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返生树
殊华满意地看着高台上的灵泽，凶神果真没有让她失望！
她忍玄宥很久了，他一共抢了她四回功劳，六件法宝，对她说过二十一句下流话，欲行不轨有三次。
之前机会不成熟，她能力低微，被折辱、被抢走功劳和法宝，她都忍了；被欲行不轨，也只是巧妙逃脱。
然而玄宥久未得手，竟然对她生出虐杀之心，正好她也早就想要他的命，再吃了他……毕竟如此菁纯的灵力足够支撑她多活好几年了，当真可遇不可求。
是以，得知凶神灵泽即将担任如意殿督察司座后，她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灵泽向来爱与仙庭大族作对，必会借机压制仙族，只要筹谋得当，定能逃出生天！
于是她多方筹谋，挑着前天这个好日子顺利地杀了玄宥。
想起玄宥先是震惊，再是苦苦哀求、涕泪滂沱的样子，殊华唇角微翘，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就是爽。
“你笑什么？”高台上的男人生着一张厌世脸，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声音是那种许久不说话之后的暗哑。
殊华可不想惹这尊凶神，她抬手摁住唇角，温顺地道：“司座容禀，我并非藐视于您，而是生来如此。”
凶神果然如同传说中那般冷淡不纠缠细节，他笼着袖子，淡淡地道：“陵阳玩忽职守，放任外人对你滥用酷刑，本座令他向你赔礼。”
在场修士十分震惊。
自如意殿建立以来，来自上清界的仙族始终高高在上，不管有什么错都不曾给下两界的修士赔过礼道过歉。
众仙君虎视眈眈地瞅着陵阳，不许他丢这个脸。
灵泽居高临下，一丝冷光从半垂的眼睫下方落到陵阳肩上。
陵阳如被千斤重压，全身骨骼隐隐开裂。
不屈从，就得死。
他虚弱地咽下一口血沫，一瘸一拐走到殊华面前深深一揖：“是我办事不妥，还请道友原谅。”
新任司座给自己壮势，肯定要顺着他的意，殊华微微一笑：“既是司座出面，我便原谅仙君这回。只盼仙君事后不要记仇，为难我才好。”
听她这样说，那高高在上的凶神看向陵阳的目光又冷厉了几分，其中不乏威胁恐吓之意。
有这尊凶神镇着，谁敢啊？！陵阳急出冷汗，不免赌咒发誓，表示自己绝对不会。
殊华见好就收，装出乖顺模样，静等灵泽发话。
灵泽神色威严：“殊华，将你的事如实道来，若有道理，本座必然主持公道。”
殊华不慌不忙：“恳请司座先查玄宥罪行，届时属下绝无隐瞒。”
立刻有人喝止她：“咄！大胆！”“小小半妖不自量力，真是蹬鼻子上脸！”
灵泽目光扫过，杂音即刻消失，只剩下一群蔫鸡。
“本座应许你。”灵泽起身离开，赤煞法袍蜿蜒于地，殷红如血，刺眼而沉重。
才刚开始就结束，等同于主审和嫌犯见了个面。效率高到离谱，常年习惯了冗长会议的仙吏们面面相觑。
殊华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十分配合地回去狱室住着，等待结果。
查证玄宥罪行，怎么也得几天，她正好把玄宥的灵力彻底炼化，让自己可以多有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殊华闭上眼睛想要入定修炼，可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道殷红色的高大身影。
灵泽孤独地立于高台之上，看向她的目光中透着几分彻骨的苍凉与悲伤。
殊华大皱眉头，看来是严刑拷打对身体造成了伤害，加之谋划得逞颇兴奋，这才产生了怪异的幻觉！
灵泽是三界至强神者，冷漠无情，凶悍嗜杀，在他眼中大概只有可杀与不可杀两种区别，断然不会有什么苍凉与悲伤！就算真有，也不会对着她这么个低等半妖散发！
“知道就好！赶紧凝神！耽搁修炼是会死掉的！”一条严肃的小奶音从殊华的识海内骤然响起，紧接着，一根透明的根须从她体内穿透出来，虚张声势地打了她的掌心几下。
“知道了，知道了！”殊华温柔地反握住根须，坚定地道：“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根须撒娇地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小奶音娇滴滴地道：“殊华要努力哦，小雨滴等着你变强！”
“嗯，开始修炼吧。”这一次，殊华顺利地进入了修炼状态。
对生的渴求，可以战胜一切杂念和困难。
她号称半妖，实则可能半妖都算不上。
和别的修士不同，她没有心脏，她的心脏是一棵名叫小雨滴的奇怪的返生树。
所谓返生，便是让死人实现重生之意。
她其实是个身体曾被分成无数块，又被缝合起来，沉睡多年之后醒来的死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不知道是谁杀了她又这样残忍地虐待她，更不知道是谁救了她，也不知道是谁把小雨滴这样的至宝，放在她的胸腔里温养帮助她。
从她在骊山醒来，小雨滴就躺在她的胸腔里，细小的枝叶根茎和她经脉交融，不断释放灵力滋养她残破的神魂和躯体。
它教她修炼，做她的武器，以根须帮她吸食对手的灵力化为己用，再随着她的修为增长渐渐长大，从一棵幼苗长成树，从只会磕磕巴巴说几个字，到可以和她对答如流。
它是她最忠实的伙伴和依靠，也是她最大的秘密。
她与它共生，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开谁。
她越强大，它就长得越快。
它越强壮，她也就越强大。
可是，始终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没办法解决。
死人始终是死人，尤其是一个身躯、神魂全都残破不堪的死人。
重生，便是与天道相争，凡人身躯，想要逆天而行，可想而知有多难。
按照小雨滴的说法，她活着，但是随时可能会死掉，因为身上的伤无法彻底修复，很脆弱，越到高阶越没办法承受澎湃的灵力。
尤其到了后期，肉体和神魂的强度跟不上修为，就会崩裂成碎片，飞升更是做梦。
唯一的办法就是集齐僚华、玥生、烛泪、血灵、双丝网、龙鳞契、修世等七种至宝，炼制成沐日丹，如此才能彻底修复她的神魂内腑，让她真正重生并活下去。而这七种至宝，是很难得到的七种特殊之人的眼泪。
如此稀奇古怪的丹方，在骊山道那个贫瘠偏僻的小地方是没办法集齐材料的，刚好如意殿征召低阶修士，殊华便来到此处寻找机会。
只可惜，如意殿管理混乱，来自三界不同种族的修士之间壁垒森严、互相倾轧得十分厉害。
她拼命出任务，虽然得到了更多的修炼资源和灵石，沐日丹所需材料却是一无所获。
希望灵泽能搅动如意殿这一池污水，这样，她的炼丹材料也能获取得更容易些。
半夜时分，暗黑黏稠的浓雾穿透狱室的门窗缝隙，无声无息地汹涌而来。
殊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
玄宥罪孽深重，灵泽一旦介入调查，绝不会让玄鸟族讨着好。
而玄鸟族派来督查案件的人已经惨死当场，眼睁睁看着她这个嫌犯却不能拷问玄宥神魂的下落，必须又急又气。
最好的办法就是暗里将她掳走自行拷问追查再处死她！
可惜，她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殊华勾唇而笑，正准备迎敌，一道可怕的威压已然重重地砸了下来。
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暗黑黏稠的浓雾急剧收缩退走，殷红色的高大身影倏然而至，灵泽袍袖轻拂，几名匆忙逃走的玄鸟族人瞬间肉身消散、神魂俱灭。
干得好！殊华正觉着痛快，又见灵泽云淡风轻地挥了挥袖子，几名闻声前来查探的狱卒瞬间又死了个干净。
这是杀得兴起，不分敌我了吗？！
殊华迅速藏入狱室角落，指尖暗掐法诀，警惕地盯紧灵泽的举动，只怕这凶神一个不高兴，连她一起灭了。
却见灵泽收起杀意，神色恹恹地朝她看了过来，那目光有如实质般在她身上缓缓扫过，一寸一寸，仿佛要将她看穿看透似的。
殊华猜不透他的意图，索性行礼讨好：“多谢司座救命之恩！”
灵泽淡淡颔首，沉默着继续把她细细打量了一遍后，将目光停留在她颈间那道血线似的疤痕处，久久不动。
殊华被看得脖子发凉，深深地感觉到了威胁。
她颈间那道血线似的疤痕，乃是头与颈分家之后的缝合处，也是她最脆弱的地方。
凶神这般死盯着她的弱处不放，莫非是想要威逼暗示她主动替他遮掩？毕竟初来乍到就随意杀死这么多手下，实在很不妥当。而上位者有些话是不方便直说的。
殊华懂事地道：“以我为诱饵，斩杀恶徒，顺便引蛇出洞，一举将督察司中的内奸清理干净。司座真是睿智果敢，一箭双雕！”
“诱饵？”灵泽一怔，原本没太多情绪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
殊华直觉他是对她刚才的话不太满意，便又补充：“对呀！能做司座的诱饵，是我的荣幸！您放心，稍后我一定替您作证，向殿内说明这些吃里扒外的内奸是死有余辜！”
灵泽微皱眉头，嘴唇轻翕，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殊华由衷松了口气，看来，她猜对了凶神的心思。
灵泽半垂了眼，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亦无别的示意。
他是决定案件走向的关键人物，殊华试图抓住这绝好的机会搭个话多刷脸：“司座，玄鸟族霸道惯了，失败之后定会变本加厉地报复，我很有些害怕……”
灵泽果然抬眼看向她，淡声道：“不用害怕。”
殊华一喜，这是会护着她的意思吧？正想再套近乎，陵阳已然带着一群仙吏狂奔而至，滑跪于地上，凄声喊道：“司座恕罪！都是属下办事不力，防守不当，竟让恶徒混了进来！”
灵泽皱起眉头，嫌弃撇开了脸。
殊华主动道：“副司座，你们来得正好！这几个狱卒与恶徒勾连害我，幸亏司座来得及时才救了我！司座本想饶他们一命，谁知他们竟然负隅顽抗，自寻死路！”
“司座英明神武！”众仙吏抖成一片，纷纷表态撇清自我：“杀得好！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活该！”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这几个内奸的犯罪卷宗！”灵泽默认了殊华的说法，不耐烦地跨过地上的尸体血污，消失在狱室大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