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七十年:柳田国男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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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森神社

我的父亲贤次(明治维新后改名为“操”,号“约斋”)出生时,松冈家已经开始破败,父亲除了行医之外并无其他出路,于是在弘化元年(1844年)跟随加古郡安田村一位名曰梅谷左门的医生学医。父亲受到有汉学修养的祖母的熏陶,爱读家里以及三木家的藏书。碰巧他学习医术的这位医生也是一位风雅的儒士,经常召集志同道合的同好研习汉诗。父亲碰巧在他们的集会上创作了一首还算不错的七言绝句,颇受与会者的好评。当时被称为姬路藩最后的儒者的角田心藏,他的女婿田岛劝说父亲从事学问,又让父亲作为其弟改姓田岛,后来父亲曾以田岛贤次之名在仁寿山、好古堂等地修习学问。在成为医生返回辻川后,父亲担心他会和其祖辈一样成为不受欢迎的医生,行医时缺少自信。在准备关店休业时,于文久三年(1863年)受邀担任姬路一所町办学校熊川舍的舍主。熊川舍是町内居民众筹所建的学舍,以具有扎实的姬路学风为傲。直到明治初年,家道似乎平稳如常,但实际上在明治维新大变革的时期,我家也曾遭遇难以预料的大变故,这些变故给父亲徒增了许多烦恼,听说甚至一时出现神经衰弱的症状。顺便说一下,在我的长兄鼎和次兄通泰中间还有一个名为俊次的兄长,受到当时父亲境遇的影响,俊次曾在姬路野里一家名为芥田的吴服店工作以补贴家用,不料这家吴服店不久就经营失败,俊次转赴大阪正准备开始一番新事业时,却感染伤寒不治而死。这是明治十六年(1883年)9月12日的事情,那年我19岁,半夜兄长急死的讣告送到我家时,全家人悲伤欲绝的场景如今历历在目。虽然俊次没有特别拜师学过和歌,但在大阪的寓所留下了这样一首辞世歌:

雄鹿起身望明月,竟夕思君泪滂沱。原文为“さをしかの身にはあらねど小夜ふけてかたぶく月にねをのみぞなく”。

父亲在明治维新过渡期前后神经衰弱的表现还有一例。我家后院隔着一片竹林靠北的路边,有一个名为在井堂的药师堂药师堂,中文名为药师殿,供奉药师如来的寺庙配殿。,药师堂里有一个枯井,据传是足利时代的著作《峰相记》中出现的一口井。某个夏日夜里,父亲从禁闭室原文为“座敷牢”,过去日本家庭里设置的用于关闭和监视精神出现症状的人的禁闭室。出来就寝后行踪不明,家里人心急火燎地四处寻找,据说最后在这口枯井里找到了父亲。

《峰相记》一书中确实有“在井堂”的字眼,但是我推测该著作是一本伪书。不过因为有上述父亲的情节,所以从心情上并不乐意接受我的这一推测。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座有枯井的药师堂也是我终生难忘的场所。

药师堂吊脚的地板下是村里的狗产仔的地方,少时贪玩的我常去那里看狗产仔,虽然讨厌却又不得不闻因此产生的骚臭味。那个时代的农村养狗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村子里,所以狗仔生出来很快就会知道。现在每次想起药师堂似乎就能够嗅到狗仔们的骚臭味。药师堂向北大约一丁“丁”同“町”,日本传统计量距离的单位,一丁约109米。的距离是供奉氏神的铃森神社,神社旁边有一棵很大的杨梅树。氏神又曰明神,村人谁家生了孩子总要去神社参拜并供奉红豆饭。除供奉以外,余下的红豆饭则用筷子夹给集结而来的孩子们吃,这已经成为当地的习俗,也是村里儿童的一大乐趣。村里的孩子们预先知道谁家要去神社参拜,往往会提前到神社集合。新生儿的母亲们施舍的红豆饭从来没有到过我的手上,因为我这样做会被家里长辈批评。后来回想起神社的氏神,我曾做过这样一首和歌:

氏神铃之森,杨梅狛犬伴。今日来怀旧,尽在不言中。原文为“うぶすなの森楊梅高麗犬は懐しきかなもの言はねど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