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隙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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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回老家

在80年代初的岁月里,小学里我们的校舍仍是用土基建起来的一排排小平房,黄土墙木梁芦苇捆作顶,冬暖夏凉。操场是稍作平整过的戈壁滩,跑圈儿跑道都是我们踩踏出来的。上体育课,我们在两座相对架起的粗铁管焊成的足球门之间放肆的乱跑,一窝蜂地追逐着足球,也不讲什么规则,踢进球门就算,我们一跑起来操场上就灰尘滚滚。

最难受的项目是套圈的一千米长跑,跑得你直接精疲力竭,上气不接下气,面色苍白,汗出如浆,双腿如灌铅般沉重,整个人都不好了。

冬天,在北方的阴沉的天空下,冰天冻地,学生们都穿着大皮袄,大皮靴,老师领着全校的大部队按班级整队,在队里的大路上跑操,队伍造成的声势浩大。在大家脑门之上,口鼻喷着白汽,整齐地跺着脚、显得气势汹汹的,精神头十足地跑过冬日的马路。

我们在北方的天空下,在北风凛冽之中,晨光熹微里,缩手缩脚地做课间操,很多人站成行列,呼呼地喷着白气。很多人的手背都皲裂了。

一直到了八十年代末,我五年级时,子弟学校新建了三层楼房的教学楼落成了,崭新的教室里有暖气供应,教室里有了磨砂玻璃的黑板。学生和老师一起搬桌椅,入读新校舍。

很快一晃五年,小学就毕业了。

年青时代里,我和弟弟两人,总是要充英雄好汉。一到了秋、冬天就开始遇到一个问题,妈妈总是让我们外套上面套棉衣,一层又一层,而我们总是尽量能少穿一件算一件。每天都在为少穿一件衣服而争执,抗争。只是觉得寒天彻骨,更可以拼搏自己的志气。所以不愿意穿的像一个棉猴儿。

我们在地质队的生活,还真是不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的小天地啊!它总是平静而且悠闲,童年总是无邪快乐,而且翕忽而过,回头看,心远地自偏,那真是快乐而简单的生活呀!

童年印象深刻的事还有回老家。

爸爸在疆工作,每三年就会有一次两个多月的探亲假。漫漫的回家归途,一般归途都是在冬季,为的是回老家过春节。

漫长的回乡路都是坐在绿皮火车上度过的,从ZS县车站上火车,拉响汽笛,烟囱里喷着烟灰,咣当咣当响着不停歇地向东向南而行,一路经过兰新线、陇海线,穿过戈壁、沙漠,当时的火车还是蒸气机车。我们住在极西之地,回到云南,铁路线有三千八百公里的距离。

接着向东进入玉门关、阳关到敦煌,八声甘州、瓜州,过嘉峪关,金张掖、银武威,沿着河西走廊,它的南边是绵延的祁连山,到兰州,过宝鸡。火车穿越茫茫戈壁,看着车外掠过荒芜的苍茫大地,我和弟弟说:“真期望长大后能让戈壁荒滩种上树,就变成沃野千里”。这个愿望已经在一代代植树造林人的辛苦工作下渐渐变成了现实。

火车转走宝成线,它穿越了秦岭山脉一连串的隧道,眼见天地为之一换。黄沙漠漠、山寒水瘦的大地,好像忽然“欸乃一声山水绿”,变成了汉中盆地,还有这蜀山水碧蜀山清的天府之国,绵阳,成都。这一段路就经历了三天三夜的路途,我和弟弟一上车时很兴奋,跑来跑去,到第二天就没有精神头了,人也倦了,各种不舒服。

在成都换车,要买到昆明的票,通常是第二天的,在小旅馆住上一夜,清早儿去赶火车,走成昆线经峨嵋,峨边,西昌,跨越了崇山峻岭,一路穿隧道跨桥梁,过金沙江到达了云南,元谋,广通,楚雄到昆明,火车又是一天一夜。

有一回,坐火车到了西安,因为山洪冲毁了铁路,成昆线断了,我们只得转陇海线经郑州、武汉绕行,在武汉过长江大桥,大桥有军队保卫,为防止有人搞破坏,火车只能夜里通过,而且列车员让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严实。从帘子边看出去,长江大桥的钢铁身影一晃就过去了。从武汉过长沙,经贵阳到昆明。1981年时,我们回昆明,在成昆线上,在一个小站车停了下来,等待会车,当时主要的铁路干线都是单线,随时听火车调度会车。我们看到经过的火车拉的都是大炮、卡车,当时对越自卫反击战仍在进行中,战争一直持续到1988年。清扫战场地雷的行动则又持续了近二十年。

我们回到昆明就暂住在姑妈家,休整一下,继续旅程。回老家还要从昆明转汽车,客车要走三天才到墨江,白天客车在山道上蜿蜒而行地赶路,晚上就睡在旅店。到了路边下车了,虽然可以远远望见了,但还要步行很长很长的路,上到半山腰,转过路口的一棵棕树的大叶子,才终于到达了坝卡河的外婆家。为了回到心中的老家,见到亲人,虽跋涉了万水千山也甘之如饴。

在青色大山的半山腰上,那时都还是木头茅草房,房子里有火塘,在屋里做饭,还有一层阁楼。屋外堆着草秸垛,住着一大家子的人。每当我在屋里一声声地叫着阿婆,她就张罗着给我们煮腊肉。在老家时,有两个小孩,在草垛后面玩火,然后把隔壁家的木房点着了,然后爸爸马上把我们抱到了空旷地方,然后又冲上了楼板,到二楼上面把粮食全部搬了下来,还好大家救火把火扑熄了。在外婆家,有几个小孩跟我差不多大,有我的小舅舅、还有大姨妈的儿子,我们几个一起抬着小旗儿在村子里面窜来窜去。因为种稻谷,要犁田,所以几乎每家都有牛棚,养着牛。就跟着大人赶着牛去山坡上放牧,看着牛大大的足印,慢慢走在泥泞的山道上。最记得在路旁边绿涔涔的蕨类的羽状复叶,一直到回到了XJ了,还记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念叨着“过山龙”。

从昆明去师宗,又要坐大半天客车,才可以回到爷爷家。一家人就住在小县城里的老屋里,冬天很冷,树枝上都挂着冰凌。在家里要生火炉子取暖。爷爷一个人坐在他的屋里桌子前,总是琢磨着写他的回忆录,我只要跑进去他屋子,在他面前晃晃,喊他一声,他就会拿出一个柿饼哄我,那时我只有四岁多的年纪。

在昆明,住在姑妈家,姑妈一家人领着我们去动物园,去翠湖,在春城的湖光碧影底里划船。坐小船的感觉很新奇,晃晃落落的,大家齐心协力地摇桨,虽然就只划了一次船,后来在小小的梦里就经常会梦到那片绿树掩映里绿色的水面一漾一漾的。

因为我们生活成长在一平如砥的大戈壁,门前只有条小河沟,所以平生就喜爱大江大河,喜爱大海。这样才能够尽情瞠目结舌地望洋兴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