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历史又火了。万历年间的旧事有了新说法,曾经老朽的四书五经上开出了新花样,“国学”成了一个时髦词汇。只可惜,在这样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中,少了钱穆先生对历史所怀有的那一片温情和敬意,多了西方人看历史时的“客观”和“冷静”。
但西方的历史怎能和我们自己的历史相提并论。
西方人的历史里,古希腊亡了古罗马兴起,罗马帝国亡了北方民族兴起,种族在更换,地域在变化,古代的罗马人不是古代希腊人的后裔,今天的欧洲人也很难说继承了罗马人的血脉。直到近代的民族国家兴起,他们才开始回望本国抑或欧洲的历史,但终如秦越之人相视,饥饱肥瘠不相关。西方人对父母长辈可以直呼其名,对历史,自然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本能。历史之于他们,与生物、化学等一样,甚至还没有它们耀眼。
但中国人读中国史,却一直附随着一番对于自己民族生命的甚深情感。历史积累越深,民族情感越厚。三千年前周公作《周书》,两千五百年前孔子作《春秋》,为此下的中国人共同推崇,《周书》与《春秋》,成为中国史书的经典之作。一部《春秋》之后,多少人用一生去解读孔子的用心。
中国历史源远流长、积厚流光。中国人尊重历史,胜过企悬将来。有过去,才有将来,如同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前人种树,后人乘荫。
但是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历史遭遇了“滑铁卢”。
胡适赞叹着西方的强盛,批评中国传统的惰性实在太可怕了,我们应该“全盘西化”;鲁迅亮出匕首和投枪,向吃人的封建社会呐喊,他告诫青年要“多读外国书,少读书甚至不读中国书”。此后,线装书应该被扔进茅厕,文言文要从地球上消失,我们要赶超英美……人人唯恐避旧思想、旧文化之不及。
但钱穆说:“你们大家尽在那里讲中国的坏处,我不得不来多讲一些中国的好处。”
“我们的箭头刀锋尽向着自己,对自己总是敌意多、善意少,攻击胜过了引发。”
“我们今天说中国古代,都只是一个封建社会,一套专制政治,全要不得,一口气骂倒了,没有了。但不是没有了中国古代,却是没有了我们各自的聪明和知识。”
历史如同水流。沟浍之水,易满也易涸;但长江大河蜿蜒千里,永不枯竭。如果没有上流的浩大,何来下游的深广?中国以农立国,深识水性。远古有大禹治水的神话传说,秦代有李冰造都江堰,迄今两千年规模不变。人性犹如水性,治人犹如治水,善防善导,才能融会团结成一个大民族。
梁启超也曾不遗余力地介绍大量西方学说。但是游历欧洲之后,他才发现一切没有想象中的美好,转而主张光大传统文化,用东方的“固有文明”来“拯救世界”。
对待历史,曾经有人心灰意冷、有人决绝放手、有人始乱终弃,而钱穆,他带着诚恳的心读历史,并在历史中找到了中国人的信心和傲骨。
现在是一个需要中国爆发的时代,但是在爆发之前,让我们静下心来,听一听钱穆说史,重新认识我们自己。
王艳明
2018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