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雨夜
雨从早上出发不久就淅淅沥沥地一直下着,阿洛牵着骆驼走在泥泞的路上。
天色看起来不早了,也许很快就要黑了。阿洛有些懊恼自己因快到家了,心急赶路而忘了观察天气和留心时辰,导致现在进退维谷的情境。泥泞山路的两边是浓密的山林,前方是崎岖不平的泥水路,后面是已经走过的泥水路。走在这种路上不光要注意脚下,还要注意山上的水流,有时大量的水夹杂泥石流下很可能将人掩埋,一瞬间可能毙命。树里里除了风吹雨打的声,还有树摇时树叶积聚大量雨水同时落下打在低矮草木上刷刷的声音。树林深处时不时地响起惊鸟的声音,不知是巣被吹落,还是摇曳地树枝将其惊吓。阿洛一边注意前方是否有人家,一边注意身边是否有危险。
雨一直不停。
阿洛想:“再走一阵,要是没有人家,那就只能在树下熬一夜再行。”
天已暗,村庄、人家、客栈全都不见踪影。阿洛又冷又湿,他抬头看看前方,发现一点细微的亮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那小小的光亮对于阿洛来说就是希望。阿洛振作精神,牵着骆驼加快脚步朝着前方光亮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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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轻敲门,并大声喊道:“有人吗?”
门内一个声音传来,“外面的人,你找谁?”
阿洛道:“我是过路人,遇到下雨,路甚是难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好看见您这有人,特来请求避雨。”
过了一阵,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老人,须发斑白,背略微有些驼,皮肤黝黑,笑着对阿洛说:“小哥,莫怪罪,这里夜里极少有人来;我老两口担心歹人,才开门迟。请进来坐坐。”
老人邀请阿洛进屋,阿洛摇摇头道:“老丈,我全身都是泥,还是不进屋好,把屋里都滴满泥水。”说完,尴尬地笑一笑。
“小哥儿,你不要担心,本来就是山里陋舍,从来没有太多讲究。”老人说完,拉一拉阿洛的衣袖示意进屋,毋庸客套。
阿洛将骆驼系在屋檐下避雨,然后跟着老人到房内火旁坐下。
在屋的里处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床旁的一个树墩上摆着一个碗和药罐。难怪阿洛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药味。
老人指指床上的人道:“那是我的老伴,已经病了五六年了;阴天下雨就头痛,晴朗天气就什么事都没有。吃药也不管用,真是奇怪的紧!”说完摇摇头,皱了皱眉头。
阿洛问:“第一次犯病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的?”
“第一次出现是在夏天午后,我和老伴在后山巡走的时候,一阵雷响后,下起鸡蛋大的冰雹。我们在一块翘起的石头下躲避冰雹。那时感觉真冷,等冰雹下过后,又开始下暴雨。待雨停后,我们两人跌跌撞撞地回到这里。老伴睡一觉后,头就晕的不能站立。那时的情景,我记得非常清楚。”老人清晰地将当时的情况对阿洛一说。
阿洛低头看着火焰,自己的湿衣开始生出如烟尘般的水汽,摇曳着消散开。阿洛想了想,道:“是否因为受寒所致。”
老人摇摇头道:“很多时候是在没有任何风寒的情况下发病,整日在家烤着火都会发病。”说着,老人将火里的甜薯拨出来。老人给阿洛几个,自己留几个,然后用树枝夹两个大的放到床边的树墩上。
“小哥儿,不要嫌弃啊!这个甜薯味道很好,是我老两口自己在林子里种的。就连东家都夸我们种的甜薯好吃。”老人边吃边吹着甜薯。
阿洛掰开跟着老人一道边吹边吃,甜薯味美香甜,气味清香,味道甚佳。老人吃着甜薯顺便喝着自己酿的酒。
“我这个酒和别人的不一样,我的酒除糯米,红蓼花曲外,还加了火姜。我叫他火酒。小哥儿啊,你尝尝。”老人说着从酒壶里倒了一杯给阿洛。
阿洛端起酒杯浅尝一口,不想老人的酒像一团火一般从嘴巴一直烧到肚子里,然后像火一般烧遍全身,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呵~”阿洛长呵一口气,赞道:“老丈您的酒,喝后真驱寒,整个人都变热了。”
老人听后,哈哈地笑起来,道:“只要喝过我的酒,都这么说。”
“您的酒量应该很大吧?平常大婶陪着您喝吧?”阿洛问道。
“你婶子她滴酒不沾,日常都是我自己独自喝两杯,难得今天你在,有人陪我喝一杯。来,再喝一口。”说着,老人端起酒杯把杯的酒一饮而尽。阿洛端起酒杯又浅尝一口。老人给自己再次斟满一杯。放下酒壶,老人起身到床边问老伴要不要坐起来吃点东西,老伴轻轻地摆摆手。
老人回到自己位置,拿起酒壶准备给阿洛斟一些,阿洛委婉地推辞老人好意。
“在没有犯病前,老伴儿的身体比我都硬朗,现在却慢慢地比我身体还差。哎~”老人说完,轻叹一口气,“要是病的人是我该多好!”
“老丈您不用担心,吉人有天佑,等找到病根,很快就会恢复的。”阿洛道,“晚辈阿洛,请问老丈您如何称呼?”
“你不问我倒忘了,我名阿序;我老伴,名阿仪。在南山脚下生活了一辈子。”阿序道,“年轻时在家种田,后来儿女大了,为了不给儿女们添负担,我和老伴就来给东家看护林子。好歹能衣食无忧。”说着,将半杯酒喝下肚。
阿洛跟着浅尝一口,吃点甜薯;和老人说着游历中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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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伸手不见五指,而雨还在下着。时而刮起疾风,吹着雨水打到门上,墙上。
阿序安排阿洛在柴房里睡,柴房里,一边是堆码整齐的柴火,一边是空屋;在空屋那边,用三根粗木做撑,在其上放上几块木板就变成阿洛的床。骆驼也牵到柴房,被安置在角落;阿洛取出被褥,可惜已经部分被雨水浸湿。阿序在新铺的床旁边用砖头围成一圈,在中间放着从隔壁火炉里引燃的木头,然后再添加一把细木。简单的火炉很快就燃烧的很旺,柴房逐渐变得暖和起来。
“睡前往里面加一根粗壮的木头,这样可以慢慢烧一夜。”阿序老人交代后,合上门回到隔壁房去了。
阿洛坐在火旁,烘着被雨水浸湿的被褥。
窗外沙沙地雨声让他想起木石春天的雨夜,那时在温暖的被窝里,睁开眼看着漆黑的世界,听着细细的声响,心里是何其的宁静。
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不久,阿序老人的呼声渐起。阿洛将烘干的褥子铺在木板上,又拿出阿娥送的白色的棉坯布铺在上面,除去外衣就寝。
老人的酒真的很好,阿洛全身暖暖和和地睡着了。
在睡梦中,阿洛感觉不停地有蚊子在头边飞来飞去,在半睡半醒中不停地拍打蚊子。而蚊子似乎无穷无尽,越打越多。
在半睡半醒中不知过了多久,阿洛睁开眼,看看究竟有多少烦人的蚊子。他找了一圈,一只蚊子都不曾见到而在枕头处有很多头发。
“怎么会有这么多头发?”阿洛心想。于是,他加了一些细柴到火中,拿起枕头处掉落的头发对着渐旺的火苗仔细端详一番。
“这些头发应该不是自己的。”阿洛想。他用力一拉,头发断成两截,接着头发像枯萎的花一样凋谢、枯槁,最后像蛛丝一般耷拉着在手指上;完全不像头发扯断后依然如故。
阿洛再想从枕头上取几根头发时,感觉枕头上的头发比刚才少了许多。他拿起几根,摊放在手掌上,缕齐后用大拇指夹着。接着他将第一根扯断,断后,如前迅速枯槁;再将第二根扯断,亦是迅速枯槁。他脑中想着自己曾经读过的书,在书里是否提及过此物。
许久,阿洛恍然大悟,“对了,是“附发”。这个东西就是附发。”阿洛想到了,兴奋地差点叫出声来。
“附发,异常之物,稀少之物;喜潮阴凉,忌水、火、光;附人首如发而取精阳。”阿洛默默地背着书里的记载。“阿仪婶的头痛病症应该和这个相关。”阿洛想。当他想再取一些附发时,枕头上的附发已经全部消失无踪。
阿洛穿好衣裳,手里捏着附发,过去敲阿序老人的门。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打在脸上,异常寒冷。
“阿序老丈,您开开门,我有重要的事和您说。”阿洛边敲门边大声说。
很快,阿序老人过来开门。阿洛将老人带到柴房,将刚才的发现与老人详细说一遍,当着老人的面将手中的附发逐一扯断。阿序老人一看,一阵心惊,问道:“阿洛小兄弟,我该怎么办是好?”
阿洛道:“老丈,您不用急。既然附发忌讳水、火、光,那么我们先把床移到火旁,将火燃旺,阿仪婶子的头靠近火堆旁,这样试试看。”
阿序认为此法甚好。
两人将床从屋的另一头,抬到火旁。“老太婆,你可是躺着坐轿子啊!”阿序老人打趣地说。
老人向火加了几根柴,等着火烧旺。阿仪婶的头离火两三尺远,头发散开从床沿垂下,皱着眉头闭着眼睛难受的躺着。阿序和阿洛在旁边安静地观察着。
只见头发表层,一丝丝的“头发”似断裂,然后耷拉地垂着。阿序老人取来梳子,轻轻地帮老伴梳着。他一手托着阿仪婶的头,一手拿着梳子将脱落的头发梳去。在金色的火光中,阿序老人粗糙的手拿着梳子,阿洛却感觉他像一个国王拿着自己的王冠。
阿序轻轻将阿仪放下,取出梳齿间的附发朝火里一扔。只见那团附发在火里一蠕动后,就化作火苗烧成灰烬。阿序又帮阿仪如此三番。
阿仪婶的脸色逐渐恢复,紧皱的眉头已经展开,平静地睡着。阿序与阿洛继续坐在火边,轻声地聊着天。
“我就不明白,我也天天和老伴在一起,我怎么就不头痛,附发怎么就不附在我身上?难道嫌我这个糟老头长得丑?”阿序老人道。
阿洛轻笑着答道:“也许和老丈您喝火酒有关,我昨夜感到老是有蚊子叮咬的感觉,却没有被叮。刚才我算是想明白了。我也喝了老人的火酒,但是就一杯,喝少了。要是喝多,它们估计就不近身了。”
老人一听,连连点头,然后,起身把酒拿过来,给阿洛和自己各斟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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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雨小了,已为阵阵烟雨,天色比昨日亮堂许多。
阿洛向两位老人告辞。
阿仪婶已经活动如常。两位老人想送阿洛至山下,阿洛好言婉拒。
“老丈,我就此告辞,容留之恩,晚辈牢记在心。”阿洛作揖告别。
“阿洛小兄弟,多亏你,要不然,你婶子不知道要被折磨到什么时候。”阿序道。
“阿洛小兄弟,路上小心,慢慢行。”阿仪道。
阿洛穿戴上二老给的斗笠和木屐,牵着骆驼再三回首向站在路口的二老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