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竞生推荐自著《美的人生观》

《审美丛书》之一 《美的人生观》

说到张竞生 (1888—1970) 其人，很多人会想到 《性史》，这部书让张竞生得到了一个“性学博士”的谑称。 《性史》初版于 1926 年，在或明或暗地被禁了近 90 年之后，2014 年终于在大陆正式再版1。我们也终于可以看到这本禁书的真面目。但这本轰动一时的书，实在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要说能代表张竞生思想的，我觉得应该推他在北大的两本讲义—— 《美的人生观》和 《美的社会组织法》，而“美的性育”只是其博大理论的一部分， 《性史》又只是性风俗调查的结果。张竞生自己也非常看重 《美的人生观》一书，他开列的“青年必读书十部”，就列出了自己的 《美的人生观》，小注“夸口夸口，玩笑玩笑”2，其实可以看出他的得意之情。

张竞生推荐的“青年必读书十部”

张竞生早年追随孙中山参加革命。在民国成立之后，他被选派公费留学，在法国留学八年，于 1919 年获得法国里昂大学的哲学博士学位，博士论文为 《卢梭教育理论之古代源头》。这篇博士论文在尘封多年之后，经过 《文妖与先知——张竞生传》的作者张培忠先生的努力，才在法国里昂市立图书馆找到原本，并在国内翻译出版3。张竞生学成回国，先回家乡广东，出任金山中学校长，进行了一番大胆的改革，却引起保守派的抵制，被迫离去。1921 年 10 月，他应蔡元培之邀，担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讲授“论理学”和“行为论”，即通常所说的逻辑学和伦理学。其“论理学”讲义 《普通的逻辑》，北大图书馆有藏本; 而影响更大的 《美的人生观》和 《美的社会组织法》，则是他在北大讲“行为论”时的讲义。

《美的人生观》初版于民国十四年 (1925) 五月， 《美的社会组织法》则初版于民国十五年 (1926) 一月，都列为张竞生的 《审美丛书》之一。按照张竞生的计划，《审美丛书》拟刊行六种书:

我于“行为论”(旧称为伦理学——原注) 上将刊行六种书:一为《行为论采用“状态主义”吗?》 (状态主义，英名 behaviorism，人常译成“行为主义”者——原注) ，希望在这书上解释行为论与状态主义的异同在何处; 第二书是 《行为论的传统学说》，于此中说明传统学说之不足倚靠; 其第三书 《行为论与风俗学》，则在研究风俗学和行为论互相关系之各种理由。这三本书既属于批评与破坏之性质，自然不能以此为满足。我于是再进而为建设与实行上的研究，后列三书即是其媒介:(1) 《从人类生命、历史及社会进化上看出美的实现之步骤》; (2) 《美的社会组织法》; (3) 《美的人生观》。4

但 《审美丛书》最终只有 《美的人生观》和 《美的社会组织法》成书。这两本书本来只在北大作为讲义印行，有眼光的北新书局看到其市场价值，就拿去公开出版，销路果然大好，《美的人生观》两年之间就重印七次。

而更早发现张竞生著作价值的，则是 《京报副刊》的编辑孙伏园 (1894—1966) 。他曾和张竞生策划“爱情定则大讨论”，又把这两本书的部分章节拿到《京报副刊》连载。《京报副刊》于 1924 年 12 月 5 日创刊，日出一号，至 1926年 4 月 24 日 《京报》被奉系军阀查封而停刊。该刊影响甚大，与先它创刊的《学灯》(上海 《时事新报》副刊) 、《觉悟》(上海 《民国日报》副刊) 、《晨报副镌》 (北京 《晨报》副刊) 并称为当时的“四大副刊”。作品在报刊上连载，大大增强了张竞生的影响力。

《美的人生观》的出版，与当时的“科学与人生观”大讨论关系密切。20 世纪初，学术界有一场关于人生观的大讨论，基本上有两派:一派以丁文江为代表，称为“科学派”，主张人生应该以科学的精神为依归; 另一派则以哲学家张君劢为代表，主张人生应该提升到玄学和哲学的高度来考量，被称为“玄学派”。而张竞生讲人生观，则主张超越科学和玄学，而代之以“美学”，这显然也是受蔡元培“以美育代替宗教”思想的影响。张竞生认为:

美之一字，在此做广义解，凡历史进化、社会组织、人生观创造，皆以这个广义的美为目的，为根据，为依归。5

在张竞生看来，“美的人生观”不是虚幻的概念，而是有它实在的系统，他就其系统的横面分为八项，分别为美的衣食住、美的体育、美的职业、美的科学、美的艺术、美的性育、美的娱乐和美的人生观; 扩展到宇宙论，则把空间视为“美间”，时间视为“美流”，把各种作用力称为“美力”。而提倡美的人生观，其目的则是要使得国人都能够做到“性格刚毅、志愿宏大、智慧灵敏、心境愉快”。

《美的社会组织法》则是提倡一种张竞生所主张的“新女性中心论”。张竞生认为，一个社会应该是“情爱”“美趣”和“富有牺牲精神”的社会，这些美德，在男性身上基本是没希望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性上。张竞生主张通过“情人制”和“外婚制”来建立“情爱与美趣的社会”，树立国民“爱与美的信仰和崇拜”，最终建立“美治主义”的乌托邦。这个乌托邦的最高权力机构是“爱美院”，“爱美院”由全国各地经过平等竞赛后选出的“五后” (王后或者公主) 和“八王”组成。“五后”为女性，包括美后、艺术后、慈善后、才能后、勤务后;“八王”为男性，包括美王、艺术王、学问王、慈善王、勤务王、技能王、冒险王、大力王。政府行政机构分为国势部、工程部、教育与艺术部、游艺部、纠仪部、交际部、实业与理财部、交通与游历部八个部。政府首脑及所辖八部均需对“爱美院”负责，“爱美院”有弹劾政府官员的权力，以此来保证“美的政府”职能的实行。

显然，这只能是乌托邦，所以 《美的社会组织法》在社会上的影响远不如《美的人生观》，自然是在情理之内，意料之中了。

《美的人生观》第一、第三、第五版的版权页

［从 《美的人生观》几版的版权页可以看出，其发行 (代售处) 最早是北大出版部和同样是属于北大的新潮社; 后来北新书局取代新潮社加进来，到第五版已经是由北新书局独家发行了］

1①张竞生:《性史》，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 年。

2 ②张竞生:《青年必读书十部》，原载 1925 年 2 月 27 日 《京报副刊》。

3 ① 张竞生著，莫旭强译，张培忠校:《卢梭教育理论之古代源头》，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2 年。

4 ①张竞生:《美的人生观·导言》，载张竞生:《美的人生观》，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年，第 13 页。

5 ②张竞生:《美的人生观·导言》，载张竞生:《美的人生观》，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年，第 13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