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向花园安放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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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光

奥斯汀并不总是那么多产,没有花园,她的写作就会受到影响。1800年12月,也就是奥斯汀二十五岁生日的那个月,她基本停止了写作,这一停就是十年。当然,她也写信,也许写了几千封书信,即便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寥寥可数,可她几乎没碰过小说。她把《苏珊》卖给了一个目光短浅的出版商,却一直被搁置未出(买版权只花了10英镑)。她试图写一部新的作品《沃森一家》,但这个阴郁、痛苦的故事最终未能完成。从1800年到1809年,奥斯汀的作品忽然从公众和私人的记录中消失了。在这段时间,这位被文学评论家F.R.利维斯称为“第一位现代小说家”的女子,几乎没有写一个字。

奥斯汀的沉寂与一个地名有关:巴斯。1800年12月,奥斯汀年迈的父母退休,乔治·奥斯汀牧师夫妇与他们未出嫁的女儿卡桑德拉和简移居西海岸的巴斯。巴斯曾是古罗马人的度假胜地,当时已属于英国。乔治时代风格的巴斯,是一个全新的、时尚的温泉度假胜地。贵族和富人在那里度假,让自己沉浸在大海、温泉和闲言碎语中。从建筑学和考古学的角度来看,这座城市的确激动人心。紧挨着宏伟的新兴酒店和商店的就是古罗马遗迹和艺术珍品,全都用当地出产的石料打造而成。巴斯的城市便利设施与乡村之美相得益彰,在这里,到处都能愉悦地漫步,值得一逛的有普赖尔公园及帕拉第奥拱桥,还有莽莽荒野。约翰逊博士(5)的传记作者、著名酒鬼詹姆斯·鲍斯韦尔写道:“巴斯是世上最美妙的地方,你在这里毫不费力就可享受到社交和散步的乐趣,而不会觉得疲劳。”在很多人看来,巴斯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美丽城市,它提供了所有现代化的舒适生活和娱乐方式,又不像伦敦那样脏乱无序。

作为一名游客,简·奥斯汀也许会喜欢这里,可长住下来,她心里是厌恶的。即使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她也觉得此处毫无美感。“第一眼见到巴斯,天气晴好,可它并没有满足我的期待。”移居巴斯的第一年,她写信告诉姐姐,“我想,在雨中会看得更清楚些。”她不喜欢这里无休无止的舞会和聚会,不喜欢这里的轻佻氛围和保守做派(她在《劝导》中戏言其为“白光”)。

即便巴斯安逸闲适,可终究缺了一样东西:它不是那个有着自家花园的汉普郡乡间小镇,不是生她养她、在那里撰写了前三部小说的斯蒂文顿。除了两次短暂而痛苦的离校经历,奥斯汀在斯蒂文顿居住了二十五年,换句话说,她的一辈子几乎都在那儿了。斯蒂文顿是一个农田包围的小村庄,有约三十户人家,当然还有成群的鸡、牛、马、羊和猪。简的父亲乔治是牧师,也是当地许多男孩(包括简的五个兄弟)的老师。西行之旅的欢闹和对海边生活的向往让简满怀激动,但也让她怅然若失。

汉普郡并非世外桃源,那里可能非常寒冷、孤寂和乏味。毫无疑问,远离尘世的小村庄也扼制了奥斯汀丰富的想象力。离开之前,她写信给卡桑德拉,提到她对这个村子越来越厌倦,不过这听上去更像她的刻意反讽或夸大其词,而不是真正的抱怨。斯蒂文顿是她的家,也是她优雅生活的原型。那里的亲切轻松和生活节奏对她的身心愉悦至关重要。奥斯汀的传记作家克莱尔·托马林写道:“同样的家事、同样的花园散步……同样的声响、同样的寂静,这些重复为她营造了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她的想象力任意驰骋。”

因此,简·奥斯汀的沉寂一定程度上必然来自一场打击——如此突然、不可避免地离开了自己的舒适圈。她习惯了改变——旅行、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悲伤,还有父母经济状况的不稳定,这些都是她用她标志性的坚韧来应对的。但斯蒂文顿是一个有形的、熟悉的常数,经过那么多次旅行,那里始终给人一种家的感觉。那里有熟悉的风景、邻居、天气,还有熟悉的散步、拜访和交谈,以及一个地方独有的复杂特性,这一切,是文明现代的巴斯给不了的。奥斯汀一家的新排屋宽敞、舒适,远离喧嚣的市中心。然而,这里不是汉普郡的乡村牧师住宅,这里也没有熟悉的花园供她逃离现实。

当奥斯汀忙于旅行、社交、沐浴或扮演“简姑妈”时,她在巴斯不再发声,她的声音留在了斯蒂文顿,而那里很快就被她的大哥詹姆斯和第二任嫂子玛丽(简不太喜欢她)占据了。奥斯汀的信一度生动地描述了她有多么沮丧,甚至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