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越是不见 分外想念
回剧组的第二天,纪玉雯激动地冲进厉中宵的办公室,“厉老师,厉老师,喻老师解约了?厉老师您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厉中宵手一抖,停止了手指正在敲打键盘的动作,眼睛死死锁在笔记本上,头都没敢抬,下一秒又开始继续敲击键盘。
“您和喻老师出差一趟回来这是怎么了?两个人都怪怪的,这片子还没拍完,喻老师不可能现在就退出吧?更何况她准备去的是贺氏,放以前是绝不可能的事呀!”
厉中宵手指再次停下,心脏骤然漏掉一拍,但在重新调整呼吸后,又重新开始敲击起键盘。
“厉老师,你们合作不是向来都挺默契的嘛,你倒是去劝劝她呀,喻老师最听您的了。”
纪玉雯见厉中宵仍旧没有回应越来越急了,“厉老师,您真的不去吗?”
键盘敲击声仍在继续,纪玉雯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到键盘上,脸蛋急得通红,“厉老师,如果您真不去,她连东西都收拾好了,走了,就再也不会回了!”
厉中宵眼眸低垂,双眼呆滞无力,只因纪玉雯的一句“走了就再也不会回了”终于戳中他的痛点,这才缓缓抬眼,低沉道:“她在哪儿?”
“办公室呀!走……走……走……”
纪玉雯一边拉着厉中宵往喻星辰办公室去,一边不住交代:“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待会儿,厉老师一定要记住,先道歉,女人要靠哄的,后面哄好了再讲道理,千万不要现在就讲大道理,记住了吗?”
厉中宵心乱如麻,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此时他只觉得旁边多了只小麻雀,叽叽喳喳不知在乱叫什么。
正巧,手中抱着一盒资料的喻星辰刚出办公室就被厉中宵堵上了,纪玉雯一个激灵将他二人纷纷又推回了办公室内,转头自己退出去关上了门。
半晌,一阵缄默。
还是喻星辰先开口了,“厉老师,如果没什么事,我要走了。”
“等等。”
又是一阵缄默。
厉中宵心中千头万绪,自己明明只是进了趟墓陵,之前两人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始终觉得对方欠自己一个主动的解释。
问题提的过于宽泛,就看回答人是想往哪个方向作答,喻星辰心里分明是懂的,但叫她如何答。
彼此僵持久了,总会有人先急,厉中宵见她不答,继续道:“开个价吧,对方给到你多少,我们可以出双倍。”
喻星辰笑了,只是故作笑得轻蔑,尔后假装十分生气的样子,让自己气得背过身去,实则是眼泪已经候不住了,不想再让他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厉老师,如果早点说,可能我还会考虑,只是现在……”
“那至少也得把这部剧做完了再走,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我已经把我最得力的助手留下了,再加上钟诞过来搭档,以厉老师的能力,完全不在我话下。”
“是谁一开始说让我接受挑战的?现在我接受了,却有人要做逃兵了!”
“那只是想邀厉老师合作时随口说的几句激人的话,不会当真了吧?商业合作最看重的是利益,这点厉老师不会不知道吧?”
“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走,是吗?”
“是!厉老师向来自以为是、脾气又不好,这些也都算了,关键是与整个团队合作无法融合,这个没法忍。个人能力再强,也没法和团队协作共同打造相提并论!这点我看厉老师是做不来了,再这样下去,剧组迟早会跟着拖累。别到那时,把我喻星辰的金字招牌做砸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厉中宵两手紧紧握拳,指甲掐得掌心血红也不觉得疼,“你终于说实话了。”
喻星辰已经满脸是泪了,还硬着语气说:“是!”
而办公室门外纪玉雯并没走,她像只壁虎,侧着脸、贴着耳一直趴在门上偷听。她没注意到的是旁边还有一个人也学着她的样子,她趴了多久,人家也趴了多久。
只是当那人的耳朵完全贴在了门上,脸离她更近了时,她一转头撞见了,吓得一跳,“你干什么呀?”
钟诞一脸无辜,“我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你在干什么,我就在干什么咯!”
“你谁啊?”
“你谁啊?”
与此同时,门被猛烈地拉开,把他俩都吓了一跳。厉中宵撞开他俩,健步冲出去,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钟诞自言道:“厉先生这是怎么了,眼圈都红了。”
这多年的陪伴,此时纪玉雯就算是只看着喻星辰的背影,也能完全懂她的心情,她也自言道:“喻老师哭,我也好想哭啊!”
夜晚,雷声阵阵,顷刻间瓢泼大雨将整个大街小巷淋个透湿,但这糟糕的天气却丝毫不影响在酒吧里花钱买醉的人。
厉中宵在一间酒吧里喝的快不醒人事了,Bartender劝他别喝了,他却拍着桌子叫嚣着上酒,尔后将一沓钞票往人家脸上砸,“不就是钱吗?拿去!拿去!拿去!”
人家Bartender也是好心,怕他喝出什么事,这时厉中宵的手机又响了,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手机响了,这次Bartender立马接起了电话,通知了电话那头的人来接他。
半小时后,顾皓撑着伞来了,衣服已经湿了大半,他却死赖着不肯走,顾皓只得将他死拖硬拽拉出酒吧,可他又不肯上车,用力甩开顾皓冲进了雨中。
顾皓撑着伞替他东遮遮,西挡挡,他却非要在雨中乱窜,偏要让自己在雨中瀑淋。
顾皓也火了,嚷道:“我知道你是守雨人,今天守雨又是为了什么呀?”
厉中宵不答,疯累了就仰面朝天趟在地上。他双眼赤红,大雨冲刷着他的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笑了。
“中宵,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从不爱喝酒,也不能喝酒,你的心脏会受不了的,你清醒点!”
听完顾皓的话,他更想笑了,心道:“现在和喝不喝酒有什么关系,反正心都已经这样了。”
几分钟后,一道闪着蓝色警报灯的救护车穿过漫天雨幕的大街直奔医院,厉中宵被送进了医院洗胃,现在正在打点滴。
他这么一闹,把顾皓累的不轻,整夜得守着他。他不醒人事不说,顾皓却急得彻夜未眠。
第二天他醒了,对昨晚的事不光只字不提,还玩起失忆,根本不承认昨晚做过的事情。
顾皓愤愤道:“得了,得了,你改行和我一样到医院来工作得了,这多方便,天天都可以在医院呆着。”
到了中午,顾皓送午餐到病房,一推门,人不见了。
这多年,顾皓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过,满以为修复了不通的一脉,脉脉就可相连,可没想到这不通的一脉通了比不通更可怕。
顾皓一直找到晚上,快把自己逼疯了,直到找到了“素心若雪”,才发现他已经回家了。
“中宵,你去哪了?我找你一下午,电话也不接,你到底怎么了?”
“我看电影了。”
“什么?看什么电影?”
“我杀人了。”
顾皓看着厉中宵一脸的严肃,心一沉,急了,完了,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到底是去看电影了还是去杀人了?但他压根不以为这是厉中宵在回答说看的是什么电影,而是固定思维,太子生气,杀人解气很正常,他便继续问道:“杀谁了?”
“一个女人。”
“你怎么杀的?”
“德州电锯。”
“为什么?”
“她不爱我。”
实则下午厉中宵一口气看了四部电影,分别是《我杀人了》、《一个女人》、《德州电锯》、《她不爱我》。
厉中宵此时失魂落魄的,说话完全不走心,顾皓不管问什么,他就只顾说自己的。
顾皓被吓得不轻,紧张的情绪让他越发不理智,拉起厉中宵的手就说:“走,走,走,这儿不能呆了,我们得想办法穿回去了。”
厉中宵一脸的懵,“这么晚,你要去哪?”
“回咱们的绥国啊,完了,蓝雪花怎么办?不对,他把蓝雪花杀了?”顾皓一旁自言自语,更加紧张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女人就是喻星辰了。
“蓝雪花?绥国?”厉中宵疑惑道,他突然记起那日在墓陵里一个老太监的话,“此乃绥国墓陵。”“记得早点回来!”
……
“蓝雪花就是喻星辰啊,她在哪里?”
厉中宵也在继续恍惚,随口答了一句,“在贺氏影业。”
这下顾皓算是彻底吓瘫软了,心道:“人杀了就杀了,怎么还非要将尸体抛到你家死对头贺氏那里呢?太子啊,太子宵,你这是要疯到几时?我要怎么替你收拾乱摊子才是啊?”
他内心是叫苦不迭,嘴上却不敢说,毕竟那是他主子。
于是第二天,顾皓在贺氏公司的楼下监视了一整个白天,直到晚上,人家贺氏影业公司大堂灯火辉煌,正在举办庆功宴,他却悄悄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烧纸钱。
他边烧还边念:“蓝雪花呀,蓝雪花,莫怪,莫怪!没办法,谁叫他是太了呢,想要谁的命谁就得给,虽然我们穿到现代了,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但我们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是?千万莫怪他,你到那边去了,吃好喝好,有钱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好好享受,莫怪他啊!”
这时,一道刺眼的光束射过来,伴着一声大喊:“是谁,谁在那里?”
顾皓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巡逻的保安逮个正着,他就这样被人押着去了贺氏影业公司的大堂。
在场的人看见保安带着一个人进来,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喻星辰更是诧异。
顾皓见喻星辰一身蓝色晚礼装正站在自己眼前,当即吓得腿都软了,不敢睁眼,一边闪躲到保安身后,一边对着喻星辰拱手作揖,“莫怪,莫怪……”
喻星辰懵了。
保安一把将他拎出来,往众人前面一推,四下更是热闹了。
顾皓半眯着眼打量着周围,心道:“不对呀,他们为什么都在对我指指点点?太子宵啊,太子宵,怎么给你善个后还搞这么大场面呢?不愧是太子啊!”
“贺董,我们发现这个人在外面鬼鬼祟祟转了一天,晚上果真被我们抓到他在……”连保安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噢,他做什么了?”
“在公司楼下,楼下——烧纸钱。”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便开始四下热议,贺孝更是觉得晦气,眉头蹙成了山。
顾皓这才感觉好像不妙,便呵呵一笑,忙伸手示意平静,“误会啊!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先听我解释嘛。”
“你是谁?”贺孝问道。
贺穆深接道:“嘿嘿,怎么,厉中宵没陪你一起来烧?”
贺孝一听此人和厉家有关,就觉得一定是厉家派来搅事的,更是怒火中烧,双眉一蹙,厉声道:“要解释也是厉家的人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十分钟后如果厉家的人不到,那就以故意纵火,让你进去蹲个一年半载还不是个什么难事。”
顾皓心慌,无奈只得打电话。
每次晚上接顾皓的电话,厉中宵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
十分钟后,厉中宵出现在贺氏影业的大堂,一眼扫见喻星辰,心里就像针在扎,让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越是不见,分外想念”。
喻星辰同样也是,在看见厉中宵的第一眼时就瞬间不自然起来,站立不安的样子。
厉中宵冲过去拉着顾皓的胳膊就想径直往外走,立马被几个身形魁梧的保安拦了下来。
“怎么,连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就想走?老厉怎么教儿子的,起码的规矩都不懂!”
厉中宵对贺氏挖走喻星辰的事本就耿耿于怀,现在贺孝又拿他家厉老说事,他更是不爽了,转身道:“那你想怎样?”
“保安,报警!”
“慢着,他究竟做什么了?”
这时贺穆深上前一步,“厉编剧,如果想来参加我们的庆功宴,大可不必偷偷摸摸,堂堂正正来就是,今天到场的都是圈内人,多也不多你一个。”
“对于你们这种不入流的聚会,没兴趣!”
厉中宵其实就是想单纯怼对方,但往往一开口便把周边的人都得罪光了,难怪在圈内没什么好口碑和人缘。
喻星辰见状想上前调和,贺孝的怒视目光略过她的视线,她也不得不暂时忍住心中的想法。
贺穆深似有所察觉,上前一步道:“噢,那在贺氏楼下烧纸钱这种凑热闹的事,又是怎么回事?被人误会故意纵火,那场面不就更热闹了?”
厉中宵转头看向顾皓,顾皓满脸委屈,对他轻声嘀咕:“不是你说杀人了吗?我这是来帮你善后啊!”
厉中宵气得直闭眼,真想一巴掌煽死他。
“抱歉,我这朋友最近精神出了点问题,我带他去看病,就不打扰各位了!”厉中宵说完又想走。
“站住!今天来敢搅我的场子,一句抱歉就想走?保安,报警!”
“好的,贺董。”保安拿起手机已经拨通了电话。
“等等,贺伯伯。”
喻星辰挺身站出,这次她直面贺孝的目光也丝毫没再退却,贺孝眼神犀利,一抬手,保安立即挂了电话。
“贺伯伯,我有个想法,既可以让厉家道歉显得的有诚意,又可以让两家局面双赢,现在说不知是否合适?”
“噢……说来听听。”
“向来听说厉老师的小说版权很难拿,不如这样,让厉老师拿一部最畅销的小说版权出来,给贺伯伯赔礼道歉,如何?”
“胡闹!”厉中宵一声大喝,气得两眼狠恶恶瞪向喻星辰。
贺孝倒是似笑非笑,翘起的唇边,一口雪茄云经过一番吞吐,悠悠扬扬地飘出来,“有点意思!”
贺穆深道:“怎么,你是看不起我们贺氏?还是说我们贺氏影业配不上你的作品?”
然而,喻星辰不是不知道厉中宵非常介意别人改动他的作品,正因为她知道,厉中宵因为这个原因从不轻易出售版权,才觉得这个提议有可能会被贺孝看中。
果然,贺孝哂笑,“贤侄啊,有才华是好事,但切勿刚愎自用,好的才华要遇到好的机遇,才能加以利用发挥最大价值。”
厉中宵站在原地,没有说话,脸都绿了。
顾皓一看这情形,感觉这次是真的给主子惹大麻烦了,怏怏道:“中宵,没事,你先回去,大不了我进去先借宿一晚,明天记得帮我请个好点的律师就行。”
此时保安队长出现了,“贺董,我们已经报警了!这是刚刚我们调取的监控录像。这个人大白天就在公司楼下四处偷窥,晚上还故意纵火,监控记录的都很清楚,等会儿警察来了我们交给他们。”
“嗯,干得不错!”贺孝一脸带笑,更甚得意。
这时全场的焦点都落在厉中宵的身上,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厉中宵缓缓走到贺孝面前,没再半分犹豫,而是掷地有声道:“成交!”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唏嘘,很多人开始相互交头接耳,顾皓更是被眼前的状况整懵了。他觉得不可思议,太子宵,怎么可能会为他而妥协?绝没可能,千年前的太子宵眼中从无旁人,更不可能为了什么人,为了什么事,而做出半分让步。
顾皓再也按捺不住了,“中宵,疯了吗?我又没做过,怕他个屁啊!”
“闭嘴!”
“好,爽快!打铁要趁热,刘助理,去,去叫杨律师过来,现场就把协议签了。”贺孝一脸狞笑。
“是谁这么性急啊?哈哈哈……”
伴着一串爽朗的笑声由远至近,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此人。只见厉渊正大摇大摆走进来,后面跟着一排人,这排场是相当气派。
“哟,是老厉呀!你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呢,我好安排去迎接啊!”
“老贺,我再不来,怕是又要被你骂我教子无方咯。”
“哈哈哈…….瞧你说的,刚还和贤侄谈好了一项合作,你儿子出息,作品一本难求啊!”
“欸,中宵的作品火候还不够,怕是要拆了老贺你的台。我这儿有个本子非常不错,要不你找人先研究下?这不是有特殊原因,怎么还轮得到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贺孝很明白此刻厉渊来的目的,既然对方递上了凳子,也不好不给个台阶让人下。
厉中宵从厉渊进来的那刻起就没正眼看他爸一眼,又听他爸这么一说,刚刚是被贺孝逼得没办法要意气,此刻听见他爸说的话,更是气极。
“爸,”他大叫一声,突然打断了厉渊和贺孝的谈话,厉渊转身,二父子相视对望,厉中宵的眼神顽强倔强,“爸,‘行师北徒’一定是明年电影节的最佳影片和最佳原剧本。”
说完,用他惯用睥睨天下的眼神环顾了四周一圈,尔后拉起顾皓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只留下一群人不住地摇头和惊叹,“嚣张啊!”
喻星辰看着厉中宵远去的背影,一丝浅笑,一丝无奈,更多是一丝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