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宜宾驮酒

驮队到了自贡，这里确实盛产井盐，头人跑了十多家盐商，但刚过完年井盐的存量非常有限，而且当地的军阀、政府和商家早就预定好了。我们是大帮驮队每头骡子少说也能驮200斤盐，自贡的地下井盐虽多，但开采不易且生产落后，还是手工小做坊没有形成规模化产业。现在又不是晒盐的季节，没有新盐产出，我们一下子要购买6000斤盐，显然成了天文数字，物以稀为贵，自贡的盐商见此机会，猛然间坐地起价。

精明的头人绝不会吃眼前的哑巴亏，他当机立断分出一半的骡子，由宏娃带领着前往广安、遂宁一带收购大米。共同约定于宜宾会合，前往云南。川东的籼米非常有名，贩运大米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兵荒马乱的年月粮食比什么都金贵。

师傅年纪大了且腿脚不好，不宜长途奔走。我很幸运分得两头骡子，跟着宏娃去川东收粮。我第一次独立吆骡子上路，心中无比的激动，兴奋得嘴都合不拢。

我们行走在涪江两岸搜罗当地的大粮商。临行前头人和师傅都叮嘱过不能冒然收购农家散户的粮食，以防粮食有水分或者掺假。只有粮商成规模的大仓库里面的存粮，才可放心购买以免上当受骗，这年月黑心的奸商无处不在。

“天府之国”的成都平原，沃野千里盛产稻米，但由于战乱外面的粮商进不来，本地的粮食运不出。我们向东行进不足百里便是射洪和大英县，打听到两家颇具实力的大粮商。登门造访实地查看后，果真籼米的质量不错，储备充足，显然军阀的战火没有袭扰到这里。

宏娃大喜过望，马上讨价还价，双方说定了价钱，他又担心商家对籼米做手脚，当机立断一口气收购了3000多斤籼米，免得夜长梦多。由于我们购买的籼米数量较多，商家为了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价钱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低。

其余的骡子在自贡装上井盐，头人带领着向着宜宾的方向前进。

宜宾地处云贵川三省的结合部，是万里长江第一城。到了这里气候温暖风光秀丽，头人找家骡马店住下，等待宏娃收了稻米领着驮队赶来会合。

在这间隙，脚户们闲来无事上街溜达，领略这里的风土人情。头人也没闲着四处走走，探查各大商铺当下时兴的商品，他惊奇地发现街道上的酒坊颇多，酒的储量也很大。这一点正好应验了宜宾的酒都之称，有着三千年的酿酒历史，其中以五粮春最著名。

头人立即走访了几家规模较大的酒坊，其中有个姓陈的老板很会做生意坦言：“我们的酒坊是宜宾城最大的一家，有上百年的酿造历史，酒的品质不容置疑。”

“既然如此，陈老板为何储存了这么多白酒尚未出售？”头人追问。

“我们酿造的白酒不光是用来喝的，提纯的高浓度白酒还是战争时期治疗枪伤，消毒杀菌必不可少的药品。去年军阀混战供不应求，当下川中的战事已息，我们的白酒自然滞销了。不过，这都是陈年好酒不愁卖不出去。做人要厚道，我总不能希望人家天天打仗嘛，这个思想要不得！”陈老板补充说。

头人马上亮明的身份说：“我们是河州的脚户路过贵地，想运一批白酒到云南去销售。”

“那太好了！我们也想把白酒卖到外地去，只是苦于没有骡子做脚力，你们刚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在下求之不得！”

“不过，我们的银钱全部用来买籼米和井盐了，老板可否容我两天，出售了这些货物再来购买白酒？”

“头人，大可不必如此麻烦！直接拿货来换，井盐要一部分，籼米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有了这批粮食我们马上可以做新酒了。”

“我们的骡子背上都是货驮子，若是装酒必须要专用的酒驮子，不知陈老板有没有？”

“真是机缘巧合，你们找到我算是找对人了，我们的仓库里有一大堆呢，我们一起去看看还能不能用？”

陈老板随即带着我们去查看，果真是惊喜，酒驮子都完好无损就连酒坛子都备齐了。我们立即谈好价格，50文一坛酒，准备准备等所有的骡子到齐了马上装酒。陈老板果然是高人，极具商业头脑，我们租用酒驮子他分文不取，只是每个驮子要押10个铜板，并给我们出具了押金条子，其用意赶脚的人都明白。

宏娃领着驮队在大英县满载籼米向着宜宾快速赶来。这一路走来，我并不轻松有着说不尽的苦恼，深深地体悟到吆骡子赶路使命光荣，责任重大。先是遭遇骡子在夜里不肯吃草料，我还误以为是吃饱了，索性没有管。到了第二天，骡子连水也不喝了，我急得直跺脚却也束手无策，差点就要哭了。

宏娃哥看到后，安抚说：“别担心，骡子只是受凉了！”随即用他平常喝的茯茶加上几块黑糖熬汤，熬得特别浓郁，远远地都能闻见糖香味让我垂涎欲滴。待熬制的糖茶不再烫手时灌到瓶子里面，趁热给骡子服下。

当天夜里，我一直守着骡子观察病情，整夜都没有休息好。次日，我睡意正浓时宏娃哥叫醒我该起程了。我赶紧起身顿时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痛困乏无力，好像骨头都要散架了。我迈开僵硬的步子，托着沉重的身体跟着驮队缓缓前行。庆幸的是患病的骡子却出奇地欢实起来了，此时好像不是我牵着骡子，而是骡子带着我往前走。

宏娃哥看见我的情形，讥笑说：“让你照看骡子，没想到骡子病好了，你却生病了！”

到了下个歇息的地方，他们给骡子熬糖茶，我也得到了一小碗。好不容易赶到宜宾与大部队会合，师傅查看过骡子的状况后眼睛瞪得滚圆，并没有责怪而是拉着我让我学着点，只见他提着马灯把火针烧得发红，然后用力扎骡子的眼皮、耳朵、鼻孔放血，以促其痊愈。

宏娃领着驮队顺利归来，头人已在宜宾城歇息了两天，他万分惊喜果真没有看错人。三千斤籼米早就谈好了价钱，头人领着我们帮忙卸籼米，陈老板安排伙计给我们装白酒。

驮盐的骡子先行一步，驮酒的骡子后面追上来。我们的驮队满载60多坛酒果然香气扑鼻，正好掩盖了骡子身上的味道，让人闻着神清气爽。走在路上过沟沟坎坎时，猛然的摇晃让酒坛子渗出一丁点酒，我急忙用手摸上去，粘点酒放到鼻子上闻闻也算是过个酒瘾。

这一路走来，我们的骡子驮着酒香飘四溢，驮队无形中成了宜宾酒的活广告，让其美名扬天下。浓浓的酒香特别诱人，时不时有商家或好酒之人闻味拦路买酒。一般情况下头人志高气扬不屑一顾，嫌浪费时间，到了昭通我们不敢歇息，绕着走，担心有人缠着要买酒。若是遇上大商家价钱足够高才会出售一部分。头人心中盘算着，这么好的酒不愁卖只有到了大城市才能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