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白居易《长恨歌》
小时候,常在盛夏众星朗朗的夜晚,听外婆讲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时,每到七夕之夜,我总会仰望星空。
故事如今清晰地萦绕在耳畔。
银河两岸如天地日月之遥,会有十万只花鹊如约飞出,搭成渡桥,让隔河相望、对饮寂寞相思的牛郎织女重聚。执手相依桥上,无语泪千行。千年的等待,冷却了人间多少故事,不老的只是鹊桥边,那剪不断的情丝。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素描绘成的星盏,在当年那个翘首仰望的人心中,婆娑成千古流传的记忆。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
易安说,天上日夜相隔的牛郎织女,今夜尚能得短暂聚首,而人间的恩爱夫妻,此刻却要两地分离。
其实,在爱情里,最深的欲望便是最简单的相伴。我们穷其一生去爱,并不只为一次回顾,一句嘘寒问暖,一个拥抱,而是盼同饮食、同睡眠、同老去,同睡一个墓穴。
所以,在我心中,最浪漫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
想起十年前那个七夕。
堂姐的台湾男友正忙着给她准备七夕的惊喜。他把两人恋爱以来的合影做成电子相册,请了九天假,买好了机票。他说,只是想好好陪在她身旁。
自从堂姐开始谈起这段跨越海峡的恋爱,她跟男友的联络就只能依靠网络和电话,有时一天要视频聊天三四个小时。对于这对跨越海峡的恋人而言,相依相伴的小日子是种奢侈的幸福。
牛郎和织女一年相会一次,我们一年见面寥寥数天,分离的苦体会得特别深。
电子相册中,我总忘不了这句话。他们努力打破亲戚朋友对远距离恋爱的不信任,坚信彼此会在一起。
如今,堂姐和堂姐夫相携相伴,已共度十个七夕。
一份情,缠缠绵绵,牵牵绊绊,生生世世。
不跟随玫瑰的脚步,没有巧克力的甜美,甚至,不说我爱你。可你眼里不经意透露的光芒却穿越我的生命,照着白头,和你我颤巍巍紧握的手。
公元978年七月初七。玉楼佳宴,缓歌慢舞,李后主在四十二岁庆生宴上,与小周后上演一场生离死别的悲剧。唱曲仍然婉转,舞姿依旧缠绵,美酒却变了模样。那牵机药在他胃里燃烧成海,焚烧五脏六腑。他知道,这一天注定是如此不安分。回思,看打翻的案几,那墨迹依然静静停留在纸上,停留在那年七夕,停留在他的生命里。
生于七夕,逝于七夕。
春花秋月,往事难了。
人们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情却偏偏破茧成蝶。这是一场盛大的私奔,亦是一桩生死追随。情人眼里只有情人,管什么帝王霸业,怕什么后妃乱纲。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你,在天,就比翼双飞,在地,则连理共枝。
爱情,能不能这样纯粹地勇敢,只牢牢握住你的手,只看得见你眼底的情愫,遇千险而不退却,历万载而不终情。
整首《长恨歌》,我偏只爱这两行。
七夕快乐。你远远的声音传来。这条微信像黑夜里的一张脸,我努力张望却看不见表情。
我不回忆所有曾经荒唐的梦想。你身在何方,你幸福忧伤都与我无关,我独自留守一方,流放。没有谁陪我天荒,我也不用对谁说我爱你。
我开始学着爱自己,爱镜中那个长发女子。她任性,她叛逆,她有时还会骗我,但她不会伤我,因为我的痛便是她生生的疼。我对她说,七夕快乐,不要悲伤,你还有我,我爱你。我会陪你一起慢慢变老,我会陪你一起死去,我们永不分离,我们一起说幸福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