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是营长了
回到小院，日子又恢复平静。二爷依旧每日按时吃、睡、散步，闲不住了还在纸上写写画画，写着写着就写了自己从小县城到昆明到缅甸再回来的一路经过，重点写了那些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战争，那些分开就是一辈子的人、那些永远把自己留在了异国他乡的同伴。二爷写得自己一会儿意难平、一会儿又泪流满面；有时枯坐几小时也写不了一个字，有时又一发而不可收拾、直到卫兵反复催吃饭了仍停不下来，因不想着给任何人看，二爷写得很恣肆也很真实，其中加了些自己对战斗得失的感想和看法。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有几分惬意，这期间卫兵主动给二爷送了几回纸张、墨水。
在写这些的空隙，有个想法在二爷的脑海中越来越强烈——回家看看自己的家人、特别是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为避免被这个想法折磨得夜不能寐，二爷故意增加了夜晚的写字时间，日间没事就和守门的卫兵说说话，一来二去，和两个卫兵混的很熟，二爷的烟给的给自己抽的抽已经没了还几天了，这几天都是卫兵们主动给二爷送烟，四个卫兵分两个班，今日值白班的是小段（本地人，当兵还没有打过战）和河北兵小方，小方当兵时间和二爷差不多，走过许多地方，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打了好些败仗从未见过什么是胜利，战打的稀里糊涂，自己也稀里糊涂地成了少尉军官，是这组卫兵的头，另外两个是湖南人，关系处得如同兄弟，他们早就达成了协议，等战争结束回乡后小肖的妹妹就是小赵的媳妇，小赵一有机会就管小肖就哥，还把自己省下的钱给小肖一并寄回交给他的媳妇——小肖的妹妹。四个卫兵都喜欢听二爷说话，特别喜欢二爷讲年前在反攻战，尤其是方少尉，每每听二爷说到国军一路追着日军打的时候总是长长地吐口气，最里骂着诸如：“这些狗日的也有害怕的时候！狠狠揍他们，别便宜了这群王八蛋......”，然后一副大仇得报的痛快模样，就像打胜仗就是他自己一样。
二爷有时问方少尉家乡情况，他也就几句话就带过，不愿意多说。不过二爷知道他的家乡早被日军涂炭了，家里的亲人死活不知，早已失联。
小段当兵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吃饱肚子。家中兄弟姐妹多，从记事起就没有吃过饱饭、更不用说什么新衣服了。
小赵和小肖是来到这里才认识的，之前在不同的部队，认识后竟然发现是同乡，来家相距不足十里，两人出来当兵都是迫不得已，家乡闹哄哄的，和他们一样年纪的男娃娃能走的都当兵，家乡老人共同的嘱咐就是：“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只可惜当兵后几乎没有打过胜仗，兜兜转转也明白了一个最朴素的道理——活着就好！
“都说你通共，给我们讲讲共产党是什么样的？”小段小心翼翼地向二爷说道。
“呵呵！你们不怕？”二爷问。
“我看共产党也不是像上边说的那样恐怖，我之前在部队也听说过一些，也见过。”方少尉接过话说道：“之前我们部队的副连长就是共产党，对我们可好，只可惜后来被上面抓了，听说已经被杀了。”
“哦！被杀了？”二爷说道。
“也就是2个月以前的事，很突然。”方少尉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天一大早被抓走，过了几天就有消息传来说他是共产党，拒不交代问题，被杀了。”
“共产党真的这么可怕吗？”小段好奇地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曾经的刘副连长是个好人，他给我们讲的那些道理是真的，我只是对他说的什么未来的中国一定是我们自己当家做主的中国，感到有些不明白。”方少尉又接着说道：“怎么可能是我们当家做主，还不是有钱的、当官的说了算。”
“别议论了。我回去了。”二爷起身慢悠悠地向房间走去。
一股脑儿写的东西写结束了，二爷又对一些不满意的地方做了些修改，就丢一边。又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和卫兵们说话也没有什么营养，在卫兵们的眼里，二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还惊讶二爷出身地主、富商家庭怎么可能是共产党（通共）？在他们的印象里共产党都是一群穷人。二爷不愿意给他们惹麻烦，也就减少了和他们说话的次数。有几次散步到他们跟前他们主动和二爷说话，二爷也只是匆匆应付下。
这天，二爷枯坐在桌前发呆，突然从门洞处传来声音。虽然听到了声音，可二爷好像没有什么想站起来看看的欲望，就这样坐着，甚至连身形都未改变。反正自己的门开着，这些天白天除了下雨天，二爷都开着门。不一会儿，来人就到了房门口。
“咦！金营长，门开着呐？”来人站在门口说道。
“嗯！”二爷没有回头，用鼻子哼了一声，二爷已经听出是朱副主任的声音，也感觉到和朱副主任一起来的人有2个。
二爷转过身对着他们说道：“有何吩咐？”
“我们今天过来找你谈谈，就在这里谈。”朱副主任说道。
这时早有卫兵从另外一间房里拿了几把椅子过来放好，并勤快地给几个人倒了水。
二爷见跟着朱副主任一起来的那两人似乎是要做记录，就起身将桌子让了出来，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朱副主任对面。
还是那些问题，二爷回答的极为省略，朱副主任也不恼，例行公事式地进行。
“我们到外面走走吧！”好半天没有问话的朱副主任站起来对着二爷道。
“嗯？”二爷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叫自己出去走走，“外面？”二爷看着朱副主任说道。
“走吧！”朱副主任抬脚迈出门槛，
二爷只得跟上。
“怎么样？”朱副主任毫无预兆地问二爷。
“不怎么样。”二爷回答。
“有好些人都闹着要来看你，上面不准。诺，他们知道我今天来，都争着要给你送东西，我随便接了些，就放在那里，待会儿卫兵给你送过来。”朱副主任说着用手朝放在门洞内的那张桌子指了指。二爷顺着朱副主任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桌子上放着两个大大的包。
“谢谢！”二爷真心地对朱副主任说道“他们还好吗？”
“有些好也有些不好。”朱副主任回答。
“一会儿我们会把你这段时间写的所有东西带走审查。”朱副主任对二爷说道。
“你？”二爷有些愤怒地看着朱副主任，同时转身看向房内，只见和朱副主任一起来的那两个人正在翻找、整理着二爷这些天写的那些东西。
“欺人太甚！”二爷怒气冲冲地对朱副主任说道，同时拔腿就想跑回房内阻止那两人，可刚一拔脚又停了下来。
“职责所系！”朱副主任不咸不淡地回道，“不冲动最好！要不大家都很难看。我有点佩服你了。”
二也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上边有你的老相识一直为你的事操心，我还给他说不值得冒险。”朱副主任突然又对二爷说道。
“上边？老相识？”二爷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是谁？”二爷下意识地问道。
“马上就要成为我们的上司了，现在是他的关键时期。”朱副主任有些卖关子地说道。
“希望你写的东西里不要有什么问题。等审查后我会告诉你。”朱副主任抬头看了看天空，又接着说道“他对我有恩，我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你的事让他受到影响。”
房里的那两个人带着收拾好的东西走了出来。
“今天就到这里。我们走了，生活上有什么需要，你可以通过卫兵给我传话。”朱副主任朝着二爷说道，在与二擦肩而过时放低声音对二爷又说道：“少和他们说话，言多必失。”
三天，朱副主任走后三天，二爷接到由卫兵送来的书面的通知。通知二爷可以离开这里回部队。
二爷看完通知正在郁闷，在想自己怎么回去？部队在哪？门洞处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二爷一听到那些声音，整个人就好像重新复活了一样，一下子就有了精神。
王陆、刘国富、何文、黄营长、刘虎刘副主任......
看着快被这些人挤满的小院，二爷想跑出去、想大声呼叫、想笑也想哭。可二爷什么也没有做，就捏着那张通知，看着他们......
“这个也是给你的。”闹腾结束，刘虎刘副主任又给二爷递过了一个文件袋。
二爷打开看了起来。上边对二爷的事还没有定论，只是解除了隔离，同时被免去了营长职务，军衔没有变。
大家都不作声，看着二爷。
“这不是好事吗？你们一个个的怎么了？”二爷看着他们道。
众人见二爷好像没有怎么难过，也就说起了话来。
原来，二爷被免职一事他们早就知道，接替二爷的就是刘虎，现在是刘营长了，也就是在刘营长的努力（其实也有李副师长的意思）下，上边同意二爷仍留在营里，只是没有具体明确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