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河流之歌
——摘自《河流之歌》
蓝色小猫端坐在河边，面朝大河。它蓝色的小尾巴弯曲着，盘在身体外侧。它从舒适又熟悉的干草窝出发时，天才刚刚暗下来。它走过芦苇丛，走过野鸭的巢穴，一直来到了河岸边。现在，天已经黑了。它的到来惊扰了野鸭，它听见野鸭们使劲儿拍打着翅膀，飞到半空中。它听见猫头鹰落在枯枝上，还听见北美夜鹰孤独地长鸣。这一切让它躁动不安，它不停地扭动着前爪，脚趾不安分地伸缩着。它甚至希望转身回家，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它没有这么做。它努力控制自己的爪子，不让它们因为想家而乱动。它坐直，又将尾巴紧紧地拢向身体，等待着。
它张开两只耳朵，向前倾斜着，仔细倾听。然而，大河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它。河水汩汩流淌，向前奔走，发出“呼啦——呼啦——啪——啪——”的声音。那是奔流的河水拍击岩石又猛地落下的声音。就这样，河水打着漩儿前进，一路拍打着岩石，激起层层浪花，匆匆落下又急切地向前奔腾。直到山峦背后慢慢出现蓝色月亮的影子，大河才渐渐安定下来，水流声也越来越低。蓝色的月亮爬上山顶，高高挂在天空，就像被放大的猫眼石一般清晰。它散发出迷人的光芒，月亮的光辉洒满了整条河流。就在这时，大河开始唱歌了。蓝色小猫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
月光下，蓝色小猫变成了一团黑色的影子。它能感觉到歌声滑进了它的耳朵，沿着它的脊骨一路向下，一直延伸到它的尾巴尖儿和每一根脚趾。这感觉麻酥酥的，甚至还有点儿刺痛，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首歌很简单，美妙又动听，就像牧场的生活一样，蕴含着美、安宁与满足。蓝色的月光照耀着蓝色小猫，在它的身上洒下了一片潮水般的光芒。
“喵呜——”蓝色小猫叫道。它缓缓地、轻轻地开了口。“喵呜——喵呜——”它唱出了第一句歌词的调子。
但是，等蓝色小猫唱完后，它感到一阵恐惧袭来。它是一只蓝色小猫，比大多数猫都要聪明。于是，它开口跟大河谈判。
“大河，在你教会我歌唱《河流之歌》之前，”蓝色小猫恳求道，“请帮帮我。我想，城堡镇里一定有很多居民。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些人，这样也好帮助我去找寻那个人。”
大河没有说话，汩汩地流淌着。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哪只蓝猫向大河提出过问题。一时间，大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确切地说，它也不知道应该对蓝色小猫讲多少事情。然而最后，大河还是缓缓地开口了。它的声音给人慰藉，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安宁。
“在城堡镇上，有一名锡匠，他叫埃比尼泽·索斯梅德。他以前会唱《河流之歌》，但是，后来他渐渐忘记了。也许，当他再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他能辨认出来。也许，这首歌的曲调就在他的喉咙里，只要听一遍，他就能哼唱出来。他的双手具有魔力。至于他是否有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创造出美好的事物，我就不知道了。作为大河，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嗯。”蓝色小猫说着，点点头，“埃比尼泽·索斯梅德。”
“城堡镇上有一名织工。”大河继续说，“他是从爱尔兰移民到这里的。他从来不曾唱过《河流之歌》。但是，他曾经做梦梦见过，还梦到自己唱出了这首歌。如果你找到他，让他跟你学唱《河流之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或许，他家里就有你要寻找的壁炉。这个织工的名字叫作约翰·吉尔罗伊。”
“吉尔——罗伊，”蓝色小猫打了个哈欠，它听得困了，“约翰——啊——噢！”它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圆圆的脑袋面朝夜空，努力伸长脖子。要是别人看了，还以为它张开嘴巴，打算把天上的星星一口吞掉。
“啊——”蓝色小猫又打了一个哈欠。它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干草窝这么久，更别提整个晚上不睡觉了。更何况，天空中的蓝月亮散发着柔和的月光，令人越发心安。
蓝色小猫本想仔仔细细地听大河讲话，可是，大河的声音不急不缓，一直那么轻柔。为了避免洒满河面的蓝色月光过多地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蓝色小猫趴下来，低着头，闭上了眼睛。它刚闭上眼睛，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睡意像黑夜一样深沉，像丝绒一般柔软。蓝色小猫深陷其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但是，大河正忙着认真讲述它的秘密，并没有留意到蓝色小猫早已睡着了。也许，它留意到了，但是，它想：“反正我已经回答了蓝色小猫的请求，听不听就是它的事了。”
“一定要小心阿鲁纳·海德。”大河低语，“一定要小心他！千万不要对他歌唱《河流之歌》。认真听我说，蓝色小猫。你和阿鲁纳·海德拥有的魔法完全不同。阿鲁纳·海德沉溺于金钱，不能自拔。他的魔法是邪恶的黑色魔咒。黑色魔咒牢牢控制着他。阿鲁纳·海德一直在寻找某样东西，但他在寻找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越是找不到，他就越着急。他的手里有大把大把的金钱，他的财富堆积如山，但是他的内心是空洞的。没有美，没有安宁，他也从不满足。”
此时，蓝色小猫已经睡熟了，它把鼻子深深地埋进了两只前爪里，甚至在梦中还轻轻地叹了口气。微风吹过山谷，吹过大河，发出长长的、沉闷的回响。
大河提高音量，它说：“被黑暗魔咒控制的阿鲁纳·海德想要逃离，但他越是逃，越会让黑暗魔咒的势力扩大。现在，阿鲁纳·海德打算把城堡镇、佛蒙特变成宇宙的中心。”
蓝色小猫睁开了眼睛，甩了甩溅在胡须上的河水，高声问道：“佛蒙特？宇宙？”
“佛蒙特就是宇宙，它们是一个意思。”大河回答，“你问任何一个佛蒙特州人，他都会这样回答你。”
“哦！”蓝色小猫回答。说完，它又蜷起身体。夜色像一件轻柔舒适的披肩包裹着它，浓浓的睡意再次袭来，环绕着它的身体。不过，和上次不同，它虽然困倦极了，但仍竖着左耳朵倾听大河的话，这多多少少有些用处。不过，蓝色小猫总是记不住左耳朵听过的话，就算记住，也不会记得太久。
大河依然在低语：“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千万要小心阿鲁纳·海德。我警告你，千万千万不要唱歌给他听。阿鲁纳·海德也会唱歌，不过那是一首传播黑暗魔咒的歌曲。你们之间，只会有一个胜利者。城堡镇未来的命运如何，就取决于你们两个的歌声。最后，你们两个，必然有一个被另一个的歌声打败。胜利者的魔力将会大大增强。”
如果蓝色小猫是醒着的——彻底清醒的那种，听到了这番话，它一定会像它妈妈那样，吓得大叫：“净胡说八道！”
大河又叮嘱道：“一定要记住！他的名字叫阿鲁纳·海德。”突然，冰凉的河水卷着浪花打在蓝色小猫蜷缩的身体上。“你听到我的话了吗，蓝色小猫？”
“当然，当然。”蓝色小猫哆嗦着，打了一个喷嚏。它抖掉身上的水，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叫阿鲁纳·海德。”
“好。”蓝色小猫耳边又传来大河的声音，“还要小心那些喜欢当官的人。因为他们觉得，当官让他们的地位变得很重要。”
“好的，好的。”蓝色小猫回答，说着，它还打了个哈欠。
“还要警惕那些高谈阔论、虚荣心强的人，那些人总喜欢炫耀，总希望自己的东西比别人好。”
蓝色小猫不断地打着哈欠，它实在是太困了。它抬起头，看到了夜空中蓝色的月亮。月亮正在半空中移动，它的速度很快，现在已经来到了小猫的正头顶。
蓝色小猫问大河：“你要告诉我的事情都讲完了吗？”
“全部讲完？蓝色小猫，我才刚刚开始。”
蓝色小猫一点儿也不喜欢大河这个语气。它抬起脑袋，望向河对岸。显然，它现在对河对岸的灌木丛更感兴趣。“你知道的，”它骄傲地说，“我是一只蓝色小猫，我可以自己学会很多事情。”
大河依然滔滔不绝地说着，就好像它从未被打断那样。
“城堡镇里还住着一个木匠，他是一个老实人，没有人真正了解他。但是，就像你一样，他生来就会歌唱《河流之歌》。他的父亲是一个银匠。银匠以前也会唱这首歌，而且唱得很好听。他想让他的儿子继承他的手艺，也做一个银匠，他的儿子却不肯听他的话，做了木匠。现在，《河流之歌》的旋律就一直在木匠的耳畔回响，或许，你会在城堡镇遇见他。”
“他的名字叫什么？”蓝色小猫急切地问道。现在，蓝色小猫疲倦极了。夜空中，蓝色的月亮已经越来越靠近西边。蓝色小猫想起猫妈妈的提醒，当蓝色月亮消失的时候，它必须学会歌唱《河流之歌》。这是它唯一的机会。猫这辈子能看见蓝色月亮的机会很少很少。其他人也是一样。
“他的名字叫托马斯·罗亚尔·戴克。他的妈妈喜欢叫他托马斯。但是，他的父亲坚持叫他罗亚尔。”大河解释道，“但是，你知道的，只有皇室才用这个名字。”
“可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匠。”
“只是一个木匠。”大河赞同地说道。它饶有兴致地重复这个音节，仿佛很喜欢这个词的发音。
“戴克，”蓝色小猫说，“托马斯·罗亚尔·戴克。”
“罗亚尔，别忘了罗亚尔。”大河说。
“嗯。”蓝色小猫抽抽鼻子，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关于城堡镇，还有什么是需要我知道的？”
“还有，城堡镇里还有一个小女孩。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既不漂亮，也不富裕。她的名字也不好听。她总是一个人，因为她的妈妈已经去世了。我不知道她的嗓音如何，但是我知道她的耳朵很灵敏。她能听见风儿歌唱，能听到小溪欢腾。反正，我听说是这样的。所以，也许她能听懂你的歌唱。她……”
“噢，我们最好还是回到这首歌上来。”蓝色小猫不耐烦地打断了大河，它不想再花费时间听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女孩的名字了。因为，蓝色月亮已经不在夜空中央了。
“那好吧。”大河发出一声叹息，接着说，“蓝色小猫，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学习。命中注定，你会遭遇很多困难。但是，这不是我的错。”
城堡镇的蓝色小猫确实比其他猫更聪明。当然，这和蓝色小猫的使命脱不了干系。蓝色月亮不断向西落下，当它完全消失在山谷里的时候，蓝色小猫已经学会了整首《河流之歌》。这首歌和这个世界一样古老，因为，率先唱出这首《河流之歌》的就是造物主自己。
在蓝色小猫即将离开的时候，大河又添了一句：“也许，你只是一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猫。”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一只普通猫！”蓝色小猫已经学会了歌唱《河流之歌》，因此它对大河的话不屑一顾，“一只普通猫！这真荒谬！”
清晨，猫妈妈守候在干草窝旁，等待蓝色小猫回家。它最后一次帮蓝色小猫洗了脸，最后一次帮蓝色小猫清洁了耳朵。那只曾经长着可爱的粉红色小耳朵的小猫已经长大了，长成了蓝色小猫的模样。猫妈妈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蓝色小猫——它白色的胡须长长的，显得很威风。在它喷泉似的眉毛下方，有着一双大大的琥珀色的眼睛。它胸前的皮毛既柔软又闪闪发亮，呈现出健康的色泽。猫妈妈知道，蓝色小猫的胃口一直很不错。最后，猫妈妈又重新数了数蓝色小猫尾巴尖儿上的三根黑毛。
猫妈妈神情恍惚地说：“无论如何，你都有可能变成一只普通猫。”
但是，蓝色小猫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牧场。对于妈妈的结论，它是不会相信的。在太阳升起之前，它向城堡镇出发了。也许，它很快就能碰见一个愿意听它歌唱，也能学会《河流之歌》的人。另外，蓝色小猫十分确信，自己就是命中注定的蓝色小猫。总有一天，它一定会变成一只真正的蓝猫！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猫。可不是随便什么猫都能成为蓝色小猫的。哈，这真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