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范阳卢氏
清晨的薄雾隐隐笼罩在西山头,一阵大风吹过,雾气随风游走,露出山林间的满目霜黄,转眼又是一年秋,离冬也就不远了。
西山晴雪上已有人在此驻足了很久,他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的景象瞬息变幻,静默之间微微敛了眸。
“殿下,这辰时的寒气最为袭人,殿下要保重身体啊!”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嗯”了一声,尔后道:“公公何以知我在此?”
褚公公上前一步,与他并肩一起站在了山尖,“这西山晴雪果然只有心静之人才能赏得它的美,难怪宵殿下从小就对此地情有独终,如果是渊王陛下要找殿下,也定会来此吧!”
公子宵微低了头,“公公可曾想好了?”
“老奴这一生都守在望族居,守在陛下身边,现如今渊王陛下去了,老奴定是要陪着的。”
公子宵扭过头,“公公这份忠心着实令人敬佩,只不过守陵,还需扫除一些污秽,毕竟父君生前为我修筑的祈福陵殿,正是为此。”
“殿下何以得知?”褚公公一脸惊疑。
然而,此刻更加惊疑的不应是公子宵吗?穿越到二十一世纪的他误入千年墓陵,幸得褚公公相助,要不然早就身首异处,那座千年墓陵是厉渊王为他修建的祈福陵殿这事,还是褚公公亲口告诉他的。
这若大的西山,为了隐藏墓主的真实藏身之处,多几处这样的墓陵来分散注意力也是常理之事,俗称疑冢。然而如今,褚公公好像对他穿越后所发生之事全然不知。
“公公,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咳……”褚公公干咳几声,“老奴要守的陵,正是渊王陛下为宵殿下所建的祈福陵殿。这事除了渊王陛下本人就只有老奴知晓了,宵殿下既已晓,就请务必守口如瓶,避免节外生枝。”
“我不在的日子,父君为了我的安危不少操心吧?修这祈福陵殿定是存了真心的,我又岂会不知。”
“殿下……殿下的病真的好了,咳……”
见褚公公满目晶莹,公子宵便从腰间小心地取下一个物件递到他跟前,“公公可还记得这个?”
“哎呀,这…..这‘阳陵剑符’怎么在殿下这儿了?”
公子宵又是一头雾水了。
如果在千年墓陵代转阳陵剑符的人不是褚公公,那便是说赐他阳陵剑符并非他父君授意,也有可能从始至终暗中助他之人是另有其人?但褚公公在千年墓陵出现也并不是幻觉啊。
他眉头深锁,看着手中的阳陵剑符不禁陷入沉思。
“殿下,殿下……”褚公公唤了好几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淡然飘向远方,下一刻,他便毫不怜惜地将此物递到褚公公面前,“竟然是父君之物,便交于公公,烦请代为归还。”
褚公公一手推回了他的手,一手捂嘴嗤笑出声,“往昔殿下对渊王陛下所赐之物从来无感,也从无争取之心,如今老奴话只说了一半,殿下就醋了。”
公子宵扭头疑惑地望向他,褚公公讪笑,“渊王陛下早就交代过老奴,要亲手将此物交于殿下手中,以防万一。可老奴近日来却发现它不翼而飞,正犯愁呢,这不,这东西已经在殿下手里了。”
“父君为何要给我?”
“太子殿下与宵殿下乃是同母所出,贵为亲兄弟,手足情深,这一点陛下从未有过忧虑,倘若是外戚就不同了。”
“外戚?”
“殿下可还记得,范阳卢氏的小王姬?”
“小王姬?”公子宵沉思片刻,眼前突然一亮,“公公说的小王姬可是那位卢瑶?”
“正是!正是那个打小就喜欢黏在殿下身后的卢瑶,只是殿下不爱搭理罢了。”
“不是这般令人生厌,怕还真是记不起。”
“欸,宵殿下不待见,但有人可视她为掌上宝噢。如今她贵为太子夫人,日头正盛。”
“太子夫人?兄君何时成的亲?”
“唉……殿下你久去未归,渊王陛下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范阳卢氏便以国之不可一日无储为由,逼渊王陛下重立太子之位。恰逢那时瀛殿下回到了居中,满朝文武就开始逼迫渊王陛下重立太子。殿下应知,朝中那帮人多半以范阳卢氏为首,迫于无奈,渊王陛下只得答应他们的请求,还在册封大典的当日将范阳卢氏的小王姬许配给了瀛殿下,就是现如今的太子夫人。”
“也罢,兄君打小就钦慕于她,也算得上是圆满。”
“圆满个屁!唉……老奴自知不当说,但太子夫人的家族背景实在过于强大,太子殿下性情玩腻却偏被这卢氏下了迷魂药,非她不娶,大绥百年基业,还得宵殿下啊!这便是渊王陛下极早看透了的事。”
公子宵垂眸,目光锁在纤长的手指上,沉思良久后,阳陵剑符被稳稳地收回了腰间。
他知道褚公公能说出这番话,定有他父君的授意。他父君人虽然不在了,但后面总归还是会有人提点他、叮嘱他。
日暮时分,西山晴雪的落日已经退去,公子宵敛回了目光,眼底蕴藏的意犹未尽是多年来积聚的牵挂,同以往一样,总要静待这个时辰才会有起身返去的打算,今日还稍晚了一些。
他刚准备起身,只感到身后侧隐有动响,立马轻轻扭回了头,不想还是被对方发现自己暴露了行踪,趁机向后方逃去。
不想这时,一道蓝光追上来,一个黑衣蒙面人纵身一跃,一脚踏在了仓墟剑的蓝焰之上。仓墟剑也不是吃素的,待那黑衣人刚一踏上去就飞速翻转,发出了致命的攻击。黑衣人反应也十分迅捷,双腿在空中来回踢腾,将剑道一一挡了回去。
很快,黑衣人反手从腰背抽出利剑,眼前很快也闪现出公子宵的身影,两把剑击打在一起,在空中击成了一个“十”字型。
此刻,四目相对,两道锐光交锋,双剑僵持,谁都没动。
公子宵疑虑的目光明显多出几分犀利,似是看透了蒙面人背后的神秘,或是有几眼熟识,总之对方像是有所感应,悄敛了眸光,眼波流转,趁他还在疑虑时,剑道向前奋力一顶,公子宵一个趔趄向后,就这样打破了双方的僵持。黑衣人趁机转身就跑,公子宵回过神后又飞速追上前。
黑衣人眼看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过,灵机就从腰间抽出一物件,朝着公子宵的反方向用力扔去,这东西不偏不倚恰巧跃过公子宵的目光,他一回头寻着物件望去,再一回头,黑衣人已跑出几丈开外。
他朝着物件扔出的方向去追,在物件和黑衣人之间,他选择了物件。
入夜后,夜深人静,望族居寝殿,只听得窗外风声呼呼作响。
公子宵打发了下人,紧闭房门,很快进入了冥想。一道金光泛起,小金人跃然而出,“呖噜呖噜小金书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好久不见啊!”
“不用再这么称呼了,我不是什么太子殿下。”
“小金书才不管,再说你父君只是重立太子,又没废你太子之位呀!”
公子宵心中一哽,只道:“你懂得倒是真多。”
“那可不!你心中所思所想,我小金书可是了如指掌!再说了,我……”
叽叽喳喳一大堆,公子宵只觉得小金人吵,没一句听得进去,尽管金光泛得更加绚丽了,他撇见了,也只是轻摇头。后面小金人还在自鸣得意什么,他干脆将那个捡回的物件径直递到小金人眼前,“快带我去找她。”
“小……小主的——玄琹链!”
公子宵皱起眉,微点了头。
“啊……呖噜呖噜小金书高速飞速快快速旋转,接太子令遵令!”
寻着绚烂的金光,公子宵全程紧闭双眼,用手紧紧捂着,直到突然眼底的光亮完全消失,他才将手轻轻移开。
许是刚刚的光亮太过耀眼,待眼一睁开,眼前突然又漆黑一片,视觉上的反差,使得房梁、回廊、曲径上下飘浮,在月影下不断重叠翻转。
尽管如此,还是不由惊得他全身一颤。
眼前这悬浮飘移的院落,亭台楼阁,高低错落有致,满树庭花,霜晚秋华,虽是多年过去了,但这里的一切却丝毫没有任何改变,反而像是精心养护过的,庭院更加别致了。
月光如水般流淌,他定晴看了好久,终于确信自己置身于何处。
这不正是他从前的故居——芳溪坞吗?
回来了几天,还顾不上到这儿来,没想到今夜竟是用这种法式来此。但此时也由不得他多想,只听得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赶忙转身藏到树后。
“夫人,夜都这般深了,来此为何啊?”一个极缓的声音传来,从容貌上判断,应该是居里资历深的老仆。
“嬷嬷,今天和他交手了,险些露了身份。”
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妇,眼含秋花,身姿摇曳如流云,一副细腻的嗓音衬上这娇巧的容貌,在净明的月光下更显媚态。身旁的老仆虽是上了年纪,但健步如星,行动敏捷,二人急步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太子殿下知道吗?”老仆道。
“他倒是追问了几次天启圣女的事,我当然是装糊涂了,要不然,依他的个性,早把人交出去了。”
“也不知那个圣女是什么来路,把人弄这儿也不是长久之法,别惹出什么麻烦来。”
“嬷嬷放心,他一定想不到会是这里。瑶儿知分寸,会进快处置的。”
说话间,她二人已经来到了一座面阔六间的阁楼前,阁前有方池,东侧一碑亭,灰顶黄瓦,造型独特,尤其是整座阁楼的黑色琉璃瓦顶,镶嵌绿色琉璃剪边,看得公子宵不由一震。
这不正是自己藏书的地方,菁轩阁吗?
菁轩阁位置较偏,处于整个芳溪坞的最深处,后山便紧邻西山,实则菁轩阁的半边身子都扎在了西山东麓的山脚下,以往公子宵除了扫洒的下人,是严令其他人进入的。
今夜,他心情不爽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