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眼睛
若是白日里有两个外人在村里乱转未免太过引人注目，李令宸和陆安留在张阿公的家中休整一段时间。
逢魔时分，张阿公再次出现，不同于先前的冷漠，张阿公满脸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只是停留在皮肉表面，最诡异的是，李令宸硬是在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看出了一分妩媚。
真是见鬼了，李令宸汗毛竖起，一阵恶寒。
张阿公跟他们没有过多交流，放下饭食就转身离开了。
张阿公还未走出去，陆安惊恐地戳了戳李令宸的胳膊，李令宸这才从反胃中回过神，悄声问陆安，“何事？”
陆安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比看到七旬老头妩媚一笑更恐惧，指着张阿公的背后。
“李——咳咳，”陆安想起自己的人设，掐着嗓子尖细声音，小声提醒，“你看他脖颈！”
李令宸这才发现，张阿公被衣领遮挡的后脖颈似有什么图案，若隐若现。
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只竖着的眼睛！
那只眼睛的虹膜是妖异的红色，本应是眼白的部分像是被涂满了黑色的杂乱线条。
这眼睛——与她在水下看到的河神眼睛一模一样！
李令宸发现眼睛的瞳孔中央似乎有什么图案，她死死盯着眼睛，头脑发晕，太阳穴胀痛，强忍着想要记下图案的形状。
图案的线条记一笔忘一笔，李令宸想要看清就已经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再想要记住，只觉得口鼻似是再次灌进了冰冷腥臭的河水，窒息感涌上来。
李令宸晃悠了两下，站不稳身形，好在被陆安扶住。
眼睛似是感受到了李令宸的关注，异常缓慢地眨了一下，开闭之后，正对上了李令宸的视线。
李令宸脑中一阵刺痛，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启，径直向后倒去。
张阿公不知道自己身后短短一瞬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毫无所察的带着那只诡异的眼睛离开。
陆安扶住李令宸，慌张之余也顾不得掐着嗓子说话，“观察使都知道不可长时间注视诡物，更不可深究，你倒好竟然紧盯着看！”
认识不过短短一日，她就已经作死两次了，陆安有些怀疑李令宸真的是诡事司的观察使吗？令牌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晕倒的李令宸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她仿佛又穿上了那身属于河神新娘的红嫁衣，在红盖头的遮掩下，除了脚下的道路什么都看不到。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河边潮湿泥泞的路上，心底有一个声音驱动着她走向那片波澜。
近一些，更近一些......
深一些，更深一些......
不同于之前的窒息感，此时的李令宸不再感到窒息，进入水中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温暖，亲切。
她看到了河神，他的身躯没有固定的形状，最醒目的就是身上无数的眼睛。
李令宸不再觉得那些眼睛可怖，她痴迷地盯着河神身上的眼睛，是那么耀眼、夺目。
河神向她伸出一片躯体，像是要把她拥入怀中，李令宸顺从地张开双手，想要依偎进去。
陆安发现李令宸嘴角缓缓翘起，露出了跟张阿公有些相似的笑容，惊恐之下，鬼使神差地把李令宸的头偏过去，怯怯地看过去。
只见光滑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出一道凸起的黑线，陆安咽了咽口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心中反复念叨着第三十四条，但又觉得，局势未定，还能再等等。
李令宸觉得自己的脖颈处有些痒意，但意识却更加含糊。
河神触碰到李令宸的那一瞬间，古朴厚重的钟声响彻天地。
咚——
河神迅速收回躯体，水下旋涡骤起，昭示河神此刻的震惊。
然而，湍急的水流不能动摇李令宸哪怕一分，只有发丝在水流的冲击下飞扬。
李令宸的嘴角放平，脸上失去了表情，眼睛闭合起来，无悲无喜。
河神掀起巨浪，波澜发出低呜的声音，李令宸却诡异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为何会有你这样的存在？】
【为何不救我们？】
【复仇！】
【为了复仇——】
李令宸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时间到了。
李令宸悠悠醒转，一道金光，消失在她的眼底深处。
陆安激动扑上来，揪住李令宸的衣领，“你知道自己差点又诡变了吗？”
“你是如何通过考核进入诡事司成为观察使的？”
“不可直视，不可了解！你没听说过吗？”
“你要是不想活了，我现在就解决你！”
李令宸轻笑，“那我为何还活着？”
陆安语塞，是的，他还是心软，但凡还有机会，他不想要履行第三十四条的规定。
“你本来脖颈都出现跟张阿公一样的眼睛了，要不是有阵钟声响起，黑线迅速退下，你可就真诡变了！”陆安抱怨道。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陆安合十双手，念叨着。
李令宸神色莫名，“星陨之夜后，再无神明。这个事实，你在诡事司还没有认识到吗？”
陆安抿了抿唇，“我当然知道，去岁，青阳道君一事我也在场。”
陆安口中所说的青阳道君，是民间信仰最盛的神明，传闻是九重天之一苍梧天的帝君。
去年，诡事司遭遇成立以来最大的挑战，青阳道君现世，只不过——是以诡秘的状态。
连九重天的帝君都遭遇诡变，整个华阳乃至整个大陆的信仰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星陨之夜后，再无神明。
上到青阳道君，下到郢川河神，神明如今只有一个身份——诡秘。
陆安抿了抿唇，有点怕李令宸笑话，“青阳道君不是九重天的帝君之一嘛，万一，他是个例呢——不是还有九个帝君......”
李令宸叹了口气，这样乐观的想法她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可惜——
“神明是真的不存在了，你最好，把他们都当做敌人！”
李令宸的语气实在太像知情人，陆安不禁多信了几分。
如若所有神明都将是敌人，陆安打了个寒战，凡人如何抗衡神明？
想到去年为了应对青阳道君，诡事司近乎全军覆没，国师也在那时陨落。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也不过是用诡物将其封印一年，无异于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