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来年春闱
周氏笑而不语,目光却落在了殷婉身上。
“这亲兄弟打断了骨头,也还连着筋,婉儿和四姑娘也是骨血至亲,这件事,就让婉儿去和她姐姐说吧,亲姐妹哪儿能有隔夜仇啊?”
殷婉浑身一僵。
她惊愕抬首,对上周氏那双笑吟吟却毫无暖意的眸子,后背一阵发凉。
她在殷家这些年,一直都知道,掌家对牌虽给了蒋氏,但掌握阖府生杀大权的还是大夫人周氏。
周氏只有一个女儿,几年前就出阁了,于是殷婉就有事没事,就来大房陪大夫人解闷儿。
因着她亲近大房,惹得蒋氏多有不满。
可她这么勤恳努力,换来的是什么?
换来的是周氏随随便便就把她给卖了?!
“大伯母……”
殷婉还想挣扎一下,可蒋氏脸一沉,呵斥道:“你大伯母这些年多疼你啊,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你这点事都办不好,岂不辜负你大伯母厚爱?”
此话一出,殷婉被堵得哑口无言。
北风肆虐,长街堆雪。
殷姝的屋里,昏黄烛光微晃,暖炉烧得很旺。
榉木长案旁,殷姝捧书夜读,冬蕊穿着厚袄,沏了一壶决明子菊花茶。
“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殷姝捧着热腾腾的茶,让茶雾扑在眉眼间,舒缓了眼角的干涩。
夜雪扑窗,灯花炸响,殷姝长长吐出一口白气。
冬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四小姐,六太太真的会为了我们得罪三房吗?”
殷姝抿唇笑笑,放下了茶盏,“谁也说不准,毕竟这是赌。”
“可我自愿入局,压上了全部身家,如果输了,三房把我拆皮剥骨我也无怨无悔,若是赢了……”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冬蕊轻叹一声,也沉默了。
远远传来四更天的梆子声时,殷婉蹬着被子,辗转反侧。
丫鬟素娟值夜,听着主子翻来覆去烙饼儿似得,也是心中忐忑。
“小姐,您明儿真的要去六房吗?”
她没说是去给殷姝道歉,而是问去不去六房。
殷婉却再明白不过,她吐出口浊气,翻身坐了起来。
“周氏和蒋氏把我当什么了?喜欢的时候捧着宠着,不喜欢了就一脚踢开?我是只猫儿狗儿不成?”
她喘着粗气,心中愤懑:“明明是她们的主意,现在踢到硬骨头了,却要我来垫脚?哪有那么容易!”
翌日清晨,天光熹微,殷婉就去了蒋氏处。
下了一整夜的雪,墙上院中,都堆着蓬松的厚雪。
殷婉踩着雪,伴随着嘎吱声进了屋。
屋里暖炉一烤,人才缓过劲儿来。
蒋氏正在为梳的发髻不好看发脾气,梳头婆子跪在地上,蒋氏指了身边刚拨过来的小丫鬟,“你来梳!”
小丫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接了东西。
“茶水这么烫,想烫死谁!”
蒋氏伸手去端茶,刚端起来就一把丢了出去,正好殷婉撩帘进屋,天青色茶盏堪堪擦过她的裙角,茶水洒了大半在绣鞋上。
她却不敢声张,侧身让婆子收拾了满地狼藉,这才走上前给蒋氏行礼。
蒋氏心气儿不顺,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小丫鬟给梳了个堕马髻,正在为蒋氏选头面,殷婉上前接过她的差事儿,小丫鬟如蒙大赦,忙退到一旁。
“母亲,丫鬟若是服侍不好,换了便是,可别生气伤了身子骨。”
她看着满匣子珠光宝气的首饰头面,心中一阵泛酸。
出身高门就是好,有戴不完的漂亮首饰和穿不完的锦衣华服。
蒋氏冷笑两声,“打发丫鬟容易,调教却难,这人放在屋里几年都教不好,我还能指望一个新来的能用顺手?”
又开始指桑骂槐了,殷婉笑笑,并不接茬儿,而是拿了支玛瑙石榴簪出来,在蒋氏鬓边试戴了一下。
蒋氏却一把夺过,重重放在了妆台上,“你大伯母不是吩咐你去六房吗?这会儿就去吧,别在我这儿浪费功夫了。”
“母亲。”殷婉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眼底已然蒙了一层雾气。
“大伯母到底不是生养了婉儿的人,婉儿一切都听母亲的,母亲对婉儿恩重如山,婉儿自当一切以母亲为重。”
这话一出,蒋氏面色稍霁,只是很快,又重新浮上冷色。
殷婉忙趁热打铁,解释道:“母亲,六房这样针对您,婉儿若是去了六房,岂不是打了母亲的脸?”
“母亲贵为侯府嫡女,下嫁殷府,本就是委屈了,大伯母却被六太太这一吓,要三房向六房低头,将母亲置于何地?!”
她的据理力争,让蒋氏窝囊了一整天的气散了大半。
虽说她不喜殷婉的势利眼,可这话却没错。
“那依你所见,这事儿如何处置是好?”
蒋氏咂摸此事来龙去脉,眼神一厉。
“我从未说过,不让那姝丫头穿衣服,是你让丫鬟婆子剥了她们的外衣吧!”
殷婉心一颤,眼珠子骨碌直转。
“她敢冲撞母亲,女儿心中气不过,吩咐下人好好收拾收拾她,没曾想这些人会错意,竟然险些闹出人命……”
这话糊弄鬼呢,蒋氏好笑地看着殷婉,这人虽然不算太聪明,可骨子里的歹毒却一点不输自己,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几人去给周氏请安,蒋氏身边跟着殷婉,卢氏带着殷姝,虽说昨天两边剑拔弩张险些吵起来,可今儿见了面,还得维持明面上的和睦。
见殷婉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殷姝上前给周氏行了礼,又给蒋氏行了礼。
殷婉辈分最小,做姐姐的都已经把礼数尽到了,她再装傻就显得不懂事了,她只好起身不情不愿的给卢氏和殷姝行礼。
“妧妧身子骨可好些了?”
周氏让人上了茶点,笑容和蔼地问起了殷姝。
殷姝没有描妆,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羸弱,却笑着说自己好多了,让周氏不要担心。
她这幅故作坚强的懂事模样,让周氏有些动容,心下不由可惜,若是投生在好一点的母亲肚中,也不必吃这么多苦头了。
几人在周氏这里用过早膳,周氏说起家里子弟们即将春闱的事儿。
“今年二哥儿和三哥儿都要下场,你们两个做母亲的,要多上些心,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今年若能金榜题名,翻年说亲也多几分体面不是?”
蒋氏扬了扬下巴,笑着应是,“贞瀚这两年刻苦用功,一门儿心思都扑在举业上,定能考个好名次的!”
卢氏只是抿唇而笑,并未提及儿子贞晏的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