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草与初景
初景此处指代世界最初时的景象。
第一份礼物就是草
和它们那一抹耀眼的绿,大地
给山丘穿上了绿衣:在所有的平原上
繁花似锦的草原绿光闪烁
草是本源的载体,它仿佛保留了世界最初的味道。不论以何种方式,只要童年时代和草有过接触的人,草便成了记忆中最初景象的一部分。伊夫·博纳富瓦[1]与草再次重逢之时便感受到了,他惊呼道:“此处就属于我,就是此地,别无他处。”1草是人类梦寐以求并深深嵌入记忆中的事物。
草是自然界最早也是最长久的伙伴,自然它将置于万物的中心。我们常常会强调人与一棵小草很相似,用拉尔夫·爱默生[2]的话说就是“人与草之间的隐秘联系”2。当人们面对小草的时候,他一定会对自己说伊夫·博纳富瓦的这句话:“我就在属于我自己的土地之上。”3
草望着人类。4它对人说话,而这话语便是大自然的声音。5草是一种“形状统一[3]的象形文字”6,那些面对着绿草写作的人总会寻到一些像草一样简明的词语。它是诗意的来源,因为我们稍后会了解到,草的存在与非概念语言[4]相关。它承载着大地的秘密,是地上的书 7,给人一种连通里外的幻象。这也是为什么在惠特曼看来,草就是艺术的最高荣耀 8。
在米歇尔·科洛[5]的理念中,草就是一种“情感事物”,许多作家的作品里总会不断称赞草的各种优秀品质。草使人想起柔嫩、明晰、干净与纯洁 9。维克多·雨果在《心声集》[6]中就梦见过未被踩踏的小草 10。在荷尔德林[7]眼中,和所有“无声纯洁的事物”一样,草是让人捉摸不透的11。
人们还赋予草许多其他品质,尤其是一种别样的纯朴。草简化了世界与思想,它是一种简单却又耀眼的力量,是一道“赫赫之光”。尽管小草柔嫩,但它象征着基础与根源。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它那与生俱来的清新感。这位“云朵的绿色姐妹”总会让人想要投入它那“温暖美妙的怀抱”中。我们可以感受得到,正如菲利普·雅各泰[8]所说,草“既严肃又欢乐,既活泼又沉默,既温和又勇猛”12。
一直以来,作家们也在赋予草许多精神价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它的坚韧、活力和冲破泥土禁锢的能力。让-皮埃尔·理查德[9]曾写道:草活力十足却又不紧不慢 13。它之所以成为榜样,就在于它“从不放弃”,“一直做自己,从不动摇”。14托马斯·哈代[10]将这种简单却又炫目的力量称作“不可遏制的生命力”15,在保罗·加登[11]口中,这种力量又变成了“草中汁液与胚芽的躁动”“嫩茎的果敢”和“巨大的冲动”16。罗伯特·穆齐尔[12]小说《没有个性的人》中的林德纳教授就曾说道:“在人们没有锄草的地方,草长得遍地都是。”17此前,歌德曾对植物中蕴含的这种“沉睡的力量”赞不绝口,他认为这是大自然所造就的冲劲的效果。用谢林与赫尔德[13]的话来说,这是“宇宙灵魂”18造就的力量。
让·季奥诺[14]也对草的生命力交口称赞:草不断生长,再被割去,之后又再次生长,如同草在不断地复活。因此,草既是永恒的青春,也是永远的坟墓,它像泉水一样充满生机与活力。草可以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19。弗朗西斯·蓬热[15]这样总结道:“草以最基础的形式,表现了普遍意义的复活。”20
草之明净、沉默与摇曳将灵魂带入了一种幻梦、朦胧与宁静之中。21我稍后会提到这点。
草一般是绿色,绿色能让人睹物兴情,这么重要的颜色自然值得我们探讨一下。关于这一点弗朗西斯·蓬热 22与菲利普·雅各泰23可谓是所见略同,蓬热写道:“如今,我们的天性希望真理是绿色的。”菲利普·雅各泰则称人类在寻找绿色的真理,让我们来看他是如何说的:“在所有的颜色中,绿色可能是最神秘最舒缓的颜色。是不是它在深处调和了日与夜?在绿的名称下,它象征着植物。”
自中世纪以来,人们常把草地比作绿色的绒布。为了让颜色更讨喜爱,人们对绿色做了无数次调配。基思·托马斯[16]指出,作为细致入微的情感分析师,人类天生就有品鉴绿草的能力,无论这种绿是亮绿,还是像草地一样永恒的绿,抑或是天堂般的绿。同样,草被践踏之后的酸楚之绿也会让人感到惋惜。24
在龙沙 25看来,春天是“绿色的季节”。春来众卉新,绿景兴真情。维吉尔[17]的《农事诗》就着眼于对春天的描述。春天是重新开始放牧的季节:
当晨曦染红了天际就出发
当草原上仍笼着白霜
在绿草上闪耀的
新鲜的露水,让人忍不住想放牧 26
中世纪文学同样赞美春天。14世纪诗人纪尧姆·德洛里斯[18]在《玫瑰传奇》中就曾称赞过春天,他在诗中提到,春天,大地换上了绿衣,由此带来的欣喜之情[19]被称作“春趣”27。1437年,被誉为“西西里纹章官”[20]的让·库尔图瓦称5月和6月是“一年中最靓丽的月份”,在他看来,“世上没有什么比开满鲜花的绿色景致更让人心旷神怡的了”。每位法国人都在学校里学过查理一世的那首诗[21],诗中提到大地披上了锦绣衣装。
之后有许多著名作家同样在描写春天,19世纪浪漫主义感性日趋流行后更是如此。在春天,歌德写道:
喷涌而出的
一抹嫩绿……
摇曳的簌簌声
在空气中扩散
微颤让你欣喜
芳香使你沉醉
还有:
气清风静
辽阔的江岸映着新绿
又是一年春来到 28
赖纳·玛利亚·里尔克[22]就要求春天不要只停留在草地上:“春应该通过某种方式在人们心中变得强大,因为春天不是在时光中到来,而是在永恒和上帝的面前来临。”29
青年时代的“光环诗人”马拉美[23]经常赞美春天。例如,“你为我的心插上翅膀!/ 满载着爱,它展翅飞翔……忘记镰刀,/ 草在丛中迎风飘动”。科莱特[24]写道:“万物都在以神一般的速度生长。再不起眼的植物也在拼尽全力向上攀爬。”31
几十年后,让·季奥诺详尽地描绘了“春天的骚动”,当春天从泥土里苏醒:“新泉流经的牧场低声唱着柔美的歌谣。”“静止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植物汁液的味道。”“流淌的水在草下跳舞,冲刷着泥土。”32
赫尔曼·黑塞[25]认为:“幼芽迎着太阳,田野迎着云彩,青草在春风的吹拂下舞动——在对生存既温和又强烈的狂热下,万物在等待、酝酿、幻想和萌动。每年春天,我都在守望着,热切地等待着万物新生的奇迹,好像它定会在某个时刻展现在我的眼前,仿佛在一个小时内,我就能看到并彻彻底底感受到当它向第一缕阳光睁开眼睛之时,力与美的喷薄和幼芽破土而出的生之喜悦。”每年赫尔曼·黑塞都能感觉到奇迹在他眼前发生,但这招人喜爱的奇迹却永远让人捉摸不透,他写道:“我都还没见到它到来的身影,它就一下子出现了。”33
春来香堇开,菲利普·雅各泰也为发现香堇所带来的满满幸福而高声欢呼。我们就用这位经常描写春之喜悦的诗人作为上述一系列讨论的结束吧。于他而言,对五月的追忆就是对草和原野的欢庆。“广袤的草原在无声地运动,随风飘动的草原上开着无名的花朵。细直的茎杆微微颤抖,上面孕育着种子,尽管深扎黑土,却仍显得弱不禁风。大地仿佛在渐渐缩小,升上纯净的天空,向天空贡献没有重量的祭品,朝着他们的姐妹——雨水奔去。”34
在前面的讨论中,我忽略了关于草的各种形态。草最简单的形式就是一棵小草,惠特曼将其称为“完美到难以言表”35的奇迹。和人一样,每棵小草也有自己的个性。仅仅是草叶的存在就足以让歌德的心中掀起波澜了,他也将这感情赋予了笔下的人物维特身上。福楼拜在1854年4月22日给路易斯·科莱特的信 36中就写道:“我们可以对一棵小草的故事投以巨大的热情。”雨果曾多次“质问”草叶,并发现在路面的缝隙里都能找到它随风而动的身影。在弗朗西斯·蓬热眼中,草就是“喷泉的化身”,在草尖挂着的露水就是喷出水柱 37的皇冠。而在19世纪的亨利·戴维·梭罗[26]看来,这些就是希望的象征。他写道:“绿色的缎带在我眼前飘扬,(小草)在稳健地生长,坚定得就像缓缓从地下冒出来的泉水。它和溪流仿佛是一体的……当小溪干涸,草叶就成了动物取水的途径。……因此人类生命的消亡只是大自然的表面现象,它的绿叶却延向了永生。”38
策兰[27]则用更为简单的视角告诉读者:“你需要每一棵小草。”39让-皮埃尔·理查德写道:“于是,在几棵草的周围,只剩下整个世界。”40
让-皮埃尔·理查德将草丛称作“独特个体之丛”“微小个体散乱点缀的地毯”41。这些草聚集在一起,有时镶嵌在草坪中,但它们在小道两旁、路堤边以及空地中央更为常见。因此它们也有自己的身份。当然了,提到草丛相信大家都会想起阿尔布雷特·丢勒1503年所画的《青草地》(参见封面[28])。
丹尼丝·勒当泰克[29]曾对这幅画做了卓有见解的分析。在这块植物丛生的草皮上,我们可以依稀分辨出泥坑、水洼和溪流旁的植物。它们长在一块塌陷的土块上。她还强调,这些草并不起眼,但丢勒赋予了其壮观的一面,这是因为画面的视野与土地平齐,整个画面没有视平线与支撑点。“在被水浸没的土块上却长有如此茂密的草丛,这种矛盾的场面将我们带到了一种蒙召升天的场景前”。根据画家的说法,他怀着巨大的虔诚细心刻画每一棵小草,它们的内部形状被着重展现出来。42
在考珀·波伊斯[30]的小说《沃尔夫·索朗特》中,有一次,同名主人公在乡间散步,当他坐在自己的大衣上休息时,“他面前杂乱的砖块间,生长着一丛鲜艳的绿草,这些生机勃勃又晶莹剔透的茎叶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草与黏土,他自言自语道:“从土到草,从草到土!”再一次,他打了个哆嗦,这种特殊的寒战经常来自一股寒意和爱的悸动。43我们肯定能注意到丢勒与考珀·波伊斯笔下的人物跨越400年的情感共鸣。
在高高的草丛中穿行总会给人带来别样的感受。丛暗草木深,更为其添上了一分野性,让人有像法翁[31]一样藏匿于其深处的欲望。19世纪中叶,农户们都无视长在庄稼旁或是干涸荒地上的杂草,但梭罗却提到了这些草给他的感觉。这些草丛高两英寸,宽一英寸。农户们都不屑于锄去这些野草,但梭罗写道:“我却大步走在这些草丛之间……很高兴能够在和我身处同时代的它们之中发现其朴实的一面。”对梭罗来说,它们就是朋友:“我只是把它们看作高高的草。”44
于贝尔·瓦尼耶[32]写过一本特别棒的书,书中就提到了这“草叶窸窣”“碧波荡漾”的欣欣向荣之地在其内心激起的涟漪:这是种纷扰,甚至是震撼与“内心的迷醉”。此情此景,不禁想让人隐匿并迷失其中。45他还写道:“这些长得高高的草是一个复杂又多样的整体,需要我们持之以恒地观察才能解读。”当他投入其中,他感觉自己就像那些微小的昆虫一般,出入于这片“深远神秘的无垠天地”。46
在这一点上,菲利普·德莱姆[33]曾细致入微地描述了一种别样的情感。他自称喜欢长在高草旁边并被割过的草,他写道:“这里就是英国的一种哲学思想,是自由与克制的结合……”由此“人与自然形成的反差,不再是斗争,而是友谊。”47
其实在如今的野草热之前,这些杂草早就吸引了大众的目光,并引起了人们的怜悯,有时甚至是钦佩。早在17世纪末的英国,人们就开始关注这些野草药用价值以外的其他方面。在乔治王时代[34],人们就已经可以读到赞美野草的诗歌了。在这种全新感觉的作用下,那些所谓的野草也是美丽的。约翰·克莱尔[35]就为被农民憎恨的植物写过许多诗歌。48阿尔弗雷德·丁尼生[36]称赞它们:“对我来说,我独爱那开在山头的朴素野花,那在泉水旁生长的最卑微的小草……”杰拉尔德·曼利·霍普金斯[37]也写道:“野草万岁!”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些诗人的眼中,上帝存在于所有那些绿色的事物中。
让·桑特伊是马塞尔·普鲁斯特[38]笔下的人物,当他看到长在墙上的野草时,马塞尔·普鲁斯特笔下的主人公有了一种怜悯之情:“(草)无忧无虑地向风倾诉着。”他望着孤芳自赏的紫色毛地黄,发现它和周遭没有任何联系,它远离地上其他植物,只知道自己身旁那三棵金鱼草。[39]让·桑特伊本想将它占为己有。他感觉这株“完全与世隔绝”的毛地黄“不同于其他事物,显得那么的特别……只得与寂寥共享这片孤独”49。
当今,许多摄影家也被这些野草所吸引,他们和让·桑特伊有着同样的感情。艺术家玛丽-若泽·皮耶[40]就在研究草所引起的触觉感受:“在这里,草叶轻抚,在那里,草露沾湿,在别处,草刺扎手。”50
在绝境中生长的草会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感觉。除了刚才提到的长在斜坡、沟渠以及道路两侧的草外,还有一些草则是生长在荒地、铁路两边甚至是水下。这些野草也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乔治·桑[41]在其作品《康素爱萝》中就提到了沟壑旁满是尘土的小草带来的强烈情感。在小说《让·桑特伊》中,斜坡上,一朵虞美人开在了幽暗的草丛里,马塞尔·普鲁斯特用大篇幅描述看到此景时心中的感受。沃尔夫·索朗特小声嘀咕道:“被绿草侵占的小路是多么广阔的世界呀!”诗人古斯塔夫·鲁[42]就写过赞美的诗歌献给草和“斜坡上未沾露水的花朵,旅人眼中你们是那么的娇小可怜,你们一一向他打招呼,在他的身影与放空的脑袋下,你们是那么的柔软,他颤抖地将头靠近你们的脸庞,花朵向这位旅人的示意、含羞地呼唤与爱抚,他早已忘却人的身份,脑中只留下这花朵发出的细语。”52
雅克·莱达[43]曾为在坡道和夹缝中生存的无名小草,为这些“无处不在的伙伴”写过一本文集[44]。当他在乡下的旅馆中醒来时,听到“坡上挂着露水的草抖动着身体”53。雅克·莱达百感交集,他在书中称,小草与轨道的关系以及路堤、码头尽头和废弃道路上的青草深深地吸引着他。让-皮埃尔·理查德在评论这本文集时曾研究过铁轨和草叶之间的相似性,并指出两者都是线性的、刚硬的、锋利的、卓越的。荒地上,那些长得郁郁葱葱的野草也会像长在坡道以及铁轨上的草一样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我们却想方设法除掉它们:只因它们是人们口中的“杂草”。
埃利塞·何克律[45]在作品《溪流的历史》中表达了对长在水底的植物的迷恋。在水底,阳光改变着植物的形态:“溪中一簇簇的水草如同飘逸的长发,在水流的作用下,它们像蛇一样在水下扭动着身躯。遇上湍流时,它们扭动得更加剧烈。因为水下风平浪静,它们的姿态越发壮丽。不过无论摆动得快还是慢,它们都会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颜色从白色变为深绿色。”何克律还详细描述了这一生动场景给其带来的感受。如同被抚摸与拥抱似的,他说道:“我感到与这些浮草……和水草的摇曳融为了一体。”54
现如今,菲利普·德莱姆与早前作家所描述的情感产生了共鸣。他尤爱“中央被青草所蚕食”的街道以及“路旁最暗淡的小草”。这两个与“狭窄”相关的场景营造出了一种亲密感。55被草所遮掩的巷子、小径、坡道与楼梯总会给人带来强烈的情感冲击。旅途中的雨果对长在坡道和小径的绿草特别敏感。一天傍晚,他在亚琛[46]边境上的“青草小径上”一直待到了深夜。随后,他爬上“狭窄的草坡”来到一处残垣断壁前,沿着“布满杂草的楼梯来到了上面的房间”。此外,一次散步时,在溪水旁,他依稀发现了一条植被覆盖的小径。在他看来,这好像就是为他隐藏的。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如果)你在寻找着绿草、青苔、湿润的树叶、饱满充盈的树枝……弥漫在空气里的芬芳。那么,就进来吧!这条小径就是你的路。”56
不是所有人都有着诗人般的眼光。千百年来,大多数人们只会将其看作“杂草”,甚至和所谓巫术都扯不上任何关系。最让人痛恨的杂草之一是顽固难拔除的匍匐冰草[47],还有一个就是蔓生的稗子,它会阻止其他植物的生长。说到稗子就不得不提到在《马太福音》[48]中对其的控诉。传说牛顿对杂草是完全无法忍受的。在基思·托马斯看来,总体来讲,18世纪英国的园艺工人对于那些野草也持同样的态度。法国词典编纂者贝舍雷勒[49]在1860年将杂草称作“恶毒之草”,可见当时农业和畜牧业者对其是深恶痛绝的,这种草就是要被斩断乃至除根。在奥利维耶·德赛尔[50]1600年出版的作品《农业剧》中,他就提及了如何清除杂草,特别是长在麦田里的杂草。据他介绍,必须要连根拔除,因为这些“恶毒之草”会让小麦“颓废萎靡”。他详细地介绍了操作方法:最重要的是选准时机,也就是当“恶草与小麦长到一定程度时”,因为过早锄草会使我们无法轻松分辨出两者;但反之,也不能等它们“完全成熟,因为此时小麦可能已经受到杂草的侵害”。最好是等到雨后土地湿润时再进行锄草工作,这样才能更好地拔除“恶根”。锄草是一项细致的工作,一般由女性来负责完成。57
这种厌恶,特别是对黑麦草的厌恶,总体来讲就是对野蛮的厌恶。就如同莎士比亚的戏剧《亨利五世》(第五幕,第二场)中提到的那样,这些杂草既丑陋又无用。在17—18世纪英国农学家的文章中,谴责杂草已成为主旋律。但同时,我们也发现了一个完全对立的观点正慢慢被大家接受。从17世纪中叶开始,一些艺术家和自然学家开始认为被大众所唾弃的植物其实很美丽。杂草和野草一样,渐渐受到人们的欣赏。1657年,一位草药经营商甚至宣称一些园艺工十分倾慕那些被民众称作杂草的植物。从17世纪起,一些水彩画中也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野草。当17世纪的中产阶级漫步乡间时,他们会随手采摘一些植物。就如同18世纪的浪漫主义者一样,在他们的眼中已经没有“杂草”了。58
美国的梭罗将他认为最为卑微的杂草奉为圣物。他希望让这些杂草重新获得人们的尊重。正因为杂草被农户所厌恶并且长在荒地上,梭罗便更加同情它们。它们比其他任何事物都能满足梭罗回归原始的愿望。他写道:“我认为康科德的野草比加利福尼亚的参天大树更有生命力。”59因此,他歌颂在当时备受厌恶的紫草,甚至高呼对它的喜爱。它长在“荒废的山丘脚下”,这是一种“瘦弱又可怜的卑微小草”,我们甚至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60因为这些草和梭罗一样离群索居,梭罗多次将自己比作这些最卑微的小草。雨果在《静观集》中写道:“我爱蜘蛛,也爱荨麻,因为人们都恨它们/……因为它们是被诅咒和娇弱的/……来往的行人呀,请宽恕这些无名植物吧。”61
让-皮埃尔·理查德曾对杂草所存在的厌恶情绪做过分析。在他看来,这既不是因为杂草恶毒或没有价值,也不是英国农学家所认为的杂草与农作物对立的原因。它们之所以被称作杂草,是因为它们显得“不忠诚、随意并且丛生杂乱:无论是从感官还是理性或是文本上看,杂草都象征着逃离、意外与迂回[51]。”62
罗斯金[52]从另一个角度赞颂了生命之美,这其中也包括那些被遗忘的草与其他植物。他写道:“即使是最卑微的生命,难道它就没有属于自己的美吗?同时,在与自然界抗争时,它们生存、成长、遭受磨难、凋零和死亡,这些难道不是人类幸福、成功与挫折的人生起伏的再现吗?”罗斯金在最微小的植物里发现了这种美,特别是那些“在颤抖中抵抗狂风侵袭”63的娇柔花朵。在吉尔·德勒兹[53]与菲利克斯·伽塔利[54]看来,杂草过的才是最具智慧的生活。64
即使我们不谈论草药与其采摘、工业用草和魔草(具有致幻效果),这也是我们目前所做的,我们仍将会发现一个现象:草的外观与功能及其所激起的情感是多种多样的,有些甚至是截然相对的。这还不算长在草原和草地上的草,我们之后会详尽探讨它们。
现在我们来谈谈许多人认为最重要和最为本质的一点:是什么将草与神联系了起来?草在《旧约》中就已经出现了。根据《创世记》的描述,草在第三天就已经出现在世上了,早于动物和人。不论是在表述困境还是敌人未来的情况,草在《圣经》中多次被用来和人类的命运做比较:“不要为作恶的,心怀不平……因为他们如青菜快要枯干。”[55](《诗篇》第37篇)“我的心被伤,如草枯干……我的年日如日影偏斜,我也如草枯干。”(《诗篇》第102篇)《诗篇》的第103篇就是对耶和华的颂歌:
至于世人,他的年日如草一样。
他发旺如野地的花。
经风一吹,便归无有。
他的原处,也不再认识他。
是耶和华“使草生长在山上给六畜吃”[56],是他让万物饱得美食。
在《新约》中,寓言故事(《马太福音》13:24)中的稗子被撒在了麦田之中,并且要在收获前薅出来,留着烧。这里稗子就是恶者之草,是恶者将稗子撒在了田里。
卢克莱修[57]在谈到生命的开端与“大地之初生”时写道:
第一份礼物就是草
和它们那一抹耀眼的绿,大地
给山丘穿上了绿衣:在所有的平原上
繁花似锦的草原绿光闪烁
后面接着写道:
同样地,从新的大地上
先长出了草和嫩芽
随后有了各种动物……
当田野缪斯[58]风华正茂之时,草就是幼童们“柔软舒适的绒毛床垫”,青翠的小草便成了人们的乐趣。在后文中,卢克莱修哀叹人们厌恶橡实并抛弃“草叶做的床垫”。65
在很久以后的18世纪,卢梭写道:“草叶就是上帝存在的明证。”拉马丁[59]笔下已经年老的约瑟兰对植物是了如指掌:
对他来讲,每棵草都是一道明光,
是闪耀着上帝之重要话语的信号……
在宇宙灵魂中
赋予每棵草独特灵魂的耀眼火花
他看到草在感受,思考,行动,爱 66
这种对自然万物的泛灵论和“泛感论”[60]在雨果的作品中被推向了极致。在绿草所唤起的情感中,神的存在多次激发了他的灵感。“黑暗的大口”[61]告诉我们:上帝创造的世界中,所有的生灵都在相互交谈:
万物都在交谈,飘过的风和海上飞翔的翠鸟
草叶,花,胚芽,元素
你对宇宙是不是有了新的想象?
牧人的柔火给金色星球
以草的颤动
紧接着,他又写道:“只有上帝是伟大的!那里才是草的诗篇。”
雨果多次探讨了渺小世间与宇宙的联系,他这样写道:
睡吧!睡吧,草叶,睡吧,浩瀚无垠的宇宙!67
卢德米拉·夏尔-武尔茨[62]指出草的主题在雨果作品中经常出现,并且在雨果眼中,崇高存在于下方。这也是为什么在道路缝隙中飘动的小草能如此打动他的原因。雨果写道:
草,永怀激情在摆动
它摆脱了野性,与我渐渐熟悉 68
在《静观集》中定义的祈祷就是要依次看草枝的颤动与无垠的宇宙。
与雨果身处同一时代的惠特曼也提及了小草与宇宙的联系。他写道:“我相信一片草叶不亚于星星运转的辛劳。”69在接下来的20世纪,菲利普·雅各泰也颂扬草与神明之间的联系:“上帝就是草原的那抹绿。”70此外他还提过“在草中迷失的上帝”。71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能力做任何祈祷,在他看来“草原就像是低声的祷告,一种漫不经心又令人安心的连祷。”
前文的介绍算是天堂之草这一话题的小小引言。该主题不论是在希腊罗马还是东方都有提及。默尼耶·德·科尔隆[63]认为,在普罗米修斯创造人类以后,当见到地球上的各种物体时,人类才产生了意识。自然他们也会被乡间的绿色和草原的釉彩之境所吸引,进而给他们一种感官上的狂喜。72
我们之前讲过,伊甸园是永恒的春天。天堂之草蕴含并象征着希望,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约翰·弥尔顿[64]写道,在亚当夏娃犯原罪之前,他们身边处处绿草如茵。在撒旦看来,天堂首先就像是个“封闭的绿色庭院”。中世纪的私密庭院就一直想重现或者至少象征这样的地方。弥尔顿笔下的伊甸园“有着珍贵的草坪,动物们在上面吃着嫩草。”“绿草地上,树叶发出飒飒声”,亚当与夏娃赤身裸体,坐在绿荫下。一些动物在他们周围尽情嬉戏,还有一些“趴在草地上享受着清新的牧草、闲眺四周抑或是在半醒半睡间反刍。”亚当和夏娃在绿意盎然的溪岸边柔情蜜意,这一切对撒旦来讲都是痛苦的折磨。当夜幕降临,草地又转变成两人共同栖居的摇篮。亚当向天使拉斐尔讲述他被创造之时的感受。当他醒来后,他向大天使说道:“我当时正躺在开满花朵的柔软草地上。”73
帕拉杜[65]是埃米尔·左拉笔下19世纪的“伊甸园”,在这片爱与罪交织的人间天堂,作者赞颂了帕拉杜的绿草。它对此地的诗意体现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草使人耽于幻想,代表着诱惑、爱情和堕落,最后象征着苦涩。帕拉杜就是没有牧人的草原。
在具象艺术[66]中很早便出现了天堂之草的身影。中世纪“秘密庭院”中的草就想仿造伊甸园中的绿草。在《贵妇人与独角兽》[67]中,女主人周围就环绕着花花草草,也正好体现了骑士艺术。1411—1446年,林堡兄弟在其作品《贝里公爵的豪华时祷书》[68]中就描绘了小花点缀的遍野绿草。在亚当和夏娃还身处伊甸园时,他们赤身裸体站在细嫩的草坪上,而在他们的身后则出现了高高的草丛。
菲利普·蒂埃博[69]认为,14世纪到16世纪初,在描绘人类的堕落场景(也就是在伊甸园内)时,画中的草最为显眼。741470年,雨果·凡·德·古斯[70]所画的《人类的堕落》中,也出现了草的形象,不过茎叶与草丛都画得较为模糊。1526年,老卢卡斯·克拉纳赫在画作《亚当与夏娃》中同时画出了人间天堂的各个生灵。上面还有一丛丛柔嫩的绿草,绵羊正享受着这一美味。这幅画就展现了伊甸园千里一碧的景色,绿色便和对裸露并无羞耻之感联系到了一起。接着,在画面远处的草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未讨论草的社会象征意义,但这其实是许多文学作品中的主导思想。草的塑造总是与等级观念有着关联。在贵族宅邸的草坪中的绿草就彰显出主人的社会地位,这也是这种草给人们带来的感受。菲利普·德莱姆就曾感受过,他写道:“脚踩在这片高高的草丛里(诺曼底地区),让人感觉自己成了城堡的主人。”75但无论如何,草的谦卑才是文学作品中被提及最多的一点。草就象征着平民百姓,与受人践踏的底层人民相类似。基思·托马斯称,在17—18世纪的英国,人们将普通百姓看作杂草,如同没有价值的荨麻。随后在1838年,约翰·克劳迪厄斯·劳登[71]就写过高贵的植物品种就是有文化教养的人,而野生的品种就是土著人。
更糟的是,从类似的角度来看,草有时会让人联想到污秽。在英国同时期的地方语言中,许多草都被视为邪恶的。正因为包括梭罗在内的许多诗人都意识到了小草的这一地位,他们便更加同情这些被鄙视的草。在所有的植物中,荨麻是雨果最为珍惜的。在《悲惨世界》中,马德兰先生对着村民们说道:“朋友们,记住这一点!世上既没有什么杂草,也没有恶人。”77正因蜜蜂的存在,米什莱[72]眼中的草原成了“万物和谐相处的社会”。78
[1]伊夫·博纳富瓦(Yves Bonnefoy,1923—2016),法国诗人、艺术批评家兼翻译,20世纪下半叶到21世纪初法国最重要的诗人之一。他最著名的翻译作品是莎士比亚的戏剧。
[2]拉尔夫·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美国哲学家、文学家、诗人。他于1836年出版《论自然》,在散文和诗歌上有着不小的贡献。
[3]这里的象形文字就是指难以理解、无法解释的文字符号,这里是惠特曼对草的形容。
[4]非概念语言(Langage non-conceptuel),指代草传递出的是一种情感语言,而不是客观观念或概念的语言。
[5]米歇尔·科洛(Michel Collot),巴黎第三大学教授。
[6]维克多·雨果发表于1837年的诗集。
[7]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Johann Christian Friedrich Hölderlin,1770—1843),德国浪漫派诗人和哲学家。
[8]菲利普·雅各泰(Philippe Jaccottet),1925年出生于瑞士,作家、诗人、文学评论家和翻译。
[9]让-皮埃尔·理查德(Jean-Pierre Richard),出生于法国马赛,作家、文学评论家。
[10]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英国小说家和诗人,他的小说多以乡村生活为背景,反映维多利亚时代下层人民的生活,作品带有现实主义色彩。
[11]保罗·加登(Paul Gadenne,1907—1956),法国作家,曾经是文学老师,但不幸在1933年得上了肺结核被迫中断教学生涯。最后他在萨瓦地区的一家肺结核疗养院度过余生,那段时日促使他拿起笔,用简单的叙述方式营造沉重的气氛,以展现人的孤独和生活的困苦。
[12]罗伯特·穆齐尔(Robert Musil,1880—1942),奥地利作家,他未完成的小说《没有个性的人》(L’homme sans qualités)常被认为是最重要的现代主义小说之一。
[13]弗里德里希·威廉·约瑟夫·冯·谢林(Friedrich Wilhelm Joseph von Schelling,1775—1854),德国哲学家,是德国唯心主义发展中期的主要人物;约翰·戈特弗里德·赫尔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1744—1803),德国哲学家、神学家、诗人和文学评论家;宇宙灵魂(Âme du monde),也称世界灵魂,从哲学上讲,柏拉图通常被认为是第一位提到宇宙灵魂的哲学家。他认为宇宙是一个生命体,有精神、灵魂与肉体,灵魂联系着精神与肉体。按照他的说法,正是这个灵魂控制着星球的运转,并以一种普遍的方式控制着宇宙和行星的所有周期。
[14]让·季奥诺(Jean Giono,1895—1970),法国乡土与历史作家,由于自幼生活在普罗旺斯的马诺斯克,这个充满浓厚乡土气息的村庄便始终印在让·季奥诺的记忆之中,并深深地影响着他的文学创作。他的成名作是潘神三部曲(《山冈》《一个鲍米涅人》《再生草》)以及《屋顶上的轻骑兵》。
[15]弗朗西斯·蓬热(Francis Ponge,1899—1988),法国诗人,出生于蒙彼利埃,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加入共产党,与超现实主义人士来往密切。
[16]基思·托马斯(Keith Thomas,1933— ),英国历史学家。
[17]普布利乌斯·维吉利乌斯·马罗(Publius Vergilius Maro,前70—前19),又称维吉尔,是奥古斯都时代的古罗马诗人。其作品有《牧歌集》(Bucoliques)、《农事诗》(Géorgiques)、史诗《埃涅阿斯纪》(Énéide)。
[18]纪尧姆·德洛里斯(Guillaume de Lorris,约1200—约1238),法国中世纪诗人,代表作是《玫瑰传奇》的第一部分。
[19]原文的春趣为“reverdie”,单词本意是再次变绿,也指行吟诗人的特殊诗歌种类,里面描绘了春日的光景。这里可以引申为春天到来之后人们轻松快活的心情,美好的天气及爱意的萌动。
[20]纹章官(Héraut),本意是指中世纪的“传达官”,最初是由君主或贵族派来传递信息或宣言的信使,在这种意义上是现代外交官的前身。后来在一些骑士比赛中他们负责组织、主持和判罚,因为在比赛中只能通过在旗子或者盾牌上的纹章来辨别对阵双方,他们渐渐变成了纹章专家,也就是“纹章学”的开端。
[21]即奥尔良公爵《春之回旋曲》中的《季节褪去了它的外衣》(Le temps a laissié son manteau),全诗描绘冬去春来时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景象,篇幅短小,朗朗上口,因此几乎成了法国小孩必背的一首短诗。这首诗第一段写道:(冬)季褪去了它/夹带着风雨与寒冷的外衣/穿上了绣着/明媚灿烂阳光的华衣。
[22]赖纳·玛利亚·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1875—1926)是一位重要的德语诗人,曾旅居法国,除了创作德语诗歌外还撰写小说、剧本以及一些杂文和法语诗歌。他的作品对19世纪末的诗歌体裁和风格,以及欧洲颓废派文学都有深远的影响。
[23]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1842—1898),法国诗人、文学评论家,与阿蒂尔·兰波、保尔·魏尔伦同为早期象征主义诗歌代表人物。代表作有《希罗狄亚德》《牧神的午后》《骰子一掷》等。
[24]科莱特(Sidonie-Gabrielle Colette,1873—1954),法国女作家,于194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1945年她当选龚古尔文学奖评选委员会评委,1949年成为该委员会主席。
[25]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1877—1962),德国诗人、小说家和画家,194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其作品不以情节曲折取胜,而是以展现内心冲突震撼人心。
[26]亨利·戴维·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美国散文家、诗人、哲学家,代表作有《瓦尔登湖》《论公民的不服从义务》等。
[27]策兰(Paul Celan,1920—1970),罗马尼亚出生的德语诗人和翻译家,代表作有《死亡赋格》。
[28]本书法文原版是以这幅画为封面。阿尔布雷特·丢勒(Albrecht Dürer,1471—1528),德国著名的油画家、版画家、雕塑家及艺术理论家。
[29]丹尼丝·勒当泰克(Denise Le Dantec),法国女诗人、作家,出生于1939年。在索邦大学深入研究哲学和人文科学之后,她大约出版了三十本书,其中许多书都致力于研究美学和园林史。她的作品风格多样,诗意、哲学和浪漫并存。
[30]约翰·考珀·波伊斯(John Cowper Powys,1872—1963),英国哲学家、小说家、文学评论家和诗人。
[31]法翁(Faune),在罗马神话中,指一些半人半羊的精灵。希腊神话中的潘神是唯一的农牧神,而在罗马神话中,法翁并不是一个神祇,而是一种神性生灵的总称。法翁的身份不再是农牧之神,而是居住在森林之中的神灵。除了这个差别之外,法翁和潘神有着几乎同样的面貌。(摘自小卡,《潘神的迷宫——有关潘神、法翁和萨堤的一些神话传说》,载于《飞:奇幻世界》2007年第12期)
[32]于贝尔·瓦尼耶(Hubert Voignier),法国作家,1964年出生于法国里昂,写过诗歌和一些散文。
[33]菲利普·德莱姆(Philippe Delerm,1950— ),法国作家,一位善于写作“细微之处”的作家,其作品《第一口啤酒》曾获得1997年度格朗古西耶大奖。
[34]指英国乔治一世至乔治四世在位时间(1714—1830)。
[35]约翰·克莱尔(John Clare,1793—1864),英国19世纪浪漫主义时期诗人,一直在歌颂英国的乡村,颂扬世界的美丽和农村生活,克莱尔在19世纪后期相对被遗忘,但20世纪初期又被大众重新发现。
[36]阿尔弗雷德·丁尼生(Alfred Tennyson,1809—1892),19世纪英国的著名诗人,在世时就获得了极高的声誉。他是维多利亚女王统治时期英国和爱尔兰的桂冠诗人,至今仍是英国最受欢迎的诗人之一。丁尼生的写作可分三个时期:四十岁前主要写抒情诗,此后二十五年多写叙事诗,晚年致力于创作诗剧。但他最具抒情诗人气质,以旋律优美铿锵、题材及手法(如戏剧独白等)多样著称。
[37]杰拉尔德·曼利·霍普金斯(Gerard Manley Hopkins,1844—1889),英国诗人、罗马天主教徒及耶稣会神父,他写作的主题是自然和宗教。霍普金斯最为人所知的是他使用的“跳韵”。
[38]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1871—1922),20世纪法国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意识流文学的先驱与大师,代表作《追忆逝水年华》。《让·桑特伊》是他青年时期未完成的作品,后经整理20世纪50年代才发表。
[39]经译者查证,《让·桑特伊》的原文如下:这棵孤独的毛地黄只看得到并且只知晓这三棵金鱼草。
[40]玛丽-若泽·皮耶(Marie-José Pillet,1951— ),造型艺术家,对触觉艺术有较多研究。
[41]乔治·桑(Georges Sand,1804—1876),原名阿曼蒂娜-露西-奥萝尔·杜班(Amantine-Lucile-Aurore Dupin),19世纪法国小说家、剧作家、文学评论家和报纸撰稿人。小说多以爱情为主题,赞颂劳动者,贬斥贵族和富人。《康素爱萝》(Consuelo)发表于1843年,讲述了同名女主人公(歌唱家)在社会中从底层摸爬滚打至上层的故事。
[42]古斯塔夫·鲁(Gustave Roud,1897—1976),瑞士法语诗人、作家及摄影师。
[43]雅克·莱达(Jacques Réda,1929— ),法国诗人,以诗歌和散文而闻名,同时也曾担任杂志编辑。
[44]即本书开篇提到的《坡上草》。
[45]埃利塞·何克律(Élisée Reclus,1830—1905),法国地理学家、作家、无政府主义思想家和活动家。
[46]亚琛(Aix-la-Chapelle),德国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的一个城市,靠近比利时与荷兰边境,是德国最西部的城市,以温泉闻名于世。
[47]匍匐冰草属于禾本科冰草属植物,是一种广布性杂草。生长于废耕的田间、果园、饲养场和管理不良的牧场,以及道路边和荒地中。
[48]《马太福音》第13章就提到了麦子和稗子的比喻。
[49]贝舍雷勒(Louis-Nicolas Bescherelle,1802—1883),法国词典编纂者和语法学家。
[50]奥利维耶·德赛尔(Olivier de Serres,1539—1619),法国作家和农学家,其作品《农业剧》(Théâtre d’Agriculture)是17世纪法国农业领域的公认教科书,其中一些种植技术对当时及后来的农业发展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51]表示杂草总是长在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52]约翰·罗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出生于英国伦敦,是维多利亚时代主要的艺术评论家之一,他还是一名艺术赞助家、制图师、水彩画家和杰出的社会思想家及慈善家。他写作题材广泛,从地质到建筑、从神话到鸟类学、从文学到教育、从园艺学到政治经济学包罗万象。
[53]吉尔·德勒兹(Gilles Deleuze,1925—1995),是20世纪下半叶最具影响力的法国哲学家之一。他的形而上学论文《差异和重复》(1968)被许多学者认为是他的代表作。他的作品影响了哲学和艺术的各种学科,包括文学理论、后结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
[54]菲利克斯·伽塔利(Félix Guattari,1930—1992),法国哲学家、心理分析师和社会活动家。他因与德勒兹合作《反俄狄浦斯》和《千高原》而闻名于世。
[55]《圣经》原文是:因为他们如草快被割下,又如青菜快要枯干。这里法语原文选取的后半句。本书中所有《圣经》翻译全部来自《圣经》和合本。
[56]此处包含两处经文:他使草生长、给六畜吃(诗篇104:14);他用云遮天。为地降雨、使草生长在山上(诗篇147:8)。紧随其后的这句话也选自《诗篇》:他用美物、使你所愿的得以知足(103:5)。
[57]卢克莱修(Titus Lucretius Carus,约前99—约前55),罗马共和国末期的诗人和哲学家,属于伊壁鸠鲁学派,以长诗《物性论》闻名于世。它由卢克莱修用拉丁文写成,是目前现存唯一系统阐述古希腊罗马的原子唯物论著作。
[58]这里指大地,《物性论》中将大地比作母亲,生命从这里诞生。缪斯(Muses)是希腊神话主司艺术与科学的九位古老文艺女神的总称。后文的幼童就是指随后出现的动物,卢克莱修用“大地的子宫”来表示植物到动物的过渡。动物从“大地子宫”中出来,大地会像母亲那样养育万物。
[59]拉马丁(Alphonse de Lamartine,1790—1869),法国19世纪著名浪漫主义诗人、作家和政治家。他以半自传式诗歌《湖》闻名。1836年,拉马丁发表了史诗《约瑟兰》(Jocelyn)。
[60]泛灵论(Animisme)是相当古老的一种思想,它认为灵魂或精神或感知不仅存在于人类中,也存在于其他动植物或岩石、山脉或河流以及自然环境的其他实体中;泛感论(Pansensisme),起源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与意大利哲学家贝尔纳迪诺·泰莱西奥(Bernardino Telesio)以及托马索·康帕内拉(Tommaso Campanella)所信奉的泛心论有着紧密的联系,该理念认为万物皆有感觉。
[61]出自雨果《静观集》的终篇《黑暗的大口在说话》(Ce que dit la bouche d’ombre)。
[62]卢德米拉·夏尔-武尔茨(Ludmila Charles-Wurtz),法国图尔大学法语语言文学讲师。
[63]默尼耶·德·科尔隆(Anne-Gabriel Meusnier de Querlon,1702—1780),法国文学家、记者,于1723年成为一名律师。1727—1735年在皇家图书馆工作。
[64]约翰·弥尔顿(John milton,1608—1674),英国诗人、思想家,代表作品为《失乐园》。
[65]帕拉杜(Paradou)是埃米尔·左拉为小说《穆雷神甫的过错》(La Faute de l’abbé Mouret)主人公创造的伊甸园。小说讲述了本来过着隐修士生活的穆雷神甫因一次生病结识了女主人公阿尔比娜,却因为受到其他神父指责放弃了这段爱情,最终绝望的阿尔比娜选择了自杀。埃米尔·左拉(1840—1902),19世纪法国最重要的作家之一,自然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
[66]具象艺术(☀gurative art)是一种艺术形式,在世界各地的文化中已经存在了数千年。它是指艺术形象与自然对象基本相似或极为相似的艺术。具象艺术作品中的艺术形象都具备可识别性。
[67]16世纪初期法国文艺复兴的六幅挂毯,其中五幅挂毯通常被解释为描绘五种感官:味觉、听觉、视觉、嗅觉和触觉。只有一幅写着《我唯一的愿望》的挂毯目前尚没有定论到底是什么含义。六幅挂毯中的每一幅都描绘了一位高贵的女士,旁边有动植物与其相伴。
[68]《贝里公爵的豪华时祷书》(Les Très Riches Heures du duc de Berry),又称《豪华时祷书》或《最美时祷书》,是一本于中世纪发表的法国哥特式泥金装饰手抄本,内容为祈祷时刻所作祈祷的集合。该书由林堡兄弟为赞助人约翰·贝里公爵(John,Duke of Berry)而作,创作于1412—1416年。但因兄弟二人死亡,画作后由其他人补充完整。
[69]菲利普·蒂埃博(Philippe Thiebaut,1952— ),奥赛博物馆总策展研究员,新艺术运动专家。
[70]雨果·凡·德·古斯(Hugo van der Goes,约1440—1482),生活于15世纪的佛兰芒画家,是重要的早期尼德兰画家之一。其最著名的作品是现藏于乌菲兹美术馆的《波尔蒂纳里祭坛画》。
[71]约翰·克劳迪厄斯·劳登(John Claudius Loudon,1783—1843),苏格兰植物学家、园林设计师和作家。致力于将科学和艺术观赏有机地融入设计,形成风景优美的传统几何园林。
[72]米什莱(Jules Michelet,1798—1874),出生于法国巴黎,历史学家,被誉为“法国史学之父”。他以文学风格的语言来撰写历史著作,令人读来兴趣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