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阴雨连绵
2018年,6月12日。
这一天的苏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应是从凌晨便开始了,因为当曾许上课时,路面已经有一些积水了。
曾许踩着水,偶尔踩到损坏的地砖留下的坑中,脚底溅起脏兮兮的水花,长条状的涟漪荡开,撞到坑边又弹起。
雨水打着伞的声音环绕在耳边,曾许蛮享受这种环境,清晨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吵闹又安静。
“滴——”好吧,清晨车虽少,但还是有打破这种特殊寂静的声音。
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从身边缓慢驶过,看起来驾驶人很有素质。曾许刚想向驾驶位抛去敬意,却看到副驾驶摇下车窗,一个熟悉的脑袋探了出来。
曾许停下了脚步。
“早啊,曾许。”苏侃挥着手,扎起马尾的样子特别阳光。
她久别之后重现让曾许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清纯的苏侃。
可是拉回现实后他明白,苏侃还是一个多情的女孩儿。
她这次招呼或许只是碰巧,认识的话打个招呼也无可厚非。
可是……
车却在前方停了下来。
曾许有点惊讶,稍稍向前挪了几步。
“过来呀!”苏侃招招手,好像是刻意为自己停的车。
曾许小跑了几步,来到车窗前,往里探了探头,看到苏侃西装革履的父亲。他留着清爽的小胡子,头发也特意打扮过,一脸柔和的笑容让曾许心生恍惚。
“叔……叔叔。”曾许开口。
苏侃父亲笑着点点头。苏侃伸手把后座门锁打开,说:“愣着干嘛,上车。”
“啊?我?”曾许怀疑地指了指自己。
“不然呢,我啊?”苏侃嘟着嘴说,“这么大的雨,走着上学鞋都湿掉了。”
曾许听罢,连连挥手:“不必了,离学校也没多远,几分钟就到了,别麻烦叔叔了。”
“不麻烦,顺路的事。”苏侃挽起父亲搭在变速器上的手臂,“你说是吧,爸爸?”
“嗯嗯。”苏侃父亲点头道。
“还是不用了吧。”曾许坚决地拒绝。他知道,他现在有必要和苏侃保持距离,上了人家的车算怎么回事。
苏侃环胸抱臂,哼了一声:“真执拗。”
“你朋友也是不想麻烦我们,人家这是讲礼貌,别硬邀人家了。”苏侃父亲摸了摸苏侃的头,“小伙子,快点上学去吧,一会儿淋湿了。”
曾许回应一声,向二人礼貌地笑笑。
苏侃失落地摇上车窗,临走前还对曾许摆摆手示意告别。
看着凯迪拉克渐行渐远,曾许叹了口气。
这梦寐以求的优秀父亲。
同时,他也感到一丝不舒坦。苏侃虽说多情,但也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姑娘,长得漂亮,身段高挑,家境优越还会跳舞,是很多男生望尘莫及的对象。
可能也正是因为在这种众星捧月的环境中成长,才造就了苏侃挑挑选选的恋爱观。也不能怪她。
曾许耸耸肩,一抬头,已经到桂花高中大门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曾许没多想什么。这一天仍然比较消沉,阴雨天让曾许更加提不起精神,学习什么的,根本进不到曾许脑袋里。
小雨不大,却下了一上午。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让很多人都很讨厌,因为十七八岁的炽热少年少女们都是蓬勃向阳的,阴沉的天空和潮湿的空气让阳光的孩子们心头上盖了一层霾。
课间的十分钟、中午的午休和吃饭,都让同学们难有去处,只能窝在楼里。
不过,也有一些学生逆着上天而行。
午休时,同学们结伴打着伞向食堂和超市走去,经过操场时,能看到几名男孩子抱着篮球向篮球场飞奔。
曾许一个人打着伞走在潮湿的塑胶跑道上,回头时看到男生们已经跑到篮球场,开始了投篮。他们看上去应该是高一的学生,脸上还有一种尚未完全被抹去的稚嫩感。
他们顶着小雨,在篮球场上飞奔、变向、跳投、大笑,把青春的无忧无虑展现得淋漓尽致。篮球每一次落地都溅起莫大的水花,溅湿了裤腿;篮球每一次在空中旋转,都会把水滴甩到脸上去,可在男孩子们一声声畅快的大笑中,这些本是不堪的模样,都成了最洋溢的写照。
在雨中打球,不顾发烧感冒,不顾衣裤淋湿,不顾一切的一切,这在成年人的眼里傻子一样的行为,在少年的心中,却种下了一颗炽热的种子,多年以后回到记忆的花园,这朵娇艳的青春之花,却绽放在十六岁的回忆中了。
曾许望着他们,心里一阵苦涩。曾经,他和崔楚,也是在雨中奔跑的傻子。而仅仅过了一年,他已经成为了旁观者,再也找不回青春的自己。
他才十七岁,正值青春之花绚烂之时,却如此落魄。最初的自己已经死在了去年的春天。
曾许左顾右盼,常在身边的崔楚也不在。孤寂的曾许像一头丧家犬,默默离去。
放学前一个小时,雨终于停了。放学出了校门以后,曾许走在路灯下,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在灯光下萦绕不绝。他还是按照这几天散步的路线,开始放学后的放松。
尼古丁短暂地减轻了苦闷,却不如药物来得痛快。他只能一根接着一根地顶,让心情始终处于麻痹状态。
他踩着薄薄的雨水,看着倒影中模糊荡漾的自己,跨了过去。
这一步跨过了水坑,也跨到了雪松小区的门口。他抬头看了看,正赶上一辆自行车经过,车主刷了卡,骑进小门。看着门,曾许眨眨眼,随后跟了进去。
或许他在这里走一走,还能听到能安慰他心灵的钢琴曲呢?
自嘲地想着,曾许还是没有停下脚步,按照记忆向居民楼走去。他一边哼着《有何不何》,一边熄掉最后一颗烟,把它在水坑里怼了怼,扔进垃圾箱。
好高级的垃圾箱。老城区里可没有垃圾箱。
不知不觉曾许已经来到了他印象中的楼下。他不由自主抬起头看着二楼的窗,窗户紧闭,没有一丝光亮。
而曾许不仅没有等到悦耳的钢琴,反而等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转过头,看到被尖叫声刺亮的楼道里疯狂地跑出一个人影。
曾许定眼看了看,大喊一声:“任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