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庆祝大会开始了。

大会在全超导托卡马克核聚变实验装置（EAST）实验控制大厅开幕。蓝色的屋顶，仿佛无边的宇宙太空；环形的大厅，像一个握紧的拳头。这个拳头象征着团结、庆祝、欢呼、加油、展望……科学实验时静寂、严谨的大厅，此刻却是欢声笑语。笑声激荡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把空气中的原子、分子、离子……瞬间激活了，它们到处翻飞、飘扬，它们喜欢热闹，它们非常活泼，它们一定要寻找热烈的掌声，它们要与曾经熟悉的人们相遇……它们找到了曾经日夜相伴的主人，它们与人们的掌声终于融合在一起……在掌声中，许多人仿佛听见了40年前的掌声。

40年前的掌声来自北京，来自人民大会堂。那是1978年3月18日，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召开。从那以后，中国“科学的春天”来到了。

没有北京40年前的掌声，也就没有现在科学岛上的掌声；没有40年前北京播撒下的种子，也就没有现在科学岛上的收获。历史就是这样勾连，就是这样打通的。

EAST实验控制大厅的上方悬挂着“等离子体所四十年发展回顾暨磁约束聚变工程物理展望会议”的横幅。这就是等离子体所的特点，即使是回望的庆祝大会，也要把他们的工作性质完美清晰地展现出来。这就是等离子体所的风格！40年前这样，40年后依旧这样。他们严谨的精神始终没有改变。

安徽省委常委、副省长邓向阳代表安徽省委，向等离子体所40年走过的辉煌路程表示祝贺；科技部国际核聚变能源中心主任罗德隆、合肥市副市长朱策以不同方式表示真诚的祝贺；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院长匡光力对磁约束核聚变研究从跟跑、并跑到领跑的历程做了深情回顾，他情真意切的总结，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

在这喜庆热烈的祝贺声中，科学岛上曾经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人们热盼的视野之中——

平静的霍裕平院士、和蔼的万元熙院士来了；等离子体所的老朋友、美国马里兰大学原副校长刘全生来了；优秀毕业生、中国工程院院士汤广福也来了。因为各种原因没来但曾经有过合作或是相互联系的单位和个人，他们不会留有任何遗憾，因为接下来等离子体所党委书记张晓东开始宣读来自各方的贺电，他沉静淡定，口齿清晰，每一个被宣读贺电的单位和个人，都会引发大家的无限回忆。中国科学院合肥研究院副院长、等离子体所所长万宝年做主题报告，他姿态轻巧，一口江苏口音，还伴有永远举重若轻、不急不慌的神情。大会由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院长助理、等离子体所常务副所长宋云涛主持，他平静的风格一如既往，使得会议进程有条不紊，充满和谐欢乐。

大会的进行，其实也是人们的一次回忆。今天飞奔的脚步永远和昨天的强力起跑密切相关。

台下那么多人，大家时而安静，时而欢快。从与会者的目光中，能看到曾经同事而又多年不见后的感慨。即使部分与会者经常相见，也总有说不完的话语。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感触，都在这个庆祝大会上真实呈现，都交织在曾经紧张严肃安静的EAST实验控制大厅中。

40年，在历史长河中只是短暂瞬间，但对于等离子体所来说，40年的时间似乎也不算短了，有那么多的开心、苦恼，那么多的欢快、郁闷……曾经的工作情绪、生活经历、内心情感，此刻都在大厅上空翻卷着……

“时间”是一部具有特殊扫描功能的机器，分针的每一次移动，都会推动时针的一次慢移，在时间的光盘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时间”的记忆力异常惊人！它什么都能记下。40年时光怎么能遗忘与这个光荣奋斗的集体有着密切联系的人呢？

一定会记下的，忘不了。

总是不苟言笑的吴杰峰，此刻扶了扶眼镜，一副沉思的神情；嗓音浑厚的赵君煜有着宽宽的额头，额头上浅浅的皱纹中，有着对往事细腻严谨的梳理；总是一张笑脸的刘琼秋，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他还是爱笑，但笑容中又有着深情的回忆；若有所思的姚达毛好像还在工作中，这个喜欢用图表、用数字、用线条来向陌生人表达自我思想的人，一定还在脑子里画着一幅深邃的图；敦厚的庄明，眼珠直直地望着台上，不笑时的样子，分明是另一个人；长发盖住耳朵的项农，目光中始终带着坚毅，不爱笑，肢体动作硬朗，就像他棱角分明的脸；行动缓慢的黄贵老人依旧还是平淡的表情，斜睨着眼，慢吞吞的，能够想象出来当年他“滞留”莫斯科时不慌不忙的样子；年轻瘦弱的汪正初坐得笔直；魁梧的黄懿赟，头发还是平时一样的凌乱，他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打扮，因为哪有时间呀；身材高大的吴维越，内心似乎想着那些年的风雨，感慨科学岛上曾经的风云；徐国盛的神情好像正在报告会上宣讲自己的论文，这个长相与潘石屹有着几分相似的青年学者，穿上西装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年轻的吕波看着前排的前辈，想着自己的未来；性格桀骜的胡纯栋，目光如言论一样锐利，这个平时喜欢穿牛仔裤的人，此刻也换上了西裤；一辈子做办公室工作的老人邵世田，看着台上发言的女婿汤广福，他的内心一定感慨不已，回想着行政工作与科技工作的关联；曾经的“文青”、现在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综合处的“掌门人”程艳，是不是想起当年来岛上报到时的情境，这个文笔优美的女子，心中肯定浮现出一串串优美的文字；永远少言少语、动作舒缓的等离子体所办公室主任何友珍，一如既往的安静，默默地注视着偌大的会场……

在参加40年庆祝大会的人群中，还有人看见了李定，这个等离子体所曾经的风云人物。尽管在巨大的红色签到牌上，他小心地把名字写在下面，写在不被注意的位置上，但历史依然还会留有他的种种传说。人们没有看到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副院长李建刚，他先后担任过等离子体所的副所长、所长，虽然他身在国外讲学、没有参与庆祝回顾等离子体所的40年历程，但能言善辩、激情澎湃的他，在这一时刻，内心的波澜肯定也会荡起，激情的水花肯定能够飞到庆祝会场的上空。没有来到会场但是曾经在这里工作的，还有长相和善的潘垣院士，他也一定会在这一时刻，目光飞越大山河流，来到热情的会场。还有对等离子体所永远关注的具有学者气派的严陆光院士，永远与科学家配合默契、拥有优秀专业能力且担任行政领导的王绍虎、邱励俭……

应该还有许多目光，此刻也会在庆祝会场的上空端看，其中滞留时间最持久、最不肯离去的就是陈春先，这位等离子体所创始人之一、中关村的创立者，虽然已经离开人世，但永远追求新意的他，也一定在大会上空注视着，他在想念，他在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