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情稚薄情还盈切 憨意童诚意更饱含
题曰:
双悬恣肆引浮云,玉溆滋菊茝馥闻。
满苑春风重识日,当时福地化茔坟。
顶多是丘陵,山还算不上。乡道完全地割裂了两边的小丘,面朝西方右边靠北的最后一座孤峰头按不下去,就在那伸着不住远眺,不能猜透在朝谁望去。紧挨着它的庄子上的住户应该是世代都唤它“女山”,庄子也随它渐渐由原先的“楚郢”更名为“女山”,毕竟“楚郢”实在算不上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名字。
规整大道在山跟底岔出一条坑洼小路,自南而北走约莫二里来路在看到倒在路边的木制缺角提示牌后再行一二十步,这个前前后后有四五排齐整人家在住的庄子的闺名即为“女山”。路东边头一家外墙上画有美丽乡村建设图景,为这个先前在乡里大闹了一两年才好容易挣回百十块钱补偿来,还不很得意呢,为这个华凋凌恨不得离家出走,就只觉得丢人。
门挨门住着两户人家,一户守旧姓华,另一户改新姓余。余家小孙子这年恐怕能有五六岁,取名明若,常唤作“情稚”。隔邻华家那年可巧得了一对龙凤胎,不幸的是因娘胎里带的弱症,男孩出生不满周岁便夭折了,单保住一个女孩子生长到今。小女孩她那个妈后来渐渐地跑掉了,四邻八舍传说她妈原未同她那个爸登记结过婚,又传讲她妈克子,还会克夫,又话是她奶奶撵走了她妈,怕她再给一大家子克光了,还有一些很见不得人的一气胡侃,不提。家里四处求访,不知哪来听讲说是取了“意童”的名字可保一世无虞,但家里规矩严,先已从了姊妹几个“凌”字班辈择了“凋凌”做学名,故只在小儿时以“意童”唤作乳名,但求无碍,究竟不知。先前还得过一把长命锁,渐渐地也给搞不见了。
路旁边摆放有两个石墩,从前住着两个怪兽,后来不知被哪个偷走给卖掉了。华凋凌最爱好拉上余明若两个趴在上面,为这个家里人不知训斥了多少回,总不大怎样见效,不知可有什么好玩乐的。余明若着一身黑,华凋凌是一袭白裙。远远地一辆黑车子疾驰过来……
湖旁,南边长柳树下,华凋凌靠坐在板凳上,余明若跽跪在野草里。华凋凌哭丧着个脸,“哼”一声后嘟囔道:“井干这样不识好人心嘛,也不看看路,那样子一大摊稀泥水就‘咻’一下子飞过去,溅得我一身脏,这井干是好!”一边讲一边在胸口比划。余明若先时不搭话,只是一面凝神帮着用纸蘸水小心擦拭,一面屏息不时回望担心身后草丛有蛇窜出来咬他,虽说那原已不是这时节该有的产物了。慢慢地黑色褪成褐色,想要复白如初定然无望,只祈求她奶看见别狠噘她吧。豆大泪珠垂在裙摆上,华凋凌紧着狠命掿,除非把那一块地方裁下来。一时无奈很快接受现实,华凋凌一眼望去,田边生长有一簇一簇紫颜色小花,转脸把裙子弄脏这件头等要事抛诸脑后,拉扯上余明若就忙往那边跑过去。余明若把擦过裙子的废纸尽塞到褂子口袋里,掸了掸沾了青汁并杂草的裤子,望一眼紫花,既惊又喜道:“不知这是叫什么花,多漂亮哦!”华凋凌想摘又不敢摘,看一眼余明若,眨巴着眼,说:“这花一串一串像豆豆,不然喊它‘豆豆’,可管?”余明若“嗯”一声,正犹豫着要不要揪一朵。华凋凌讲说这里有那样多,揪一两朵不会怎么样,说着便轻慢摘下一两朵,稍一用力,花瓣化成汁水把双手也染得紫红紫红的,颜色像前日黄昏的晚霞,很好看。余明若想到什么,猛一下睁大眼睛,笑着跟华凋凌讲:“这个花能把手染成红的诶,要不然我俚两个多揪一点个,把你裙子上被弄脏的地方也染成红的,那样保证会很好看!”话擦到华凋凌眸子上,瞬间明亮了。随即两个开始用花染她那裙子,不消半刻工夫,白裙上的黑褐色污迹被搞得黑红黑红的,较比将才是有变得悦目一些。又采了很多两个才满意地回去了。
后来余明若跟他爹去上坟又看见那种紫色小花,问是什么花,他爹讲说叫老鼠花,余明若心头疑惑:那么好看的花为啥要叫“老鼠花”,看也不像老鼠啊?突然想起来《西游记》里有个妖怪是老鼠精,余明若从前以为老鼠精是老鼠变的,现在想那恐怕不是老鼠变的,老鼠精虽不是甚好人,但是她生得漂亮,所以她应该是老鼠花变成的,心下这般认定了,也并弗曾翻看书去查验。余明若后来跟华凋凌解释那花叫“老鼠花”,华凋凌不信,余明若其实也不想喊它“老鼠花”,但他又深信他爹不会骗人,且他亦不想因为名字叫法不同这么点子小事跟华凋凌争执,故而他在华凋凌面前还是跟从前一样称呼它“豆豆”,其实他心里暗暗是喊它“老鼠花”。他似乎挺喜欢“豆豆”的,也宽慰了自己老鼠精是因为老鼠花才叫这个名字,但一想到老鼠花,不自觉忆起来那回家堂看到的多长的一条老鼠,渐渐莫名地厌恶起老鼠花来,但若是跟华凋凌在一处,照旧喊它“豆豆”,又会觉得这花可爱。余明若感觉他很厉害,华凋凌等别个再不能猜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而他却能看清华凋凌,因为华凋凌很简单,她只知道喊那花为“豆豆”,就跟华凋凌一直喊他“小鱼”,实际是华凋凌连“鱼”并“余明若”这几个字都不会写,而余明若不仅会写这几个字,连同“小花”和“华凋凌”这么些字他都识得,华凋凌却只知道叫他“小鱼”,从不会喊他“余明若”,而他自己其实在跟家里人讲话时都会直呼其大名“华凋凌”,他觉得叫人大名就比人高了一等,虽然在华凋凌面前他一直都只唤她“小花”。瓷瓶一摔就碎,铁圈套住,瓷瓶还是一摔就碎。
华凋凌其实才真是幼稚的,她确实也很简单,她单单是想让那个人吃上东西罢了。其实上一次那个人来时她就曾偷偷把她奶逢集买的桃酥拿了几个送与那个人,她奶并未觉察到,但她因为偷拿东西心上一直不爽快,她不想那样做,小鱼也说过“偷东西”的人不是好人。余明若因为姑奶老了已经连夜赶去招信,华凋凌以为人是到某个年龄就会自动“老了”,然后办事请亲戚吃席,其实她也不知道“老了”是井干了,她也不知道喜事丧事有什么分别,只是因为丧事到处黑白、有人哭哭啼啼的,她不喜欢。小鱼过几天才会回来,倘若他在的话,两个人凡事有商有量的,不至于自己今日这样孤立无援。
眼看那个人来了,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奶奶讲那个人是个“强奸犯”,看样是带学生出去玩,不知鬼搞什么事体。华凋凌听不明白什么叫“强奸犯”,也不甚了解“鬼搞”具体是搞什么,但她看这人面善,笑得温柔,讲话轻声细语的,不像电视上播放的坏人。她奶摆手叫那个人快走,道家里什么吃的没有,再来就拿棍棒夯他。那人欲言又止,只是一面道歉一面下一家去了。此时的华凋凌口袋里有两个早起没吃偷藏起来的鸡蛋并余明若上次拿给她的糖。她本想趁她奶不注意偷偷递给他,然刚想走近,却一下被她奶喝止,硬拽着她回去吃中午饭。华凋凌又问她奶那个人是干什么的,她奶又说是“强奸犯”,又说是“杀人犯”,讲他那年大学生从大地方过来教书,教小学生,语数英什么都教,有一次跟几个教师带学生去湖边游泳……一到这就住了嘴,讲不下去,赶忙厉眼看向一旁听得认真的华凋凌,吼一声,“覅多管闲事,这很不是你小儿家该过问的!我跟你好讲,不许靠近他!”突然想到什么,又说:“你听我讲,他披头散发,专门吃小姑娘的,吧唧吧唧一口吃一个,你可害怕?”华凋凌听得毛骨悚然,骇得直哆嗦。但她一心想“大学生”“老师”都是明事理的好人啊,因为她奶老早跟她讲过长大以后念到“大学生”、再当个“老师”,教书育人最光宗耀祖了。
后来那人又来了,还一瘸一拐,拄着个棍子,华凋凌心里其实是怕极了的,但还不住远远地隐在门里弯着腰探头往外瞧,待那人愈近时忙把门閛上,亦喜亦惧地进了里屋,捂住嘴不敢吱声,她奶尚在午睡。估摸着那人走远了,还是耐不住好奇,打开门闩,小心探头来看,真看不出来,这么走路颤颤巍巍的一个人,竟然吃小孩,还一口一个。远远地那人坐在大柳树下,吹着风,望着望着远方的青山,低头看着看着近处的矮草,陷入沉思,并不是今天心血来潮坐在这儿凹造型故作深沉为吸引小姑娘。目光由近再往远,落在破庙高墙上,听说那块是他的家。一看到墙,不由自主想到“强”,不由自主湿润了眼眶。“咦,你在哭呀?”华凋凌实在忍不住,一手拿着手臂粗细棍子,一手攥着两块石头,走近那人身旁,还一只脚伸在前面,一只脚定在后面,预备随时夯人、撂石头砸人然后掉头跑。那人一惊,被华凋凌从过去不堪的岁月中牵挽回来,忙把眼泪拭去,摆上笑脸说:“年龄大了,风吹眼睛就会自动淌眼泪。”“这么厉害?我每次想哭都哭不出来的,只有被我奶打得疼了才会淌眼泪,我奶只有看我哭了才不再打我,我要是能风吹就有眼泪就好了,那我奶一下都不得打我。你可能教教我?只有你会吗?还是必须到一定年龄才行啊?诶,你今年几岁了?小鱼姑奶七十三岁老了要办事,你还有几年老?”华凋凌叽里咕噜讲了一串不清楚,那人亦听得糊涂,不明白她讲什么,华凋凌见他不讲话,就仔细盯着他的嘴瞧,看可能看出来小女孩头发之类东西,那人见她盯着发呆,近身问她怎么了,华凋凌一愣,忙后退一步,棍棒攥得愈发紧了,石头也差点撂在地上,镇静后说:“我看你嘴也不那么大,井干能一口吃一个小姑娘呀,我的头比小鱼能吹的最大的气球还大,你井干可能吃得下我呢?”那人愈加不明白她讲的什么,眉头微皱,问听谁说的他要吃小姑娘,华凋凌不敢说是她奶讲的,但又想不来别的人,又不能捏罔,只得在那支吾其词。那人只是笑说他不会吃小孩,还交代她赶紧家去,她奶定下来不让她靠近他,被她奶看到两个都不好。华凋凌听他说他不吃小孩,灰眼睛都明亮了,她心里是很开心的,她觉得她看人很准,她说人不是坏人人就不是坏人,她一下把石头扔在地上,一只手按着将棍棒也立在地上,说她奶还在困觉,又问他为啥还坐在这吹风不家去。“家去?我哪来有家哦。”“连家也没有吗?那你家里人都上哪了?”还要问时,忽闻得哪个肚子“咕噜噜”叫。华凋凌听见掌不住“噗嗤”一声拍着手笑将起来,让他在这里徯着,就忙抱着她奶的棍棒跑回家里,蹑手蹑脚抱出来一个大铁盒,打开铁盒,里头是些桃酥并油果子之类茶食。你此时若问她“‘偷’拿家里东西心上不难受吗?”想必她一定会回答说“这时节顾不了那么多,总不能看人家受饿还装看不见吧。”华凋凌轻轻捏起一块,已然酥软了,一触即碎,用手捧着送去好些,给他吃,那人先还推三阻四,华凋凌实在热情,兼害怕动静大闹将起来,只得一口吃下几块。华凋凌想起什么,掏掏屁股口袋,里头果然还放着两块草莓糖,也都递过去,那人复还回来,说糖就留着她自己吃吧,华凋凌撕开糖纸,一颗放在嘴里含着,另一颗呵呵乐着送到那边硬塞进笑口中,还一面告诉他含着慢慢等它化了这样才好吃,若急着咬碎便不好吃了,是“小鱼”告诉她的,又说了好些“小鱼”多好多好的话,只可惜他人已不在这,不知几时回来……
礼拜天的时候小姑姑一家回来住过三两天,带回来不少好物,拜年一样,还记得给华凋凌买了吃穿用玩的东西,都很精致,奶奶讲有姑姑到底不同。礼拜三的时候余明若出去四五天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回来待诸事毕立马跑去找华凋凌。闻说华凋凌跟她奶去菜园了,又忙朝菜园那边飞过去。
这边华凋凌吃完中饭后跟奶奶睡一时,四点多钟醒来,略坐一刻就先后一起下地去了。奶奶一心排她那个蒜,排好后瞥见旁边一家落苏恰好刚刚有些发紫,四下里瞅瞅不见什么人,意欲弄下几个带走。华凋凌见菜园边上也长有“豆豆”,只是略带粉红没有那样紫。挑一朵极好看的揪下来想给她奶看,却正巧看到她奶要摘别人家东西。华凋凌不解,小跑过去对她奶讲:“奶,这不是刘奶家的么?你井干要偷拿人家东西呀!”“哎呦呦!哪个看到我偷拿了?你刘奶让我顺便帮她摘两颗回去,你个小东西瞎讲一气!”华凋凌一面摸花,一面用劲回忆,不曾见过刘奶跟她奶讲,又想她奶素日作风,已然了悟几分,撅着嘴说:“你保证又在诓我了吧,没有哪个跟你讲要你帮忙揪东西,你肯定又要跟以前一样偷拿人家东西了!”说完又补充说:“你这回要是又偷偷摘人家落苏,我一定回头告刘奶讲……”还要说下去,刚好看见那边跑过来余明若,立时高兴得什么似的,忙过去迎他。她奶也看见余明若过来,不好干什么,只退回去装着排蒜,还嗔着华凋凌别有意踩到她才排的蒜,但早已趁两个不注意看准两颗又长又紫的落苏偷揪下来,就放在篮子里,用黑青布盖着,还一面笑迎余明若,问他打哪儿来的。华凋凌把才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一心拽余明若过去看粉色的“豆豆”,余明若也是很开心的样子。两个又讲一些有的没的,三个一道回去了。
华凋凌回到家,不多时晚饭好了,吃的不是别的,正是一盘应季的油焖落苏并旁的菜蔬大杂烩。华凋凌跟奶奶讲小鱼人真好,还记得给她带吃的,她明明只提过一次她欢喜吃草莓糖,他就给她带了一大包,一边讲一边从大桌上把一大包糖拿到饭桌上,还一边开心不住笑。奶奶瞟一眼那糖,“哼”一声,很不以为意,说那糖一看就是便宜货,要么就是别人送的,贵的东西人家能买来给你吃就怪了。华凋凌一下泄了气,闷闷地说:“这糖跟小姑姑买的一样牌子,小姑姑也只给我买便宜货吗?”她奶眉毛一挑,被问住了,赶忙又讲:“你小姑姑井干可能给你买便宜货哦,你个小不点看不通,别人家给你的东西自然是不好的,你小姑姑给你买的才是好的,好的东西贵,差的糖料子看那样也不好,就便宜,可懂?”瞥一眼华凋凌,眼神落到桌上,忙又说:”好了好了,你看看,你饭到底没多少动,快给它吃得了,我即刻要收作桌子,你再不吃完碗筷你自己荡。”慌得华凋凌立马放下糖乖坐过来吃饭,却看到吃的好似是落苏,猛想起什么,又惊又疑道:“落苏?诶,这不会是下午刘奶她家的吧?你到底拿人家东西了。”她奶怎会承认,狠翻了她一眼,咂一下嘴说:“井干就她家有可是的?我自己不能上街买啊!这是我上集街上买的。哎呦!是哪个把你教得歪心斜意,天天尽这么惹厌尽给我添乱?咹?快点吃饭好事,再这么犯嫌我马上用笤把夯你可信!”这下华凋凌没话讲了,只安心吃饭,她奶还不心满,盯着那糖看,越看越来气,想一刻又说:“我不止一回同你讲吧,覅跟余明若几个天天天天出去鬼混一气,哪个小女孩成天跟你一般样?小女孩安安心心本本分分搁家里老实待着,强似搁外头胡羼!家里待不下你可是的?出去鬼混回来从来都是裙子裙子穿不干净,鞋子鞋子稀泥腌臜的,为什么小秦家小姑娘那样文静乖巧又懂事?我看人家也没跟你几个混在一块么,人不照样很好么?可有少一块肉?这咱我把话讲在这里,从今后少叫我看见你跟那几个一日到夜玩不够,可听到了?咹?”奶奶得意极了,县太爷的威风,心里是人坐高堂,面上还只管做出翻眼皱眉的凶煞表情来。华凋凌撅着嘴乖乖地轻轻点头,毕竟很多高级词汇她现这个年龄段常听到却都听不大懂的。
话说余明若回来不少天了,却总不见华凋凌,除去回来那天下昼和礼拜天清早不早看到过华凋凌,旁的时候就再没见到她出过家门,他去找亦不见。余明若不清楚为啥,细想来并弗曾有哪来得罪她。余明若从来自以为能看透华凋凌,他知晓话啥做甚华凋凌能开心,但这回他真是摸不清个头或脑。中晌日头最毒辣,金光透过柳树枝条间隙刺过来,针扎一样。渚清沙白,似有兰茝生焉,不很真切,且隐隐有暗香,想来应该是桂花,毕竟荷花唯余残影孤群听雨声,梅花是再困不醒的,菊花又谁人说闻见味香?反正没事干,正好去寻一寻哪来的桂花,强如在这苦守呆坐胡想。就沿着湖水边走,不知觉离开楚郢有一段距离了,干净凉风经模糊视线的日光一照,送过来时温热温热的,竟觉得入秋却比盛夏里还热些。抹一把头上的汗珠,走走却来到个破庙跟前,跟爹上坟时到过此地,单知道一个老光棍庉在里头。余明若发现破庙高墙下底头一溜排都是老鼠花,或紫或粉,只是草窠当中稂莠杂生,不敢走过去细看。又想到华凋凌喜欢这花,揪几朵给她她定会高兴,然又是担心。抿着嘴,心想飞快跳进去就揪三两朵极好看的便忙出来,保证什么都快他不过。于是看好一块空当,企足要跃过去。谁人料到表面上看去是干涩的还有点开裂的“明事理且懂进退”的方寸好土,然布鞋底一触到那顶上块土立即便“呲溜”滑开半米来远,险些把个屁股摔成四五瓣。强扎挣着一时徛起来,就隑在红墙上,却听见那块草窠窸窣声响不断。虽则已不是这时节盛产之物,但到底让他遇上了:轻轻蠕动身躯,从“百草园”游到余明若给它开辟的“三味书屋”,竟渐渐地寻至恩人这边来,三两下到了余明若脚跟底。是想跑的,然就跟被人点了穴似的一般定住不能动弹了,口吐芬芳百花齐放说些风花雪月试图吓走它,无所作为,当然徒劳。就在这“火烧圆明园”际,三两块黄河石扔到这边来,尽狠打在它身上,又甩过来两块,还有一块打到余明若腿上,“呀”一声弯腰去揉,渐渐地“英法联军”终于狼狈地离开,归回它至纯至美的“伊甸园”去。抬首望去,已走到面前,一袭白裙正是华凋凌,未及仔细问询,还不住看是否远走了。确认不见踪影,忙把小鱼拉出来,问:“我才去找你你妈讲你出去玩了,你井干自家一个人在这块到?”“我闻见有桂花香,想看看是哪来的,就找到这里来了。”“哦,是这里头种有一院子的桂花,不信你来跟我看。”一壁说一壁指指红墙。话毕拉扯着小鱼推开破庙的门,果真合院尽是桂花,余明若边啧口边道:“才看墙角齐整豆豆是那样漂亮,哪个想这咱见到这里是一院桂花那真是跟仙境一般!”华凋凌听他说得夸张,笑了,又喊了两声不知什么名字,复探头望望里面不见人出来,转过头来同余明若讲:“你不知道,这里住一位老师,他屋里头有那样多的书,他还会写字嘞,用毛笔写的!”余明若见这里破败不堪,自是将信将疑的,正有好多要问,乍听闻外面有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靠近,两个齐齐回身看去,不知这来者系谁,且听下文分解。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