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简史

正如我们在历史中看到的那样，今天我们所描述的许多问题其实并不新鲜，它们是自文明诞生以来就存在了的。数千年来，统治者和城市规划者一直在尝试解决从公共卫生到交通拥堵等一系列问题。连接曼哈顿和纽约市其他各行政区以及新泽西州的桥梁和隧道虽然现在看上去陈旧不堪并且破损严重，但它们在建成时无一不是当时的工程奇迹。同时，它们还是解决如曼哈顿等岛屿型城市拥堵和住房问题的巨大创新与大胆尝试，并使纽约市成为如今的全球中心。现在，许多城市面临的挑战在规模上是史无前例的。数十亿人生活在紧密联系的城市中，他们可能同时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等潜在危机和史无前例的全球环境问题的影响，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案既需要来自当地的智慧，同时也需要世界各地公民社会的共同努力。

城市已经存在了数千年，极有可能是随着农业的发展而产生的。农业剩余意味着人类终于可以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而不必一直游牧打猎。农耕文明很可能始于公元前8500年前后的中东，当时人们开始学习如何耕种土地，以及如何储存并交易多余的粮食。要追踪城市的确切起源是有难度的，因为如何定义一座城市常常伴随着争议。城市需要边界，在古代，这意味着需要修建防御工事或城墙，而非村庄似的开放性结构。与村庄或小镇不同，城市里人口众多且密度高。一座城市理应是一个相对永久的聚居地，有房屋和街道，而不是临时营地。更重要的是，城市标志着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即专业化分工下出现的全职手工业制造、贸易和服务等。有了剩余的粮食，人们不再需要全部都参与耕种，因此产生了贸易和手工业，这也是早期城市的一个重要属性。贸易与手工业的增长提供了更加丰富的城市生活方式，比如，剩余的粮食可以用来换取手工制品以及城市的其他服务。

尽管早期城市的构成要素仍存在争论，但人们普遍认为，公元前4000年前后，第一批城市出现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流域（今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且具有复杂的经济和政治制度，这些城市充满了活力。从那时开始，一座城市的影响力就远远超出了其物理边界。一座城市必然被乡村、丘陵所包围，并且需要由更大的腹地，或者用今天的术语来说，由周边的生态系统来补给。后来，尼罗河、黄河、印度河流域以及地中海沿岸相继产生了城市。鉴于水对农业灌溉以及人类生存的重要性，早期城市大多产生于河流沿岸。治水类的工程项目需要集体规划，因此促进了早期政治体制的诞生。中华文明通常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100年前后的大禹治水时期，他在防洪方面的创举使中国第一个王朝——夏朝，得以建立。直到今天，中国仍然有一个专门负责水资源管理的部门。这些早期的城市主要沿水道发展起来，拥有天然的交通枢纽以及可以提供诸多生态系统服务的广阔腹地。这些城市拥有维持大量人口必不可少的耕地和丰富的动植物资源。许多现代城市也具有相同的特点，尤其是那些分布在海岸线上的大型港口城市。这些城市中很少是纯粹出于政治目的而发展起来的。

大规模移民也是早期城市发展的重要动力，包括战俘、农民以及只有在城市中才能获得就业机会的手工业者。城市的兴衰与战争、流行病和其他不稳定因素密切相关。公元1世纪，随着人口增长、流行病减少以及政治相对稳定，罗马帝国时期的罗马容纳了100万名居民。13—14世纪，从东亚扩张至中东的蒙古帝国也大大促进了贸易与移民。始于16世纪的海上贸易推动了全球城市发展的又一浪潮，尤其是像费城、哈瓦那、阿姆斯特丹、伦敦、广州、马尼拉、长崎、孟买这样的港口城市。早期的城市设计一方面是为了体现统治者的权力和远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应对城市生活的环境问题，如交通拥堵、垃圾遍地、卫生、供水和污染，这些问题对当今城市居民而言依然存在。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大，人们不仅受到上述环境问题的影响，而且要面临诸如营养不良、不平等和住房短缺等社会问题的挑战。

19世纪的工业化使经济发展程度出现了巨大的差异：欧洲与后来的北美洲城市大幅扩张，而亚洲、非洲、中东以及印度的城市则停滞不前。新技术和生产力的提高首先推动了伦敦、巴黎、布鲁塞尔等主要工业城市的发展，后来又渗透到北欧和东欧的城市。新兴城市在北美洲发展起来，首先沿着东海岸，其次是中西部，最后延伸到西海岸。燃煤的工厂和日益集中的农村土地所有权共同推动着农村居民转移到拥挤的城市中生活。除了在19世纪末明治维新后开始工业化的日本和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兴起的殖民城镇，亚洲、拉丁美洲和中东的城市化程度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才赶上其他地区。直到20世纪70年代后，上海、开罗和墨西哥城等城市的规模才出现了显著增长。

新兴经济体的增长和人才经济正在为最近的城市化浪潮提供动力。然而，过快的增长速度以及缺乏长期规划使许多城市开始面临困扰了大城市几个世纪的环境与社会问题。与此同时，因为经历了基础设施老化、人口流出至郊区（如美国的许多城市）以及去工业化（如制造业向郊区、远郊甚至其他国家的转移），许多欧洲和北美洲的老牌工业城市正处于发展停滞的状态。21世纪，无序的城市扩张导致公共财政和公共服务资源紧缺，还造成了社会与空间上的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