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壮缪之苗裔兮——大刀关胜
我曾把公孙胜与“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汉寿亭侯关公相比,称之为“星列天罡,心在方外”。恰巧,在公孙之后即是天勇星大刀关胜,与公孙先生同名,而更有缘的是他是关老爷的嫡亲后裔。
要说公孙先生是本该入《封神榜》而误入《水浒》的,那么对关胜爷说句不恭的话,常觉着他是持着他远祖云长先生的相片当护照而进入《水浒》的。
在对一个人成功与否的评判中,在激励一个人求取功名伟业的鼓动中,我们常常会发现一个词语:荣宗耀祖。把这个词语与关胜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会感到他既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不幸的是他那位祖先那么辉煌:“温酒斩华雄”,“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华容道义释孟德”,“决襄江水淹七军”……威震四海,义薄云天。其声名之大使其由侯为王,由王为帝,以至有了“武圣”之称,堪与孔老夫子平分秋色。作为武圣关帝的后裔关胜如何能超越乃祖?以什么来使乃祖容颜上增荣添耀?这铁定是不可能的,是为不幸。但幸运的是他却可以其祖之光来荣耀自己,祖宗的荣光成了他的无形资产,足可令后人对之刮目相看。
这种幸与不幸之感,或者说这种尴尬,是读《水浒》者都会感受到的。
这大概也是《水浒》作者摆脱不了的一种处境。不管是罗贯中或是施耐庵(《三国》《水浒》的作者纠缠在两人之间),既有了《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那么作为其后人的关胜必然是一个难以塑造的人物。
瞧《水浒》第六十三回“关胜议取梁山泊”中的大刀关胜的形象:“端的好表人材:堂堂八尺五六身躯,细细三柳髭须,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这岂不成了关云长的孪生兄弟。在《三国演义》中关羽与儿子关平也没有这般相像呀!怎么过了八九百年自己的三十几代裔孙中倒出了个与自己眉眼髭须、身高、体形丝毫不差的孪生兄弟,返祖现象真那么神奇?
不唯相貌如此惊人相似,这关胜竟然也使青龙偃月刀,胯下坐骑也是赤兔马,这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马幼垣先生在《水浒人物之最》中有一段甚谐谑的调侃:“就算关云长的赤兔马果真在关家逐代巧配,历九百年时光也必传上百代了。怎可能前后两匹坐骑都是火炭般赤,浑身上下竟没一根杂毛?”
所以《水浒》中的关胜是克隆技术的产物。关胜在《水浒》中出场已是第六十三回,离梁山排座次的第七十一回只差八回。作者没有充裕的时间、当然更重要的是也没有能力去塑造出一个堪与其祖光芒匹配的裔孙,更遑论超越。
容貌、坐骑是克隆出来的,青龙偃月刀也不会是祖传的那把,必是仿其尺寸、重量、式样重新打造的赝品。
有趣的是关胜作为宣瓒推荐的良将来征讨水泊时,梁山水军首领张横欲偷袭关营立功,曾潜入关营,关胜正在中军帐里点灯看书。小说中如此描写:(张横)望见帐中灯烛荧煌,关胜手拈髭髯,坐看兵书。……
这“手拈髭髯”的姿态竟也仿佛是模仿我们常见的关老爷手捋髯须夜读《春秋》摆出来的一个pose!乖乖!
因此,读关胜传就恍若瞥见《三国》中的关云长来《水浒》中客串表演。
难怪后世读者对《水浒》中的关胜形象甚感不满。不唯形象单薄,小说中关胜的“故事”也太简单,他身上的重头戏也只是第六十七回中的“关胜降水火二将”。叙关胜将圣水将军单廷珪和神火将军魏定国收伏归山,平平写来,实乏善可陈。
如降单之战,我们不妨看看是如何寡淡无味:
门旗开处,圣水将军单廷珪出马,大骂关胜道:“辱国败将,何不就死?”关胜听了,舞刀拍马,两个斗不到五十余合,关胜勒转马头,慌忙便走。单廷珪随即赶将来,约赶十余里,关胜回头唱道:“你这厮不下马受降,更待何时?”单廷珪挺枪,直取关胜后心,关胜使出神威,拖起刀背,只一拍,喝一声:“下去!”单廷珪落马。关胜下马,向前扶起,叫道“将军恕罪!”单廷珪惶恐伏礼,乞命受降……
这拖刀计战单廷珪的情节实可谓老掉牙了。这样的文字也该算是《水浒》中最乏味的陈述了,而这在关胜却已是皇皇战绩了。
在《水浒》之前文学作品中已有所谓大刀关胜,龚圣与的《关胜赞》是这样写的:“大刀关胜,岂云长孙?云长义勇,汝其后昆?”这哪里是赞,简直是当面开销,骂对方为云长之不肖子孙。而到了《水浒》中关胜形象更是每况愈下。
正是这样一位大刀关胜,在《水浒》排座次时却高列天罡之五,且贵为马军五虎将之首,难免让后世读者深感不公。
但想想卢俊义能居二把手之位,堂堂关圣之后,位列第五有何不可?历代凭祖荫获高位者岂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