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七十年:柳田国男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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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的读书

幼时的我可能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夜里经常尿床。父母对我百般呵护,娇生惯养。因此之故,我常常欺负弟弟,而且还跟附近的小孩子吵架,可见我的顽皮任性。搬到了北条之后,曾被父亲送到辻川旧领主三木家寄养过一段时间。三木家的拙二跟我是发小,碰巧这时他因就读神户的中学校而寄宿在外,拙二的父亲承太郎便答应了我父亲的请求,可能是我的调皮太出名,于是率先遭遇了三木家5位女佣人的排斥运动。

拙二的祖父慎三郎不事农活,爱好学问,是一位师从大阪中井竹山中井竹山(1730—1804),日本江户时代中期的儒学家,曾执掌大阪私塾怀德堂。谱系的学者,不幸的是他在30多岁就英年早逝。慎三郎留下大量的藏书,当时放置在三木家后面二层八叠的库房中。由于楼下就是隐蔽的居所,所以从没有人进到过二楼。鉴于我还是个小孩子,便被允许自由进出二楼库房读书。由于过度安静,管家爷爷担心我睡着,所以时不时地给我打招呼。沉迷于读书的我,调皮捣蛋也消停了不少,家人也便对我放心了。三木家藏书种类繁多,甚至还有通俗绘图小说,我不论和汉乱读一通,窃以为我杂学的基础大概就是在这一年间奠定的。

因此,我终生难忘三木家的恩谊。就这样,我从三木家回到北条的家里之后不久,就为了调养身体被次兄带着来到位于茨城的长兄家。恰恰是因为这样复杂的经历,我离开真正的故乡已经71年了,如今回想起来不禁感慨万千。

昭和二十七年(1952年)是我最后一次回乡,我带着夫人回到辻川。当时从我家所在的中所出发准备更衣祭拜氏神。当我走到一个名为“上坂”的上坡处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突然出现,还拽着我的衣袖不放,着实让我吓了一跳。老婆婆眼里噙满泪水,情绪哽咽说不出话来,仔细想想这位老婆婆可能是把我和弟弟弄混了。当时我们家兄弟三人都离开故乡,老婆婆显然是把我误认为弟弟了。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清晰地记得老婆婆的名字,她的家是一家曾经繁盛一时的店,名为“樽屋”,老婆婆是从邻村(现在的市川町屋形)过继而来的养女,名字叫作“阿泉”(おせん)。后来在读井原西鹤《好色五人女》时,也出现了“樽屋的阿泉”,所以那时看到这个名字就会联想到故乡的这位阿泉。在大庭广众下被这个女人缠住不放确实让我有点惊慌失措。如果不是一位老婆婆,而是一位妙龄女郎的话,恐怕就让我更加无地自容了。这里是否有弟弟的其他内幕,我不得而知,总之就是被误解了。

据说后来不久,这位老婆婆也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