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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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朱东啸龇着牙,咧着嘴,一爪打掉宁婴嘴边的肉干。

“小子,你都有掌门了,为什么还赖在我家?”

“嘤嘤?”宁婴歪头瞧了瞧,“可是,爸爸说我暂时还是住在这里呀。”

“妈!”朱东啸转头奔向朱老太,跃上她的大腿,前爪扒着她衣襟,问道,“妈妈,妈妈,这个嘤嘤怪要在我家白吃白喝到什么时候?很是烦猫呢。”

“儿啊,儿啊,”朱老太学着他的模样,亲了亲他的额头,“等过了年,季掌门就来接他。不要烦恼呢。”

“为什么要过了年?”朱东啸扭头避开朱老太的第二个亲吻。

“季掌门过年要回漕帮总部,那里人多事杂,怕吓到宁婴。”

“让他待在这里过年,就不怕他被我们吓到!”朱东啸瞪着宁婴,露出自己的犬牙,顺势亮了亮自己的爪子。

“嘤嘤?”宁婴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死亡威胁,再次歪头看了看。

“所以,”朱老太搂住朱东啸,“我决定带他回老家过年。”

“哈?”听到这句话,其他猫儿都围拢过来。

“妈,真的吗?你要带宁婴回老家?”迷迷感到不可思议。

“对,我已写信告知你姥姥姥爷了。”

“凭什么?我们都没拜见过太姥姥太姥爷,为什么他就可以去?”朱西袖表示不服气。

朱姜润摇摇头,舔了舔朱西袖的侧脸,说道:“妹妹,我们还是不要回老家的好。很可怕的。”

“可怕?为什么?”朱玄玉初来乍到,没有听过老家的故事。

“七大姑八大姨。”迷迷简而言之回答。

朱玄玉没听明白,转头向朱姜润求解。

“姥姥的亲戚都在老家。”

“那又如何?”

朱姜润正想进一步解释,却听得外面传来敲门声。

“婼姑娘在家吗?”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朱老太立马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

“你们,你们都进里屋去,不要出来。特别是你,东东,不许出来捣蛋。”朱老太将六只猫儿哄进里屋,整了整衣冠,这才出去应门。

“来了。”她打开门,门外站的正是她那总是喜笑颜开的小姨母,身后跟着曾来送信的老妈子。

“婼姑娘,姨母来看看你。”小姨母拉着她走进院子,“你表弟从京城捎了点时新玩意儿,我也给你带一份过来。”

说着,让老妈子将手中的两个小食盒放在石桌上。

“姨母你太客气了。快过年了,应该是我上门看望你和姨父。”

朱老太连忙沏茶,端了过去。但是小姨母只是揭开碗盖瞅了一眼,便放下了,没有喝。

“没事没事,知道你忙。你一个人操持生意,必然抽不得空。所以还是我过来瞧瞧你。”小姨母拉着朱老太坐下,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得朱老太浑身不自在。

“姨母,院子里冷,不如我们坐屋里去。”

小姨母往主屋瞅了瞅,摆手说:“不了不了。这里坐着挺好的。”

是挺好,冷风吹着,站在一旁伺候的老妈子腿肚子都在打颤。幸好今日晴朗,太阳大,晒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

接下来该说什么?朱老太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搜索着可以聊的话题。

还未待她想明白,小姨母已率先开口,问道:“你如今打理着馆子,可还顺手?”

“还好还好,刚刚开始,总会有些手忙脚乱。”

“哎呀,可不是嘛。一开始总是难的,慢慢来。我们都看好你。”

“谢谢姨母。”

“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于我说,我定帮忙。”

“不敢不敢。眼下馆子刚开始,我自己都还没理清楚头绪,不敢叨扰姨母姨父。”

“客气什么?你忘了,你表弟妹的母家就是商贾,我们亲家主君经商是把好手,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来说,我让他教你。”

谢谢了,不必。

朱老太笑了笑,没有回答。

“再者啊,馆子里如今就你一人吗?”

“请了个姑娘,帮忙给狗儿猫儿剪毛的。”

“那就是帮工咯。前面柜台谁帮你看着呢?”

“我自己看着。”

“那怎么行啊?”小姨母拉住她,“你总有走开办事的时候,若柜台没个知根知底的人帮你看着,会出乱子的。”

说的好像她做过生意一般。

朱老太还是笑了笑,说:“馆子小,一眼望的到,而且来的客官都是相熟的,不大可能会出问题。”

“那可说不定。人心隔肚皮,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朱老太觉着自己的脸笑得快要僵硬了,此时仿佛又回到了给人当差时的情景。

但是小姨母却越说越来劲。

“这样,”小姨母抓住朱老太的手腕不放,“我让亲家介绍个可靠的掌柜来,替你看着,如何?”

“啊?我这小馆子,可请不起掌柜。”

“哎呀,你请不起,但是季少帮主请得起呀。”

哎呦,原来她关注点在这儿啊。

“季少帮主?”

“是啊。你就别瞒我了。我都听说了,季少帮主注资了你的馆子,还聘了你的猫儿,对不对?”

真是好耳力。

“姨母足不出户,却闻天下事啊。”朱老太挖苦道。

“季少帮主当众下聘你家猫儿,这可是全城皆知的消息了。”

说的没错。朱老太早就料到,前几日的那场闹剧,已传得满城风雨,自己的小馆也成了这几日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季少帮主确实注资了,但他不管生意,所以我雇什么人,无需向他汇报。”

“对啊,你想想,季少帮主的馆子,没个相衬的掌柜,多没面子。”小姨母只听见了前半句。

朱老太叹口气,继续强调说:“姨母,这个馆子是我的,季少帮主只是注资而已。他拿红利不管经营,所以馆子里大小事务,我说了算。”

“我说婼姑娘,”一旁的老妈子耐不住性子,插嘴说道,“我家主母好心好意给你出主意,你三番五次推却,是何意啊?”

“唉,无理。”小姨母假意呵斥老妈子,随后笑着对朱老太说,“不要紧的,我明白你不放心外人。那可找你信得过的人啊,比方说……张元,对,张元,他是账房,多合适啊。你们最近往来的可还勤?”

张元?她记着这个家伙呢。

“没什么往来了。”

起初是一天一封信,后来是两天一封,再然后待他向朱老太询问过官司的事,便再无音讯了。

朱老太也乐得清静,却不想小姨母又重提此人。

“怎么了?两人闹别扭了?”

“没有啊。许是他忙着生意,没时间。”顾着姨母的面子,朱老太糊弄了一下。

“哎呀,婼姑娘,不是我说你。他没空,你可以去找他的呀。姑娘家,也可以主动一点的。张元这般的夫君可不好找。听说他前段时间还想给你送西域水果来着,叫什么……葡萄。但是被你拒绝了。”

哎呦呦,这个张元,这么点小事都要汇报啊。

朱老太可算见识到了。

“我那时正忙,没工夫,便推了他的好意。”朱老太叹了口气,这么点小事都要跟长辈解释,她真是心累,好在和张元断了联系。

“那眼下呢?你不正好借着馆子的事,找他。”

“姨母,我与他,可能不合适。”

“怎地不合适?你说来我听听。”

“额……”朱老太也说不出来,再者就算说出来了,估计都会被小姨母反驳。

正当她不知如何回答时,一个黑色身影蹿上了她家院墙。

“朱奶奶,我来找玄玄玩了!”小黑喵喵叫着,朱老太听着高兴,却惊到了小姨母和老妈子。

小姨母几乎是从凳子上弹了起来,退到一边,和老妈子紧紧靠着。

“这,这,这哪来的黑猫?”小姨母声音都在颤抖。

“嘘,嘘,走开,不要过来。”老妈子自己也很害怕,但不得不护主,用手赶着小黑。

小黑蹲坐在墙头,疑惑地看着惊恐的二人。

“姨母,不要害怕,这是邻居家的猫,时常来我家窜门子。”朱老太嘴上安慰,心中却很是高兴小黑出现得及时。

“我说婼姑娘,你懂不懂的呀?黑猫,很邪门的。”老妈子赶猫的手在发抖。

邪门?

朱老太和小黑同时疑惑地歪头看向二人,不明所以。

“姨母,难道不是碧眼黑猫辟邪,金眼黑猫招财?”这是朱老太在同行里听来的。

小姨母嫌恶地用手绢捂住口鼻,说道:“黑猫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你不知道吗?停灵、祭祀皆不可出现黑猫,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你懂不懂啊?”

哦~~好吧,她不懂。

“小黑,你来了啊!”说时迟那时快,朱东啸从里屋蹿了出来,再次吓到小姨母二人。

似是故意的,朱东啸先是蹿到小姨母跟前,伸直前腿,那爪子差点就抓到小姨母的裙摆。

“啊!”小姨母下意识躲避,往后仰去,倒在了试图扶她的老妈子身上。

“姨母,他不是黑猫,你不必怕的。”

“脏死了,脏死了。猫儿身上都是跳蚤!”老妈子顾不得自己,先将小姨母扶起来,一边骂着,一边帮主母掸着身上的尘土。

“姨母,你没事吧。”朱老太只当没听到老妈子的话,上前关心的同时,眼神示意朱东啸退下。

朱东啸默契地和朱老太交换了眼神,瞬时跃上了墙头,和小黑蹲坐一排看热闹。

“婼姑娘,下次,下次……”小姨母正想发难,对上朱老太微笑的脸庞,顿时咽了下去,“姨母下次再来看你,今天天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姨母慢走!”

关上门,朱老太长舒一口气,终于把人送走了。

“妈,怎么样,我表现不错吧!”朱东啸率先来请功。

“那我出现得也很及时!”小黑随后。

朱老太敷衍地鼓鼓掌,说道:“不错,都不错。我谢谢你们的援助了。”

“有什么奖励吗?”

朱老太点点头,这她懂,转身就进屋拿了肉干。

不管如何,是这二位给自己解了围,奖励是应该的。

但是她想的太简单了。一旦跟季与莫牵扯上关系,她就别想过太平日子。

馆子的生意越来越好,但她的麻烦也开始了。

“姑娘,姑娘。”朱老太正在柜台算着账,帮工的柳儿跑了过来,“这会儿子没客,我能去码头看个热闹吗?”

“看热闹?看什么热闹?”

“你没听说吗?漕帮押了一船货在码头,等着交给转运司呢。”

“什么货啊?”

“不知道,听说私货挺厉害的,要砍脑袋的那种。”

朱老太就当听了个新鲜,摆摆手说:“快去快回,过了晌午,沈大小姐家的要来剪毛。”

“知道了。”柳儿一阵小跑出了门。

这会儿近晌午,馆子里无来客,宁婴也窝着小憩,朱老太也乐得清闲,便停了手头的活儿,坐在角落里喝茶吃点心。

忽然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莫不是小偷?朱老太心想柜台的银子都锁在柜里,馆子里的东西即使偷了去,平常人也卖不了,于是没有做声,观察着。

那身影灰扑扑的,瘦弱体型,只见他进了馆子也不看东西,东瞧瞧西望望,片刻后他低声问道:“朱姑娘,你在吗?”

这声音,朱老太翻了翻白眼,不太想回应,但他又压低嗓门叫了一声。

“我在。”朱老太这才从屏风后出来。

“嘘,嘘!轻点,轻点声音。”来者是张元。

此刻的他比平日少了一分自在,多了些许慌张。他上前拉住朱老太,将她往屏风后塞。

朱老太很是不自在,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了一些。

“有事吗?张账房。”她一般是这么称呼陌生男子的。

莫不是姨母让他来的吧?但看着又不像,更像是张元出了什么事。

张元往外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才低声说:“朱姑娘,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啊。”

笑话,他是她什么人,要帮他。

“什么事?”出于本能,朱老太问。

“我的船,我的货……”

“朱掌门!”

沈大小姐的高呼打断了张元的诉说。张元紧张地就地蹲下,闭上嘴,生怕沈大小姐知道自己在这里。

朱老太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出去迎客。

“沈大小姐,”朱老太迎上前,“来这么早呀。”

“刚刚在醉烟楼吃饭,想着早点来,先给余多泡个澡。”

“好的好的。”朱老太从她怀中接过肥嘟嘟的西施犬,“余多真乖呀,毛发也亮,看得出沈大小姐待他多好。”

“那是,我们余多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心头肉。”

“汪汪!妈,有生人的味道。”余多应是闻到了张元的气味。

“哦,上午来个新客,是许娘子介绍过来的。”朱老太连忙解释,希望沈大小姐不要过多关注。

“许娘子啊,她的朋友里也有猫狗派掌门人?我还以为她只认识那些爬虫派掌门。”

许娘子貌美,人也和善,她门下的长虫大弟子闯荡江湖,不小心咬伤了余多,故而沈大小姐很是不喜欢她。

“大小姐,里面请吧。柳儿正好回来,让她伺候余多泡澡。”朱老太余光瞥见柳儿正从大街上走过来。

“大小姐,”柳儿有礼节地打了招呼,接过余多,“余多,姐姐今天陪你泡澡,再给你剪个漂亮的发型。”

“大冬天的,柳儿你怎地满头大汗啊?”沈大小姐不经意问了一句。

“回大小姐话,我跑着去码头看热闹了。”

沈大小姐听闻,笑着说:“你也去了呀。哎呦,多大点事,全城七八成的老少爷们都去看。”

“主要是去看漕帮的爷们。”柳儿说着脸红了,“都是些……”

“精壮的汉子,是吧。”沈大小姐嘲笑道,“你这丫头若是想找漕帮的,该多讨好讨好你家老板,请她在季少帮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少帮主啊,定能给你找个好夫婿。”

“大小姐惯会取笑人家。人家不过是个小丫头,哪敢请季少帮主做媒的?”

这二人一唱一和的,把朱老太晾在一边。

不过朱老太也不在意,她眼下在意的是……

“所以,漕帮押了什么货,要交个转运司?”

张元在她面前提的“船”、“货”,让她很在意。

“一批武夷茶。”

沈大小姐的回答应证了她不祥的预感。

“如今买卖武夷茶都犯律法了?”

“武夷茶不犯律法,但私盐是。”

朱老太眉头一紧,预感更不好。

“那茶里夹着私盐,途径太湖的时候被查到的。”

朱老太倒吸一冷气,说道:“这船主真是胆大,竟然借卖茶之名运送私盐。量大吗?”

“大,一船的武夷茶,三成都是私盐。昨日知府连夜审讯了船主,才知船主是受人所雇,将货从福州运到本城。所以啊,今天一大早官差就在全城搜捕收货人。”

怪不得……朱老太这才明白张元鬼祟行为的原因。

“水热了吗?柳儿。”知道缘由后,朱老太找理由将二人一犬支开,“水热了,赶紧送余多进去吧,大小姐下午肯定还有牌局。”

“好的,大小姐这边请。”

看着柳儿领着沈大小姐和余多走进澡堂,消失在烟雾中,朱老太连忙走进屏风。

屏风内,张元已急得满头是汗,见到朱老太回来,再次上前。

“朱姑娘……”

“我不知你为何来找我,”朱老太打断他,“但你若是以为我与官府有什么交情,那便是大错特错。我不过是个市井小民,别说知县老爷了,一个官差便能将我如蚂蚁般捏死。你还是请回吧。”

“不会的,不会的。朱姑娘,你也太谦虚了。你与漕帮的季少帮主交情深厚,怎会是市井小民呢?拜托你,眼下只有你能帮我了!”

朱老太深吸一口气,回答说:“张账房,你可真会说笑。这官府查案,与漕帮何干?再者,我与季少帮主毫无交情。确实帮不上忙。”

朱老太话尽于此,知进退的人应该早就识趣离开了。

但是张元已走投无路,他板起脸,嘲讽说:“真真是富贵了就翻脸不认人啊,朱婼。”

“啊?”

“早先嚒,看我做生意即将发达,故而我说一句,你应承一语,又跟我玩欲擒故纵,让我对你念念不忘。如今你结识了贵人,就一脚把我踢开,不管我的死活。好啊,让那些官差来抓我好了。买卖私盐是死罪,还会株连九族。你与我有婚约,你也要被砍头!”

听张元越说越离谱,朱老太感到十分无力。

“我何时与你有婚约了?你莫要胡说。”

“你姨母将你的生辰八字都给我舅母了,请人合过我们俩的生辰八字。还说过年时,让我去你家下聘。这不是定了婚约,是什么?”

竟有此事?朱老太默默将此事记下,看来要好好跟姨母算算账了。

但眼下……

“张账房,此事我一无所知。所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爹娘都还不知的事,又怎能作数?若你想要争论此事,不如对簿公堂,如何?”既然撕破了脸,那朱老太也就不客气了。

“你,你,你,好啊,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事宣扬出去,说你朱婼嫌贫爱富,弄臭你的名声。”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是张元来这一出,也不想想对他有何好处。

“好啊,去呀!”郑文鸳忽然走进来,嚷着说道,一把将张元推开。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啊?我若不来,还不知道有人在欺负你呢!”郑文鸳气呼呼,双手叉腰说道,“你去说啊,去宣扬啊,到时候看看是你先被官府砍了头,还是先把婼婼的名声搞臭。”

“我,我,我……”

张元显然被郑文鸳的气势吓到了,变得语无伦次,不知所措。

“趁我还没叫官差之前,还不赶紧滚!”

既然讨不到好处,张元只能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