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吞星
众仙吏在地上瘫了片刻才缓过气来，一脸晦气地分头加强防守、勘察记录。
陵阳问完殊华经过，冷不丁问道：“你刚才和司座在聊什么呢？”
殊华道：“司座救了我，我向他道谢，也担忧玄氏不会罢手。”
陵阳追问：“司座怎么回答？”
殊华照实回答：“司座说不用害怕。”
陵阳许久没有说话。果真不是他眼花！可是灵泽自来冷酷无情，绝不可能屈尊安慰回应这么一个小小半妖！
想到自己被灵泽摁在地上各种摩擦摧残的凄惨痛苦，陵阳心有戚戚，人和人之间区别咋那么大呢？不对！肯定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
陵阳迅速翻开案情记录，目光扫过“殊华”二字，骤然想起那被湮没多年的往事。
大概，只有和那位夫人有关的事和人，才能引起灵泽的情绪波动吧？
先有杀死严刑拷问殊华的玄鸟族人，再有严厉追究他的玩忽职守不作为，现在又把刺客和相关狱卒统统杀掉。
细数来，全是对殊华不利或是导致她陷入险地的人。
仅仅只是名字相同就这样！爱屋及乌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吗？难怪大家都说灵泽神君早就疯了。
可怕！幸好自己聪明善良机智不多嘴，更未亲自动手刑讯这半妖，不然早就碎了吧！
陵阳神色倏忽变幻，不时还擦去几滴冷汗，殊华不免奇怪：“仙君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陵阳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讨好上司、改变境遇的秘诀，看向殊华的眼神格外复杂，这幸运的半妖，真会起名字啊！
殊华还想再问两句，陵阳已然招呼同僚离开：“事实已清，走罢。”
刚还菜市场一样乱麻麻的狱室瞬间清净，只留下一个满头雾水的殊华。
想不明白就不想，她果断放下，火速复盘整个事件。
现在局势很明朗，灵泽已和玄鸟族直接对上，而她能否全身而退、保得长久平安的关键在于牢牢抓住灵泽。
要怎样才能让这喜怒无常、冷酷嗜杀的凶神愿意长久地庇护她呢？或许她可以成为他的爪牙……不是，是忠心耿耿的得力手下。
殊华正盘算着，识海内响起小雨滴的声音：“可是，树很害怕灵泽啊，他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可怕气息。每次见到他，树就感觉会失控！”
返生树表达能力有限，并不能说得很清楚，殊华沉吟片刻，安抚它：“他太强了，大家都怕他。目前是躲不开的，他在时，你尽量隐匿别动弹。”
“行吧。”小雨滴软软糯糯地道：“咱们快快修炼。”
殊华闭目入定，跟随小雨滴的节奏，一起炼化体内的灵力。
玄宥的灵力量大而菁纯，以她和小雨滴现在的修为来说，至少三天才能彻底炼化，她必须在下一次提审之前完成这件事。
与此同时，督查司中人心惶惶，无人能够安眠。
灵泽独坐案前翻阅各种卷宗，他眼神犀利，脑子清楚，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卷宗中的各种错漏之处。每抓住一处就要点经办仙吏的名，再骂个狗血淋头，脾气俨然要比白日里糟糕万倍。
惹不起又躲不过，众仙吏吃了一肚子气，悄悄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陵阳显然要比他们知道得多：“司座失眠，每到夜里情绪就会加倍不好，熬到天亮就好了。”
众仙吏更加惊恐：“那岂不是以后大家都别想睡觉了？若他不高兴，我们会不会像那几名狱卒一样被随意捏碎？”
“不会，刚才那几名狱卒确实是内奸，证据确凿。”陵阳把弄好的卷宗拿给同僚看，公平公正地说，凶神并没有滥杀无辜。
众仙吏的惊恐之情总算平复许多，一致后退：“副司座最会看人脸色，回禀司座的事就交给你了。”
陵阳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将卷宗送到灵泽案前，见他似乎还算满意，便壮着胆子小心试探：“回禀司座，玄鸟族向来霸道不讲道理，绝不会善罢甘休，为确保殊华安全，属下已将狱中其他嫌犯尽数转移，并单独安排了她的饮食。”
灵泽微抬眼皮，尚未有所表示，陵阳已然很没骨气地又跪了：“属下只是想要办好差事，让您别再打属下而已……”
这样子实在太怂，即便是有心刺探，也翻不出大的浪花。灵泽淡淡地“嗯”了一声，沉声道：“我欲借玄宥一案整顿如意殿的风气，以救苍梧境于水火之中，汝可愿与我同行？”
“当然！荣幸之至！愿为司座马前卒！”陵阳激动不已，果然只要胆大心细，再可怕的上司也能讨好！但司座真的全是一心为公，没有半点睹名思人、手下留情吗？他不信。
灵泽缓缓起身：“传令，整顿狱室食堂！”
“啊？现在？”陵阳整个呆住，“半夜整顿食堂？”
灵泽淡淡地道：“你有问题？”
“没问题，属下是怕您累着。”陵阳匆忙前面引路，他就说吧，司座对那半妖非常不一样！须知那半妖最大的嗜好就是吃。
次日一早，殊华从入定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待遇直线上升，比没犯事时还要吃得好住得好。尤其饭菜，简直新鲜洁净美味得过了头！
她只惊讶片刻就坦然受之，灵泽要利用她来对付仙界势力，给点优待理所应当。
整日无事，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三更悄然而过，五更时分，殊华又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
“小雨滴。”她把返生树叫醒。
瞬间，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透明根须从她的肌肤里探出来。但凡有丝毫微风、灵力波动，都会被这些纤细敏感的根须迅速捕捉到，再传递回去。
殊华不用睁眼，亦不用放出神识惊动对方，无声无息中已将入侵者锁定。
来者是一名苍白阴冷、修为远高于她的邪修，他用了特殊的高阶隐身法术，是以值守的仙吏没有丝毫察觉。
他势在必得地朝她飘移过来，手里擎着一张散发着可怕气息的捕魂网。
这网厉害，可以悄无声息地捕捉并带走她的神魂，再留下肉身皮囊在狱室内作掩护，等到看守发现，黄花菜都凉了。
殊华反手抽下发簪，身法诡谲地避开捕魂网，人簪合一，全力刺入邪修的百会穴。发簪见血便化作一只具有巨大吸力的皮囊，摁着邪修一阵疯狂吸吮。
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等到邪修反应过来，身上的血液都快被吸空了。
他头晕目眩，震惊地瞪视着殊华：“妖女！这是什么邪术……”
殊华利落地夺走他的捕魂网，以手为刃，狠狠捅入他的丹田，微笑着看他挣扎：“你猜。”
作为一个身残志坚、欠着巨债、修炼资源奇缺，却又被安排了无数危险任务的穷鬼，为了保命，她不得不多准备几招奇术。
比如超乎寻常的敏锐感知，快捷无比的身法，精准的走位，狠辣的攻击，还有一些独家研创的法宝。
这支名为“吞星”的发簪，便是取了一截返生树在战斗中掉落的残枝，利用其可以幻化吸吮的功能，精心打造而成。
可谓心随意动，好使极了！
邪修看着腹部的血窟窿，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挥掌砍向吞星，却劈了个空，抬头就对上殊华泛着绿光的含笑双眸。
素白纤细的手指牢牢扼住他的咽喉，红唇低吟艰涩难懂的上古咒语，无数看不见的绳索牢牢缚住他的神魂，越收越紧，杀意凌冽。
半妖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更狠更强。
“那就一起死吧！”邪修绝望又愤怒，决意自爆，和殊华同归于尽。
殊华哪里容许他如意，无数透明的根须从她身上探了出来，飞快扎入邪修体内，贪婪地吸起了灵力。
邪修没有气急败坏，反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跑不掉的……”
殊华果断捏爆邪修的神魂，她先让他跑不掉！
小雨滴意犹未尽，十分可惜：“还有好多灵力没吸到！”
“玄宥的灵力尚未炼化，贪多会要命的。”殊华微皱眉头，太顺利了，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尤其邪修死前的笑容太古怪。
值班的仙吏终于听见动静赶了过来，只见半人半妖的女修蹲在地上，手上糊着血，娴熟地搜刮着尸体上的东西，就连人家扎头发的丝带都没放过。
仙吏大为震惊的同时又有几分鄙视，果然是出身低微的半妖，如此世俗贪婪，真是白瞎了那副清雅出尘的长相！
殊华也很鄙视邪修：“穷成这样怎么好意思出来混！”
“……”仙吏沉默片刻，好心解释：“毕竟来做恶事，不好留下物证。”
“原来如此！”殊华嫌弃地将手上的血擦在邪修身上，再使个清洁术，换了清雅的姿态让到一旁。
突然间，小雨滴整个僵住不动，殊华全身的汗毛也跟着竖了起来，抬眼一看，灵泽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恹恹地朝她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捕魂网。”
殊华叹了口气，无奈地把还没焐热的战利品悉数上交。
忽听灵泽淡淡地道：“刚才有事耽搁了。”
“不，司座到得很及时！”殊华反应极快，大为震惊，这是在委婉地解释他没能及时赶到保护她的原因吗？他长得不像这种人啊！
灵泽认真打量她：“有否受伤？”
他的目光太过犀利，吓得小雨滴瑟瑟发抖：“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好可怕，总感觉他发现树了……”
“多谢司座关心，我很好！”殊华沉着地掩盖体内过多的灵力。论伪装，她是绝顶高手，否则也不能顺利瞒过多番审讯。
灵泽果然不再追问细究，转而追究值守仙吏的责任：“每人十鞭，自去领罚。”
好坏的脾气！殊华藏进角落，竭力降低存在感。
灵泽很快因事离开，狱室的巡防却是再次加强，直接派了二十名仙吏守在殊华门外严阵以待。
累惨了的仙吏们挂着两个青黑眼圈，火气冲天，各种抱怨发泄。
先说殊华是极重要的棋子，灵泽就指望着能够利用她掰倒仙庭世家在如意殿中的势力，以便真正掌权。
接着又说起了灵泽的凄惨过往。
“灵泽神君啊，早前并非是凶神，而是润泽万物的神，他住在云中宫，德高望重，备受三界敬仰。
后来，他不知为何娶了个门户不相当的人修做妻子，这位夫人很不得他欢心，夫妻失和，各自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