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大水终于退去了，望着田地里沤烂发黑的庄稼，乡亲们欲哭无泪。

这是宣和六年（1124）夏秋之交，岳飞三年孝期（依常例实为二十七个月）将满。未来的日子何去何从？这些天里，他一直在为这个问题发愁。

“五郎，你知道不？州府里又在招兵啦。”这一天，隔壁的周三哥从邻村的丈人家回来，在村口碰见岳飞，赶紧告诉他这个消息。

“啊！可是我孝期还有三个多月才满，不知那时……？”

“嗨，这个好办，你去找保正为你具个保，先把名儿报上，等孝期满了再去投军。”

“好啊，我一会儿跟我娘和兄弟商量商量。”岳飞的心思被说活了。

“但是可有一遭儿，这个‘招刺’，是要在脸上刺字，怕大伙儿领了军饷就开溜呢。”周三哥扯着嘴角边上的一绺胡子，牙疼似的咧着嘴。

“这……”岳飞皱紧眉头。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一时高兴，竟然忘了这茬。

“不过，我听说，要是武艺高强的，可以报名去当效用士，这个军饷更高，只在手背上刺字。”

岳飞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

几个月后，岳飞如愿成为一名效用士，带着妻儿来到河东路平定军军营，做了一名骑兵。

翌年（1125）十一月，金国在吞灭辽国之后，经过休整，正式挥师南下，兵分两路。完颜宗翰率领的西路军直抵太原城下，守卫太原的大宋军队拼死抵抗，六万金军攻城不下，便采用围城战略，将太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岳飞所在的平定军戍守的区域，与太原毗邻。眼见金军围困太原城，想到城中的战友与无辜百姓，岳飞忧心如焚。然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骑兵偏校，连武官的品级都没有，他有什么办法去解救自己的同胞？

转年到了六月。这天一早，岳飞得到上司命令，让他带领一百多名骑兵，到太原府下辖的寿阳县和榆次县侦察。

虽然向他密授此令的季团练使并未说明个中缘由，但岳飞已经听说了，刘韐业已争取到朝廷之命，准备带军去救援太原。

事不宜迟，他当即通知手下军士。简短的准备后，一队人马即开始向寿阳县进发。

正值盛夏，路两旁的大片田畴，此时本该是麦浪翻滚，蔬果飘香，然而此刻，农户们要么离家逃难，要么被金军抓去做了奴隶，这些田地均已荒芜，只余疯长的野草和单调的声声虫唱。

岳飞正自叹息，旁边的兵士忽然“咦”了一声，岳飞扭头向他看去，却见他目瞪口呆，手中的马鞭直指前方——真是冤家路窄，一队金军骑兵正迎面飞驰而来。

军士们各个吸了口冷气。

岳飞凝目观瞧，说道：“兄弟们莫慌，他们不过五六十人，远不如咱们人多。这里离县城尚远，想必附近没有军营。咱们要速战速决，到时候听我号令。”

见迎面而来的宋军竟然没有调头逃遁，金军骑兵兴奋得哇哇乱叫，打马加速疾冲过来。

岳飞一马当先，冲入金军阵中，手中的铁枪舞动如飞，招招致敌死命，眨眼间刺中六七名金兵的咽喉。鲜血狂喷，染红了他的轻甲和战袍。

金兵们何曾见过如此神勇的宋国军人？一时都惊得呆了。

军士们豪气顿生，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杀啊！”各自挥舞兵器，策马冲向金兵。

金兵气焰顿失，节节败退，忽地发一声喊，纷纷拨转马头，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