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又聚集

媒体为有关焦虑和精神疾病患病率攀升的研究报告起了许多耸人听闻的标题：“焦虑大爆发”[19]、“渐渐发狂的美国”[20]、“焦虑盛行，席卷英国”[21]。用评论家的话来说，“美国已经成为这个星球上无可争议的焦虑水平最高的地方”[22], “在美国，严重到足以使人丧失行为能力的精神疾病患病率急剧攀升”[23]。研究报告中关于精神疾病增长比率的数据也和头条新闻差不多夸张：“1980年，4%的美国人身患某种与焦虑相关的精神疾病，而现在，半数美国人都患有精神疾病。”[24]“焦虑大爆发影响到了820万英国人。”[21]“1987—2007年间，因精神障碍而丧失行为能力，有资格获得补充保障收入或残障保险的人数增加了近1.5倍。在同一时期，儿童发病人数增长了34倍。”[25]

大多数人都会在社交场合中感觉到不同程度的羞怯，有些人虽表现如常，却承受着极大的压力。那些在网上分享着自己严重的社交焦虑症的大众，比如前面引述的那些人，其中既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有人还在当兵，有人已为人父母，甚至还有一些哪怕从事只需要很少社交的工作都觉得吃力的人。社会上没有哪个阶层的人不受社交焦虑的影响。本章开篇，我们引用了玛莎·贝克关于“派对焦虑”的看法，肯定能在很多读者中引起共鸣。[7]尽管以超强的户外生存能力、坚忍不拔的个性和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能力闻名，贝尔·格里尔斯的生活方式和一位时尚指导的生活方式也不会有太大区别。一档关于气候变化的电视节目曾邀请他与美国前任总统巴拉克·奥巴马一起参加录制，格里尔斯承认，自己最害怕的并不是毒蛇或毒蜘蛛，而是鸡尾酒会。

在公众面前亮相当然会让焦虑水平提高。在《卫报》的星期六专栏“我是怎样准备就绪的”中，名人们描述了他们是如何做好准备出现在大众面前的：这通常要耗费数个小时，有时甚至在亮相的前一天就要开始准备，尽管已经精心安排自己的服饰、发型、妆容和指甲，他们还是会紧张，并觉得应该喝几杯酒镇定一下。有些人还承认，如果觉得“自己没法胜任”，宁可取消预先安排好的公开露面。

即便不需要在大众面前抛头露面，大多数人也会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就是不够好。当知道家中即将有访客时，大部分人会做一些吸尘、清洁或整理工作（其中可能只有极少数人会花钱雇别人来做家务），也就是说，我们更倾向于隐藏自己真实的生活状态——在朋友面前也不例外。当然，对那些非常熟悉的人，我们偶尔会破个例，不进行伪装：我们希望即便他们知晓我们真实的生活状态，也能毫无保留地接受。但面对其他大多数人的时候——通常也包括我们的姻亲和各种亲戚——我们还是会尝试着让自己的表现高于平常的水准。

虽然大多数人都会在客人来访之前收拾屋子，但我们更倾向于暗中做这些事。我们不会告诉客人，他们到门口之前我们才刚刚打扫好卫生，尽管大部分人都会承认事实的确如此。这种行为模式极其普遍，网上也会给出建议，教大家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在客人到达之前整理好房间：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大扫除。根据某项调查，人们在准备接待访客时，平均会花28分钟的时间进行打扫。[26]人们对自己的家务状况到底有多尴尬，可以看看调查结果：有四分之一的受访者承认曾试图阻止客人进入家中，以免看到自己家凌乱的一面；在匆忙的整理过程中，有些人会把乱七八糟的东西藏进洗衣机、烘干机或者洗衣篮里；15%的受访者承认自己会把脏碗碟藏进烤箱里。[26]

人们通常会掩饰自己这样做的动机，还会自欺欺人地说：“我只是觉得，把家里收拾得漂漂亮亮，让客人过来时感到舒适会是件好事。”但事实上，人们只是觉得应该把这样一个可耻的秘密埋藏起来。同一个人会接着说：“没必要让别人知道我到底能懒到什么程度，我当然不会以此为豪。但是……我有时也确实希望自己可以让人看见我平时乱七八糟的样子，而且不会因此感到焦虑，或者害怕会被人议论。”受访者表示，这样的话，自己一定会觉得“被解放了”。[27]

我们会过于在意自己的社交形象，就好像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的本来面目，就好像被人接受与否的关键在于能否隐藏自己的一些可怕事实：真实的长相、无知、衰老的迹象、失业、薪资过低、酒精成瘾、毫无幽默感、无法与人客套等。事实上，我们希望隐匿一些事情，以免别人由此对我们产生负面评价。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些焦虑感并不严重，但不管怎么说，它们还是给我们本就压力重重的生活带来了更多的负担，我们在面对其他困境时相应地就会更加脆弱。比如：为了让神经放松一些，你也许会逐渐习惯喝太多酒；你会对别人的言语更加敏感，开始变得暴躁易怒。紧张会让人变得更拘谨；还有些人会因为挫败感而变得抑郁。又比如：因为缺少轻松愉快的人际交往，你在面对他人时会变得更加偏执多疑。当这些困扰越积越多时，你会想假装生病，在工作中频繁请假。你也许会情绪性进食，或者发现自己染上了戒不掉的烟瘾。这些行为本身又会成为你想要在他人面前遮掩的生活习惯，或者成为你就此避开人群的理由，让你变得更加离群索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