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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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韶华(三)

天未亮,大家已上路出发;从水曲至邻集需不到两个时辰,为了在辰时到达,祥爷和族长通知大家提前起程。

大伙简单地吃过早饭后,在祥爷和族长的带领下从村西的路出村。天气略寒,白天已有初春的温暖,夜里却是寒冷;一行人行路略快,在微寒的温度下却正好。

在队伍前面,中间,后面各自点着几个火把照路。队伍前面的是祥爷和族长,村里的辈分高跟在他们后面,接下来是低一辈,队伍最后的是阿缎和阿尺这一辈,一行人大概有三四十人。阿尺是祥爷的孙子,昨天与父亲从城里过来。阿尺长相清秀,体格结实,不善言辞,与阿缎的善谈一比更显得沉默。

阿娥默默地与阿缎、阿尺走在最后面,陪着阿娥的是她的弟弟阿梭。阿梭与母亲也是昨天从城里与阿尺一道回来的。姐弟两人心情沉重,一则劳烦族里的各位长辈平辈们从四方回来帮忙,二则对接下来退典的事担忧不已。

队伍里的人小声交谈着,叙旧的叙旧,谈事的谈事,偶有笑声传来。阿洛走在队伍的最后面,阿缎与阿尺陪在他的左右。阿缎与阿尺的年纪和阿洛相仿,由于祥爷的缘故,他们对阿洛以叔伯辈敬称。

天色渐亮,路程已过半。东方的云霞由红色逐渐变成金色,阳光照在路人脸上,带来一丝温暖。阿梭的神情看起来舒畅一些,不似刚出发时忧心忡忡。阿娥默默不语地行着路。阿缎已经聊开了,饶有兴致地问着阿洛游历时见过的新奇事物。阿尺默默地听着阿缎与阿洛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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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五领着三人站在集市大门口,领着众人入酉绅的宅院。

酉绅的宅院确实阔气异常,院墙高大宽厚,栋梁雕琢精巧,院内假山花木巧夺天工。家丁站在内院门口,中间空出一条路。祥爷与众人在外院宽敞的晒场上等候酉绅出来,虽然人数众多,却鸦雀无声,气氛凝重。

不多时,吉少爷带着几个年纪大的人从内院走出来,接着是四个家丁两前两后抬着一张躺椅出来,在躺椅上躺着一名老人。

祥爷的儿子阿坦向酉绅那边的人介绍祥爷,水曲族长,里正;群五向水曲这边的人介绍躺在躺椅上的酉绅、吉少爷、云曲族长、云曲里正,还有几位云曲族里有威望的老人。

吉少爷走向前,高声对水曲众人说:“我们云曲一族在这里能赓续千百年,靠的不是凶狠狡诈,靠的是仁义勇直;请水曲诸位先到院外等候,在院内族望德高长辈留下细谈。”祥爷,族长,里正相互看一眼,然后祥爷吩咐众人到院外等候。随后众人依次到院外,家丁站在门口站做一排做人墙,有心急的人不停地通过家丁之间缝隙朝院内张望。阿洛陪着阿娥与阿梭留下,站在祥爷等人身后。

待众人出去后,水曲族长与云曲族长先打招呼,似是相识已久。水曲族长先将阿娥家的情况介绍一番,然后将阿娥婆家将人典出的过程一说,阿娥婆家将人典出整个过程,阿娥与家人均不知情,以致后来事情发展至现在地步。

云曲族长说:“我们这边都是按照国法与民风传统来行事,整个过程没有做犯法出格之事。酉绅先是让人在集市布告处张贴重金招儿媳,后来有人来应;来的所供的女子生辰八字与庆儿甚是相合。接着他们将儿媳典与我们,我们也给与重金,约定下月吉日过去迎人。不想过去迎人时,人却没有人,而她的婆家早已逃之夭夭。这种卑劣的行径竟然落到我们头上来了,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祥爷听了,道:“后来,我带着人过来退典,你们死活不许,该当何解?”

吉少爷严肃地道:“我家后来四处物色合适人选,始终没有命理相合之人,由是不同意退典。此事多生枝节,让我二弟病情愈发严重;而家父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要差,已是风烛残年之时,在去世前想看到二弟成家立业,大病得愈。”

酉绅躺在床上,默不作声,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眼珠偶尔动一动。

诸位长辈又从人情事理等方面梳理着这件事,各执自己的理。

谈了许久,双方相持不下。这时,酉绅手动了动,似有话要说,吉少爷耳朵凑到酉绅嘴边,听酉绅的话语。

酉绅说完后,吉少爷对阿娥说:“阿娥姑娘,你是否认为嫁给我二弟有辱你和你的家门?是什么原因让你死活不嫁过来?”

众人人看向阿娥。

阿娥擦去眼泪,抬起低垂的头,先看看祥爷,水曲族长,再环视其他人一圈;然后鼓足勇气说:“奴家出身微寒,年幼丧父,母亲拉扯我姊弟二人成人。本想明媒正娶嫁与良人平淡度日,服侍姑婆,孝顺母亲,看着幼弟成家立业。不想丈夫离世,婆家变故,在奴家不知情的情况下典与他人。”

阿娥停了停,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奴家虽是贫苦,却不卑贱,不想做冲喜之物,为了富贵嫁与将死之人。奴家卖身之费,业已经一年来日夜不停梭织棉布换来赎身的钱银。”

祥爷听完阿娥的话,道:“阿娥孩儿,性格刚烈,人善聪慧,整个水曲年轻一辈就她织的布最好。这一年来,她日夜不辍的织布,凑齐了赎身之资,这一点老汉我都自叹不如。”云曲的长辈们一听,目光不由得对阿娥赞许一番。

众人一阵沉默。

酉绅又动了动,吉少爷凑过去听父亲说话。

酉绅说完后,吉少爷对众人说:“父亲佩服阿娥的刚烈,不再强求。但是,云曲也是有头面的家族,按照老规矩,输了,我们服气,今日就退典;赢了,按照典契履约。诸位意下如何?”

听完吉少爷的话,祥爷与族长里正小声讨论一番,然后示意阿洛一同到院角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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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爷轻声对阿洛说:“我们这边很久以前家族之间有矛盾都是群斗,死伤颇多。后来有贤者想出办法,每个家族派一人上场,那个人代表全族,一人赢,全族赢;一人输,全族输;没有人能反对结果。由此变成这边的乡约。”

阿洛点点头。

“今天,我想请你代表水曲和他们打斗,而这个打斗都是拼了性命的打斗,十场有七八场有人伤亡。不知道小兄弟是否愿意,当然此事凶险异常,小兄弟不愿意,我们再找其他人。”祥爷慎重地对阿洛说。

“晚辈甚是乐意代表水曲。”阿洛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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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曲那边也在商议选谁做代表。

经过云曲族长、里正、长辈们的商议,一致选群五作为云曲的代表。

德顺满脸笑意的将商议结果告诉群五,群五听完一脸错愕,没想到天大的“好事”会落到他的头上。

德顺对群五说:“五哥,你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群五讪讪地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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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的场地在集市的正中,正中的场地已经清空,并用石灰撒出偌大的圆圈。代表两个家族上场的人就在圆圈内打斗。

阿洛来到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摆了一张生死契约;桌旁站着两个家族的族长、里正、还有一些长辈作为见证人。

阿洛拿起笔庄重地在生死契约下方写下:水曲洛。

然后,群五拿起笔在阿洛的名字旁写下:云曲群。

两人一同走向圈内,不远处,有人在有节奏的敲着鼓,他们走一步,鼓响一下,鼓声似乎和他们的脚步相合。

“洛兄弟,今年贵庚?家里可有老小?”群五问着阿洛。

“群五兄,在下今年十八,家中父母健在,已娶妻,无子女。兄弟,你如何?”阿洛道。

“愚兄,我二十有八,上有二老,下有一子二女。有幸和小兄弟相见。小兄弟,你擅长什么兵器?”群五道。

“我善于用锏,兄弟您擅长哪种兵器?”阿洛问。

“我跟随师父学的主要是刀法,其他也精通。这样吧,刀剑无眼,我们都用棍棒,不知意下如何?”群五说。

“如此甚好!”阿洛赞成道。

于是,两人都选棍棒作为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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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外站满了人。祥爷、阿娥站在圈外心焦如焚,阿娥心中暗暗祈祷阿洛平安无事。阿缎紧握着青瞳锏和一个小包裹,看着阿洛拿着一根长棍走向圆圈中心。

阿洛与群五相互拱手。

群五问道:“洛兄弟,规矩你懂吗?”

阿洛道:“打败则输,胜则赢。”

群五热心的告诉阿洛还有另一条规矩,道:“还有一条,谁被打出圆圈也算是输,要注意了,不要自己跑出圆圈。”

阿洛拱手道:“多谢群兄提醒。”

“咚,咚”连续两声鼓响,表示打斗已经开始了。

两人互道一声“承让”,就开始你来我往的挥棒攻防。

群五的棒法一般,却力道十足。群五从始至终没有攻击阿洛的要害部位,阿洛也与他斗的酣畅淋漓,却处处避开要害。

阿洛的棍棒挥动着有如一条金蛇在身边飞舞,地上的灰尘随着棍棒扬起,随着微风飘动,场外的人看着一阵阵喝彩。群五的棒如骤雨一般向阿洛洒去,看得阿娥一阵阵揪心。棍棒碰撞的声音响彻集市。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正酣,突然“咔擦”一声,阿洛的棍棒被打断了。

群五停下来,示意阿洛去换一根棍棒。

接下来,两人又斗了一阵。

阿洛心想:“一直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阿洛故意卖个破绽,群五棍棒扫过来。群五的左肩有个破绽,阿洛一脚踢过去,不想群五被踢后向后连滚两圈,扬起一阵灰尘。

水曲的人不禁大喊“好”,为阿洛这一脚捧场。

阿洛心想:“我这一脚没有用多大的力啊,群兄,你演的太好了!”

群五用手一撑,整个人跳起来站稳,握着棍棒走向阿洛继续打斗。

打着打着,两人互有上下风,每次被打摔落在地时,阿洛刻意用衣袖鼓风扬起灰尘,显得重摔在地而群五出手重狠。阿娥看的都快哭了,祥爷等人看的心惊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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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脸上被自己撞在地上变得青了几处,满身满脸泥灰,群五也是脸上淤青几处,手臂淤青几处,鼻血弄花了半张脸。

看的人不停感叹两人武艺高超,佩服不已,又担心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阿洛被群五一棒打摔至圈线旁,然后群五跳起双手握着棍棒向阿洛砍来。阿洛双手紧握棒格挡护身。“啪”一声,群五的棒断开,他整个人顺势砸向阿洛。阿洛连忙用脚板在群五胸膛处将其接稳,然后奋力将群五向圈外一送,同时大喝一声。

随即,被群五落地压着的人发出一阵阵“啊哟”的呻吟声,他们今天是倒霉的。

阿缎开心地跑过去扶起阿洛,大声说:“我们胜了!”

阿娥喜极而泣,一年多的痛苦终于结束了。

阿洛走向群五,拱手道:“群兄,武艺非凡,小弟佩服!”

群五在德顺搀扶下,恶狠狠地道:“待我养好伤了,再找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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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曲的人阵阵欢呼,云曲的人不住哀叹时运不济。德顺等人搀扶着群五,不住地惋惜,却又感到虽败犹荣。

来到酉绅宅院,吉少爷命管家将典契和账房先生找来。

账房先生拿着典契,手持算盘啪啪的打了一阵,道:“根据典契所约,至今日解除典契需要付五十银币。”

祥爷一听,道:“需要多少?”

账房先生说:“五十银币。”

祥爷脸刷的一下红了,皱起眉头道:“去年找你们的时候,契约里不是说要二十的吗?怎变五十?”

账房先生摇摇头道:“去年是二十的价,经过一年多,根据典契今年变五十。”账房先生坚定而不容置疑的说。

祥爷拉过族长说:“三哥,怎么办,今日只带了二十银币?”

阿娥脸色煞白,今日退典无望;而自己没日没夜的做了一年,还比不上契约里涨的多,恐怕以后再也没有自由身。

阿洛走过去,将小包裹递给祥爷,道:“祥爷,里面有足够的钱银。”

祥爷接过包裹,又惊又喜地看着阿洛。祥爷从包裹里取出三十银币,加上带来的二十银币,悉数交给账房。账房收纳后,写个字据并盖上印信给祥爷;吉少爷在典契上签字画押并盖上印信。

一切完毕,水曲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阿娥终于脱离了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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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祥爷的坚持下,阿洛在水曲又多住了几天,修养身体;尽管阿洛再三强调没有大碍。

无聊中,阿缎时不时过来让阿洛教些招式,其他时间则是和祥爷闲聊,顺带了解水曲村织布技艺。

水曲村所织的布手感细腻,对光一照平整如镜,阿洛惊叹不已。

阿娥告诉阿洛,想要织好布,从头到尾都不能有一丝懈怠。首先,捻线要一样粗细;不光手法要好,还要有好的纺车,纺锤。后面的织布中,水曲有一样别处都没有的好处是,这里有温泉,经温泉水上浆和浣纱,比别处都好;这里山上有一种特殊的虫,它的丝用来做提综线特别好。

阿娥的笑容日渐增多,阿洛心里也跟着高兴。

“阿娥,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晚去沐浴?”阿洛问,在四下无人时。

阿娥红着脸说:“之前一直忙着织布赎身,一则没有时间沐浴,二来没脸白天出门。”说着眼睛一阵湿润。

“现在好了,你变成自由身了。”阿洛安慰道。

“你的钱银我会尽快织布还给你的。”阿娥说。

阿洛忙道:“我的钱银,你千万不要想着还。这个钱银是我的一位朋友所赠,当时我还想退回去,无奈人已走远,因此我拿它们来做些急人之困的事。”随后,阿洛将与敏歌,敏阳相遇的事情说与阿娥听。听着云盟的草原,沙漠;阿娥一脸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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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聚有时,阿洛修养几日后,告别水曲众人,往家的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