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互生情愫
“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心情舒畅了!”李先生悠闲自在,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有感而发。他边走边谈关于中国革命和抗战的事,有些道理我虽然听不明白,但他满腔热血的家国情怀还是深深地打动了我。
散步回来,时间还早李先生有看书的习惯,要求我将携带的书籍全部整理出来,分门别类放入几个大抽屉,以便查阅。窑内光线有点暗,我为他点上油灯。李先生在静静地看书,我闲来无事便走了出去。
由于要照顾李先生,张炜安排我临时住在机关大院先生的隔壁,这会儿正好有空就到饲养处去拿被褥。
临出门时我穿上外套,手又触碰到那包点心。说来也蹊跷,我明明有心留给梅子和孩子吃,如今却难以开口,我害怕世俗的眼光,大伙的流言蜚语,将我和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牵强附会地联系在一起。心里虽然徘徊在种种顾忌的边缘,但腿脚却诚实地走向了厨房,此刻我等待一个不期而遇,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偶遇梅子将这包点心偷偷地送给她。这样做既满足了我对一个女人关爱的虚荣心,又能保留一个男人仅存的一点尊严。我的内心做着虚与委蛇的挣扎,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厨房。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厨房做饭的婆姨忙完后各回各家了。
我在无尽的失望中走向马厩旁,我住宿的那孔窑洞。饲养员老郝见我手拿点心,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断定我心里装着事。于是打趣道:“刘师傅,让你搬过去照顾李先生,听说他的官比县长还要大,能住在他身边怎么也得是个师爷、科员之类的人,那是多大的福分呀!”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说:“没牛了拿马当差,我也是临时拉去赶鸭子上架,难为人。”
“话不能这样说,我也想去照顾李先生,可我一天学也没上过,跟李先生没法交流,就是给人拾鞋估计都跟不上呀!”
“没啥难的,李先生有大学问,不是我们这些平常人所能理解的,我也是个门外汉。不过李先生人很好,你看还送我一包点心。”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把它送给梅子吧!她整天领着孩子,还要为我们准备饭食很辛苦,真是难为她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我……”
“走,别难为情,我陪你去。我的儿子牺牲在长征中,他要是还活着孙子也该有小明明这般大了。等仗打完,新中国成立了我就回去种地陪老婆。唉,别提啦!往事不堪回首,但往后看却有无限的好日子等着我们。”
我本能地想拒绝,可是老郝的这番话让我无地自容,只好跟着走。到了梅子居住的窑洞前,灯还亮着,估计还没睡呢?我内心异常羞怯,根本没有勇气去敲人家的门。就在我迟疑之时,老郝先是干咳嗽两声,随即大喊:“梅子呀,在不在屋里?那个西安来的李先生给刘师傅送了一包点心,他舍不得吃拿来给明明,东西我放在窗台上完了你拿进去,记着,可别让野猫给叼走了,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我站在旁边气得直顿脚,真没想到老郝把我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添油加醋地大喊出来,我羞怯万分,恨不能跑上前捂住他的嘴。
我们放下东西转身就要离开。“咣当”一声,门开了,梅子从窑里走出来,说:“二位师傅来啦!感谢你们心里一直惦记着这有爹生没爹养的孩子。进来坐吧!正好我做了双鞋你们来试试合脚不?”
老郝急忙推脱说:“我年纪大了,整天围着马厩转,也不怎么出门,你还是给刘师傅做一双吧!他为了革命工作赴汤蹈火,四处奔波,正需要鞋穿。”
“进来坐下,你俩都试试,谁合脚就谁穿吧!”没想到梅子盛情难却,不容分说我们走进窑里,古灯独影夜难眠,唯有针线蒲篮来相伴。古铜色的油灯下,棉被里的孩子睡得正酣,气氛非常温馨,让人心猿意马。对于一个丧偶多年的男人来说,难免触景生情浮想联翩。
我的内心早已汹涌澎湃,但表面上依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为男人那点虚伪的矜持。老郝拿起鞋仔细地端详着,黑绒鞋面,白色洋布的千层底,针脚密密麻麻却整齐有序。他立即夸赞说:“梅子的针线活,可谓一绝。不过这双鞋足足有43码,我的脚穿个40码的还显大,看来我是穿不了。刘师傅你来试试吧!”
老郝说话间将鞋子递过来,然后坐到炕沿上看着熟睡的孩子。梅子取出两只碗在倒开水,我拿着鞋在墙角找个凳子坐下来试穿,真没想到太合适了,简直就是为我量脚而做。瞬间,我心飞扬有种说不出的喜悦。我原来的那双鞋是出门时母亲做的,如今大半年过去了,早已磨破了皮,两个脚趾头都显山露水了。
老郝又说:“刘师傅,真是个有福之人。看来这双鞋非你莫属,怎么样?”我满心欢喜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个憨憨地笑。
“哎哟!好巧不巧,要我说这鞋子名花有主,定是专门为谁做的?”这时梅子端碗水递给我,听到老郝这不咸不淡的话,羞得脸蛋绯红,放下碗转过身去。我猛地站起身来情急之下竟然没拿稳差点就掉到地上,结果水洒到衣服上,手烫得生疼。只见梅子拿了两条毛巾飞一般地跑过来,一把夺过碗放下,一条湿毛巾敷在我手上说:“真该死,都怨我不应把这么烫的水端给你。”
“没事的,只要碗没打碎就好!”我抬头的刹那间四目相对,梅子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满是忧怨与疼惜。另一只手拿条干毛巾擦拭着我衣服上打湿的地方,她离我很近,额前的刘海几乎就要触到我的下巴了,我能清楚地闻到她头发上独特的香味。我的胸前甚至能感受到她轻微而急促的鼻息,以及女人那迷醉魅惑的体香。
“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不该这样鲁莽行事?”梅子再次致歉。
我痴傻地站着手足无措只能任人摆布,“嗨,一个大男人不碍事,没什么歉疚的?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老郝说着起身就要走。
“别急着走呀,我这一忙活差点就忘了,这鞋子还有几处针脚没有做完。今天晚上再加把劲,明天就能穿着上路了。”梅子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不着急,闲了慢慢做吧!”我脱下鞋递给梅子,冲着她笑笑算是感谢了。
回去的路上老郝问:“你觉得梅子这双鞋怎么样?”
我信以为真,坦然地说:“鞋子做得真好,那针脚没得说,堪比我娘的手艺,只是可望而不可即。”
“你小子还真敢承认,心忒急!这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鞋穿在脚上要慢慢磨合,不能操之过急,以免遗憾终生。”老郝分析说。
我知道老郝在试探,故意说:“不就是一双鞋吗?还没穿上呢?哪来这么多讲究?”
“你小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是问你梅子这个女人怎么样?”
“梅子,别提啦!他有个当国军的丈夫,在我看来这辈子是有缘无份了。”
“看来你小子比我了解得多,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我们一路嘻嘻哈哈着走回去。
我拿着被褥,老郝帮我拿些生活用具,送我到根据地的机关大院,迎面碰见换岗的游击队员冲着我笑,我不明就里问:“今儿有啥好事?怎么这般高兴?”他们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呀!”然后一笑而过。
“听说李先生是著名的国学大师,怎么还这般勤于学问?”老郝说话间我定睛望去,透过窗户李先生正在油灯下刻苦研读。身不由己地感叹一句:活到老,学到老。
晚上,我睡不着回想起梅子来,心情越发地激动,不禁想起几句小诗。
我明明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喜欢你。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却不懂得向我表白。
你不向我表白,却也阻止不了爱在我心里滋长。
明明彼此相爱,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明明知道不能在一起,却在纠缠这一世情缘。
横亘在我们面前的不是这情缘而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
次日,吃过早饭,大家兴致勃勃地前往大礼堂,原来李先生要发表重要演讲。当我随同李先生来到礼堂,座无虚席,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更让我惊讶的是张炜的身边坐着一个熟悉的面孔,我想起来了是关中分区的汪主席,不知什么时候秘密回到马栏?李先生从当前中国革命形势讲起,到日本的侵华,全面抗战爆发。国民党政府置国家危亡于不顾,采取不抵抗政策,丢失了东三省。攘外先必先内的错误主张,使中华民族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李先生的演讲结束,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全体起立向他致敬。
中午吃饭时,见到汪主席他对我们接回李先生大加赞赏。随后张炜神秘地向我透漏,汪主席带回来重要任务,不日便要出发。我心想又要去西安接人,索性就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