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娓娓道来
任涧从楼道中跑出来,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曾许却能想象到她的抓狂模样。
径直奔出的任涧还差一点被经过的自行车撞到。自行车急打了个方向,险些撞在树上。自行车车主看着任涧对她一通打骂,但是任涧却视而不见,只是疯狂地向外冲。
“任涧!”曾许大喊一声,连忙上前拽住任涧的胳膊。
任涧在凌乱的头发之下骇人的眼神定了定,随即用凄厉的声音大喊:“又是你!曾许,放开我!你别阴魂不散!”
任涧的叫声穿透耳膜,把曾许震得灵魂颤抖。
他已经第二次被她叫做阴魂不散了。
“放开!”任涧一把挣脱开曾许,撒腿就向远处没有路灯的黑暗中跑去。
曾许被尖叫声搞得头昏眼花,他糜烂的神经可禁不起这样突然且刺耳的声音。他深呼吸了几次,好像脑袋里嗡嗡的声音消失了,他才起身追赶任涧。
没有路灯的地方连人影都很难看到,曾许跑到这边的绿化中,四处张望,感觉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树木。他喘了几口粗气,呼吸恢复平稳以后,曾许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蚊虫的骚扰,风吹树叶的摇曳,还有小区外车笛的鸣响。
其中还有杂乱的踩树叶的脚步。
“任涧!”曾许喊了一声,向不远处穿梭的黑影追去。他追逐的过程中被一根树枝划到脖颈,顿时惨叫一声,脖子一热,抹了一把血。
曾许靠在树上,咧着嘴,捂住被树枝划开的血痕。他用手指肚在伤口上蹭了蹭,经常因打架而受伤的他凭经验判断出这次的伤口并不严重。
就在十米之外,他听见任涧的哭喊声,以及重重的闷响。
曾许抬起头,顾不得自己的伤,立刻向前方胡乱挥舞的人影跑去。任涧的喊声越来越大,正用拳头捶打着粗糙的树干,声音之大令曾许听了都疼。
曾许立马抓住她的双臂,对着她大喊:“任涧!你干嘛啊!快停下!你怎么了啊!”
任涧瞪着眼睛,无神的眼仁在远方的灯光映射下像一口黑洞,吞噬着曾许的心神。她疯狂地扯着胳膊,用尽全力咆哮道:“曾许!你管我干什么!!你每次都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为了看我笑话的吗!你能不能滚远点啊!我讨厌你!!”
曾许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好在任涧已经不发疯了,只是哽咽着,两只手腕无力地被曾许攥着,缓缓蹲下身去,跪在地上,埋下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曾许轻轻松开任涧,两只胳膊顺势垂下,撑在地上,拳峰因为捶打树干而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你讨厌我无所谓。”曾许很快平静下来,说出令任涧难以置信的话,“但请你不要讨厌自己。”
任涧泪眼婆婆却又不可思议地抬头盯着曾许,曾许也给予目光上的回应。二者对视了十几秒,任涧抽了抽鼻子,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擦过曾许的肩膀,向绿化之外走去。
曾许转过身,顿了几秒,跟随着任涧的步子走了过去。任涧坐在绿化的边石上,曾许也顺势坐下来。
“为什么对我那么说?”任涧开口,“你是想安慰我吗?”
曾许仍然处于任涧狂躁的状态中,有点没缓过来。他擦着脖子上的血,问“安慰你不应该吗?前天你刚刚安慰过我。”
任涧嗤之以鼻:“我不需要回报。”
“但我要感恩。”曾许当即说,没有一丝犹豫。
任涧却摇了摇头:“别浪费时间了,你安慰不了我。”
“为什么?至少你说出来呢?”曾许问,“上一次其实我也不需要你多做什么,只要有人听我倾诉就好了……”
“我们不一样。”任涧打断他,“不要把你那不值一提的烂情绪和我比。”
“我明白,我明白,你比较特殊好吧。”曾许其实料到了她会用抑郁症做理由,“但是,我觉得说出来还是有用的。毕竟,我想,应该很少有人理解你,倾听你。”
任涧再一次愣住。
曾许是懂得拿捏住她的脆弱的。
确实几乎没有人能懂她。抑郁症本就是一种不被社会认可的病症,无论是亲人、老师还是朋友,都会以矫情的理由去敷衍她的苦诉,即便是涕泪交零的一番倾诉,也只会换来一两次的安慰,次数多了大家也都烦了,渐渐的身边的人都会被她的这种“矫情”搞得不耐烦。
所以她已经把自己的抑郁压在心底很久,很久了。
因此曾许哪怕是虚情假意的一句话,也深深刺到了任涧心里。
任涧把手举到面前,看着自己血肉与灰尘交织的手,颤抖着说:“对不起,让你赶上我发病的时候了……我平时很安静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我会不受自己控制。”
曾许难以置信地说:“抑郁症居然还会发狂。”
“你……”任涧顿了顿,“你能听到那些声音吗?很恐怖的一些声音,像是什么人在哀嚎,又像有人在砸门……我在一个人时总会听到这样的声音,我的大脑也会变得奇怪,我很难控制……”
曾许长叹一口气。他对这种病还不够了解,更难以揣测任涧的心理。
任涧把脸埋在膝盖里,用微弱的声音冷笑自嘲:“可能,那是我妈的声音吧,哈哈……我刚和我妈吵了一架。”
“和家人吵架么,很正常嘛。”曾许看着她。
“我妈她不一样。”任涧摇摇头,“上次就是她给了我门禁,不让我出去。她总是在生活里限制我,限制我的思想、我的行动、我的一切一切。可以说,我的抑郁症有一半和她有关。”
这倒是出乎曾许意料。
“你的抑郁症……多久了?”曾许问。
“一年,一年多。”任涧抬起头,发丝滑落耳畔,“但是能在一年之内转变成重度抑郁的,恐怕也是屈指可数了。”
曾许皱起眉头:“重度抑郁?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没日没夜的不开心?”
任涧自顾自地苦笑了一声:“抑郁症永远都不是一件事导致的。一年前我经历了我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从此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光明。”
“能讲讲吗?”曾许实在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把曾经阳光开朗的任涧摧毁如这般。
任涧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