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堡镇的蓝猫
——摘自一位历史学家的笔记
当一轮蓝色的月亮出现在天空中时，一只蓝色的小猫诞生了。它出生在一个温暖的干草堆里，那里铺着厚厚的干苜蓿叶、野胡萝卜叶子和菊苣叶子。猫妈妈把窝安在佛蒙特州牧场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无人问津，很安全。在这里，一只蓝色的小猫出生了。这件事发生在十九世纪三十年代，也就是一百多年前，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不过，当猫妈妈看到蓝色小猫出生的时候，它非常伤心。它满怀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接着又望向远处的大河。因为，所有猫都曾听说过这样一个预言——蓝色的小猫必须学会歌唱《河流之歌》。
一只猫想找到合适的家，都需要经历一阵波折。而且，每一只猫都应该找到一个与自己的歌声相匹配的壁炉。但是，对蓝色小猫来说，它不仅要聆听河流的歌声，还要学会歌唱《河流之歌》，找到一个合适的家，就变得更难了。
学会歌唱《河流之歌》的蓝猫，除了要找到一个与自己歌声相匹配的壁炉，还要教会在壁炉前生火添柴的人歌唱《河流之歌》。《河流之歌》是一首非常古老的歌谣，如今，能够听懂这首歌的曲调，并且用心歌唱出这首歌的人越来越少了。
在天空中出现蓝色月亮的时候，蓝猫必须找到这样的人，哪怕只找到一个人也行。传言说，如果没有人发自内心地传唱这首《河流之歌》，这片土地的繁荣就会消失殆尽。
所以说，蓝猫的到来就像一位骑士，一位勇往直前、寻找歌声的骑士。歌声是这位小小骑士唯一的武器。它们如果能够圆满完成任务，就会获得丰厚的奖赏。但是一旦失败，没有人知道，它们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猫妈妈整天为此担惊受怕。直到有一天，猫妈妈突然在蓝色小猫的尾巴尖儿上找到三根黑色的毛，它的内心燃起了一丝希望。传说只要猫身上的毛不全是蓝色的，哪怕只有一根黑色的毛，它都有机会活下来，或者像一只普通的猫那样死去。“不过，无论如何，”猫妈妈安慰自己说，“我的小猫有三根黑色的毛！三根呢！”说完，它又重新数了一遍，确保自己是正确的。
“千万不要听信大河的胡言乱语。”猫妈妈警告蓝色小猫。蓝色小猫长大了，它睁着大大的圆眼睛，已经拥有了足够的注意力。“有几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蚱蜢只会让你越来越瘦；鼹鼠肉不好消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再去捕捉鸟类。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偶尔也允许你犯错，因为你有时候会忘记。但是，无论如何，别听信大河的话！这件事你要时刻牢记在心里！”
说完这些，猫妈妈转过身，默默地离开了。它不能再多说一句，因为它实在不忍把一切都告诉自己的孩子。它的尾巴竖得直直的、高高的，从低矮的草丛中慢慢地穿过，仿佛在向它的孩子发出危险的警告。
蓝色小猫歪着头，看着妈妈离去的身影，它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也许，它的妈妈会转过身，告诉它为什么。事情也许会突然出现什么转机。可是，谁又能知道呢？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蓝色小猫从未理会过大河在远处的低语。也许，它把河流的呢喃当成了夏日喧嚣的一部分。时而浪花涌动，水面上升；时而水流逝去，浪花四散。这一切再普通不过了，就像风吹动干苜蓿叶、野胡萝卜叶子和菊苣叶子时也会发出声音那样稀松平常。
而且，蓝色小猫在一点点长大。它快乐而忙碌，一会儿玩玩猫尾草，一会儿观摩蜘蛛一圈一圈地结网。有时候，它也会停下来思考，在想自己刚才是否真的突然瞥见了田鼠——那个鼻子尖尖、眼睛闪亮的家伙。
大河静静地等待着时机。每天，大河都会喃喃自语，但是它会时不时提高一点儿音调。当然，只是提高一点点。直到有一天早晨，蓝色小猫警觉地竖起了它的小耳朵。它的小耳朵像极了海里的贝壳，里面是淡淡的粉红色。“那是有人在低声交谈吗？”它把自己的尖耳朵向前竖着，马上就听到了一些简单的词句。那些可爱的词句仿佛鸟儿歌声里的音符，自然而然地漫溢出来，拂过它蓝色的耳朵尖儿，滑进了它粉红色海贝般的耳朵里。
歌词是这样的：“我要去城堡镇，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叫城堡镇。但是每个人都知道，那里充满魔力，就连蓝色的小猫都知道。”
蓝色小猫点点头，表示赞同。“是的，风儿，”它说，“小镇充满魔力。”自从出生后，蓝色小猫一直生活在牧场附近，它对魔力这种事情很了解。
“城堡镇曾经有几个家伙，他们千方百计想破坏这里的魔力。”大河还在低语，“而且，现在就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魔力由三样事物组成——美、安宁，还有满足。”
“美、安宁，还有满足。”蓝色小猫一边重复大河的话，一边喵喵叫着。此刻，它心里正在回想牧场里的种种奇迹。
“那个破坏小镇魔力的人，”大河还在低语，它的声音低沉、缓慢又柔和，“他看不到世界的美好，他的内心躁动不安、永不安宁，他永远也不会感到满足。”
蓝色小猫难过地晃了晃它的脑袋。两滴眼泪从它琥珀色的眼睛里滑落。
“永远也不会感到满足。”它说。
“不仅如此，他还在镇上布下了黑暗魔咒。”大河的低语变得更加缓慢、低沉，它的诉说充满了悲伤。蓝色小猫为了听清楚大河的诉说，不得不低下脑袋。它的脸几乎贴着地面的草根，这才勉强能听到大河在说什么。
“对金钱和权力的贪欲，就是他编织的黑暗魔咒。小镇上的居民一旦臣服于邪恶的黑暗魔咒，就不再聆听我们的歌唱，小镇的荣光将永不复现。”
蓝色小猫听得很费力，要是它的耳朵再大一点儿就好了。也许它把身子坐直了，会听得更清楚。它尝试着这样做了。果然，直起身子听得清楚多了。低沉、甜美的低语穿过牧场大片大片的酢浆草，来到它的耳朵旁。“如果小镇的荣光永不复现，你必须找到那个人……蓝色小猫，找到他……那个用心聆听我们歌唱的人。”
“聆听我们的歌唱……”蓝色小猫点点头。它看到面前的酢浆草也在跟着它一起点头。“听着……”它突然停下来，焦急地问道，“你是风吗？”
“我是大河。”那个声音回答，“按我说的做。”
“按你说的做。”蓝色小猫重复道。
突然，它想起了妈妈的话。“妈妈说……”蓝色小猫哽咽着说。
“现在来不及了，”大河回答，“无论如何，你都会发现，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听我的话，以后，你一定会按我说的做。所以，好好听着。有时间，我会教你唱《河流之歌》。但是现在，我要先给你讲一讲城堡镇的故事。”
“我——才——不——要——听！”蓝色小猫用两只蓝色的爪子紧紧地捂住耳朵，它大声而坚定地拒绝了。小猫的爪子绝对是一副上好的耳塞。不过，它们太暖和了。现在正是炎热的夏季，戴着一副毛茸茸的耳塞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根本戴不住哇。
为了让自己的耳朵凉快一会儿，蓝色小猫松开了自己的爪子。这时，它的耳朵里传来大河的嘲笑。“你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蓝猫不会平白无故降生。”大河说。大河又开始低语了，不过，现在大河的声音越来越温柔，越来越舒缓。这本来就是牧场的魔法和奇迹的一部分。
从那以后，蓝色小猫尽力避免听到大河的话。可是，有哪只猫能一直捂着自己的耳朵呢？一天又一天过去，蓝色小猫一点儿一点儿地聆听着来自大河的低语。不论什么时候，大河都在给它讲述城堡镇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人们建立了城堡镇，”大河说，“从康涅狄格州出发，成群的男男女女，一路北上，穿过荒无人烟的田野。他们有的骑在马背上，有的赶着牛车。
“他们的臂弯里抱着吃奶的娃娃，还有他们平时看的书。他们的行李中装着苹果树的种子和玫瑰花的幼苗，那是他们从英格兰和苏格兰带过来的。他们还带着玉米和大麦等农作物的种子。牛车上，载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斧头、锡模、纺车、织布机等。”
“他们还带来了我的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它就在一个小女孩的口袋里。”蓝色小猫打断了大河的话。那是它妈妈好不容易有心情给它讲故事的时候告诉它的。
大河并没有在意蓝色小猫的话。也许，大河比蓝色小猫更了解它的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甚至比它的妈妈知道的还要多。
“最最重要的是，”大河提高了音量，“这些来自康涅狄格州的人带来了金色魔力。他们时刻把美、安宁还有满足放在心里。他们都听过《河流之歌》，其中还有不少人会哼唱。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佛蒙特山谷，在这里安家。他们选定了这里，认为这里将会是他们永恒的城堡。对一个人来说，家就是永恒的城堡。他们在这里开垦土地，种植玉米和大麦。他们满怀希望，在这片土地里撒下苹果树的种子。他们砍下粗壮的树枝，搭成小木屋，还在木屋周围种满了玫瑰，那是他们最初的家。
“慢慢地，树枝搭成的木屋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松木板、枫木板、白桦木板搭建而成的房子。小镇上有一条大路，它贯穿了整个山谷。他们沿着这条一英里[1]长的街道，建起了一簇簇的新房子。它们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彼此依靠，聚在一起。小镇上有一片绿色的大草坪，就在这条大道的东边。这样，镇上的孩子就有了一块尽情撒欢儿的地方，他们喜欢到那里玩耍嬉戏。在这片绿地的尽头，矗立着一座教堂。教堂旁边是一座墓园。这条街道是小镇的核心，离它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酒馆，酒馆里时常有很多男人聚在一起，他们喜欢围在一起高谈阔论，聊聊有关自由的话题。街道西边的尽头是鞋匠开的修鞋铺。铺子外墙的红砖呈现出玫瑰般的色彩，人们常说，这些砖的颜色是地球上最漂亮的颜色，至少是他们见过的最特别的颜色。山谷里盛产上等的木材，这些木材被做成木板，直接运送到居民的家里。城堡镇水土肥沃，香甜的苹果挂满了枝头，苹果的味道也比康涅狄格州苹果的味道好很多。说到果酒，啊，只有曾经品尝过用这里的苹果酿造的苹果酒，你才有资格评价它们。盛开的玫瑰散发着甜蜜、迷人的芬芳，它们像天边那些看不见的云彩，让所有路过的人心跳加速，心情愉悦，走路都好像在踏着音乐的节拍。
“城堡镇的居民把美、安宁与满足牢记心间，这些时光都是金色魔力的一部分。”
然而此时，蓝色小猫开始不由自主地喵喵叫起来：“美、安宁与满足。”
“我告诉过你什么？”突然，猫妈妈衔着一只田鼠回来了，它走到草垛旁边，冲着蓝色小猫大吼。说完这句话，它便抬起爪子，狠狠地朝蓝色小猫的右耳朵打了一巴掌。离河水更近的那只左耳朵同样没能幸免，也挨了一巴掌，而且被打得更厉害。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蓝色小猫长得很快。而且，事实证明，大河的话是正确的。不论蓝色小猫是否愿意，它都能听到大河的低语。一天又一天，它每天都能听到。大部分时间，蓝色小猫都能听到这几个词语——美、安宁与满足。其实，蓝色小猫很想找到一个能与它的歌声相匹配的壁炉，更希望壁炉的主人能够听懂并且哼唱出《河流之歌》。
“实现这个愿望并不容易。”大河提醒它，“有的人生来就知道《河流之歌》，他们也许是男人，也许是女人。但是，人与人之间不能传授《河流之歌》，只有蓝色小猫才能做到，只有学会歌唱《河流之歌》并且坚定地把它奉为信仰的蓝色小猫才能做到。”
“信仰？那是什么？”蓝色小猫问道。
“这只能靠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就算是我，也不能回答你。但是，你必须尽快完成使命，在黑色魔咒到来之前，教会城堡镇的居民歌唱《河流之歌》。因为一旦黑色魔咒到来，它将很快吞没整个小镇。所以，蓝色小猫，你肩负重任，关系到小镇的兴衰。一定要记得，你必须承担自己的使命，歌唱属于自己的《河流之歌》。
“从现在开始，你将会经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困难。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易放弃。你肩上的任务很艰巨，你将遭遇种种磨难和挫折。但是，这一切都是真的。蓝色小猫，你一定会找到和你的歌声相匹配的壁炉，那个在壁炉前生火添柴的人，会张开双臂欢迎你。在你以后的岁月里，他会用心聆听你的话，他会愿意和你一起歌唱《河流之歌》。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待在你想待的地方，过着温暖、舒适的生活，并且，你会得到永生。”
“永生。”蓝色小猫低声重复着大河的话。
“那些都是胡说八道。”当它把永生的话告诉妈妈时，它的妈妈提醒它，“我只听说过猫有九条命，其他的都是胡说、瞎扯！一派胡言！”
“但是大河说……”蓝色小猫试图解释。
“喵——我看你很想听大河的话，我说过什么你根本就不记得了！”猫妈妈悲伤地说。说完，它就呆呆地坐在一边。它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它就这样呆坐了很久、很久。
最后，猫妈妈做了一个决定。“既然这样，我的蓝色小猫，”它说，“明天晚上，蓝色的月亮就会出现在天空。所以，到那个时候，如果你下定了决心，真想那么做，你最好坐到靠近河边的芦苇地附近，到那里学唱《河流之歌》。你要记得，你的时间只有一个晚上，在这个夜晚，你必须学会。”
“但是，大河说了，这个任务很艰巨，而且还会有很多困难。”蓝色小猫迟疑着。此刻，它的脑袋里想的是吃到肚子里的老鼠多么美味，妈妈为自己舔毛的时候是多么舒适。
“当然了，”它的妈妈也认同这一点，“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听大河的话。但是，你长大了，不会一直待在这个铺满干苜蓿叶和菊苣叶的草窝。你要过自己的生活，歌唱属于自己的《河流之歌》。”
“大河也是这么告诉我的。”蓝色小猫高声说。
“喵——哦，那么，你就照大河说的做吧。”猫妈妈还是有点儿生气。
注释：
[1]英里：1英里合1.6093千米。如无特别说明，本书脚注均为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