但是这篇新闻稿中没有首先列出我的最后的职业，而是列出了我的第一份职业。

这在技术上是正确的，但当新闻媒体以其一贯的急于简化的作风，将新闻稿第一段以外的内容都删掉时，我仿佛就变成了一个有工党背景的中央银行家。当然，这也可能正是新闻稿作者本身的意图。

这并没有使我的工作变得容易，我也不认为我的角色是政治性的。对我来说，专业、独立和合作这些特点是中央银行家的美德。

特别是在危机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