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地应无痕
鸣渊试练第三场，是爬上彼岸花势力范围上的最高峰——不惑峰顶。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百里暮发现自己附近再无一人。
他特意加快了速度，却没有追上一个人。
百里暮知道，这不对劲，他肯定走错路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在上山，但是不是规定的路线，甚至上得可能不是最高峰之顶。
这白茫茫的雪地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的血留在雪地上，成为这雪地中唯一的色彩。
雪还在落，渐渐盖住了他的血迹。
百里暮突然想，他终究没在这世上留下什么痕迹。
他还没上军校时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名留青史，做一个大人物。他就是不甘心就这样了，不甘心碌碌无为。
也许现在还勉强有人对他有印象。但再过几年呢？苏晏还会想起自己这个少时的朋友吗？戴伦有可能记得自己这个失败的嫡系吗？他不甘心死在这里，更不甘心无人知道他死在这里。
百里暮的思绪越来越混乱，他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最后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他的右腿先前还在隐隐作疼，渐渐地，却是知觉全无。
他随手折下根树枝，充当拐杖。
没走几步，拐杖“嘣”得一下折断。百里暮一下子滑倒在地上，他闭上了眼睛，想，自己到底后不后悔呢？去边境就算这一辈子平凡，活在一个荒凉的鬼地方。但是起码还活着。他明明有那么多不让苏晏和他一起去的方法，却选择了最绝的一种。
因为他觉得只有这么绝才能永除后患，因为他不想再拖累其他人了，尤其是苏晏。因为他想就算是这样的出身，也不想认命，想再为自己谋一个可能，想很多年前，在不知道百里家是什么回事时，他自以为天赋异禀，骄傲地说自己要成为传说。
遗憾的是，小时了了，大时未佳。
看来再试一次也没用，他本来也不怎么样啊，苏家果然没说错。
百里暮撑起了一口气，爬了起来，他继续往山上去，天气很冷，严寒刺骨，百里暮想就算是被打断腿的那一夜也没有这么冷。
他又捡了根木棍，将自己半个身子撑了上去，在木棍折断的前一刻，他终于到了山顶。
百里暮还没开始惊喜，就发现山顶上没有人，只留下了满地的彩带，在寒风中舞得热闹。
百里暮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不知何时，刺骨的寒风将百里暮吹醒，百里暮闭了闭眼睛，遗憾地发现自己似乎不能再昏一次，勉强把自己撑了起来。
然后，他摇摇晃晃，往山下走，两步一滑，三步一摔，所有的疼痛都麻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恍乎乎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片平地。
但触目所即仍是一片白，刺眼的雪白。
他什么都没力气想了，只能凭着本能往前爬，直到好像看到了灰黑的樯。
他扶起樯，用最后一口气撑起身，敲开了门。
“咚咚咚”门开了。
门内传来一片惊叫。
再次醒来时。百里暮想挣开眼睛，在感觉到自己被戴上了眼罩后、放弃了。
……
戴伦接到一个终端。
对面的还没说几句。
他的下属就发现了不对劲。
戴伦平常轻佻随意又漫不经心。
他们是第一次看到戴伦表情那么难看。
作为彼岸花的指挥官，戴伦很少有控制不住自己表情的时候。
“醒了？”
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百里暮很陌生。
“你应该不知道我，我是诺克斯，鸣渊试练不惑峰分场的负责人，也是提前开走飞船的责任人。我很抱歉因为这个行为对你这个戴伦指挥官的嫡系造成了损害，对此愿意作出一定补偿。”
百里暮点了点头，平静地表示接受。
那人突然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换了一种不屑的语调道：“你真的以为成为戴伦的嫡系是种幸运吗？”
百里暮面色不动。
“需要爬上不惑峰顶的只有前两场总分排名前十的。”
百里暮脑中一片混乱。
“复活的那些只用在山脚摘草药，所以你连爬山用的导航都没有，只有个定位，不迷路才怪。更何况，嫡系不用复活。要是你问，戴伦应该会承认吧，毕竟，他从不以自己的卑鄙为耻。”
百里暮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他急促地喘了口气。
诺克斯走后，医生就进来了。
“我的眼睛怎么了？”百里暮又摸了一下眼罩。
“雪盲症”，医生没有细说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还行。我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略加思索，打开了一段轻音乐，想来点气氛：“现在有两个消息。”
“一坏一好？”百里暮接口道。
“对，好消息是你的眼睛会没事，你身上大部分的伤都像你眼睛一样可以康复，但你的右腿，因为以前受过伤的缘故，可能会有些后遗症。”
“什么程度？”百里暮很平静。
“可以走路，但其他的可能会有些.....”医生委婉地没有说出那个字。
“还有，你这次挺严重的，身体情况可能好不起来了。所以你其实不用惋惜自己的腿了，因为你腿没坏你也跑不了了。”
百里暮：“……”给他的心又插了一刀。
百里暮以为自己会伤心失望，但他奇异地发现自己的情绪没有过大起伏，甚至不如诺克斯说戴伦居心可测时。他接受了这一切，可能是因为已经比想象的好了。
百里暮没有再开口，医生低声叫了一句“大人”，就退了出去。
百里暮知道，是戴伦来了。
戴伦这次引出话题格外突兀：“我们彼岸花说话，一般喜欢在官方的后面来点不官方的。”
“所以呢？”
“所以诺克斯有对你说什么吗？”
百里暮刚要开口，就被戴伦打断：“他说的我也猜得到，是真的。我是小人，我从不否认这一点，我是确实利用了你的，有什么想问的？”
百里暮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戴伦半开玩笑道：“九九啊，其实我更怕你什么都不问。”
百里暮本想说点什么，戴伦又迅速换了个话题。
“第三场之后，你将去彼岸花的训练营了，怎么样，还想去吗？”
百里暮没有多少表情“不想去我可以不去吗？”
“可以，你即刻成为我的下属，不过我觉得你会选择去。”
“为什么？”
戴伦苦笑：“你其实不是那么想成为我的下属吧。”
百里暮知道自己应该来一句“当然不是”，但他默认了。
其实戴伦不错，但是他们三观不是很合。
戴伦又贴心地换了个话题：“想改个什么名字？”
“没想好。”
戴伦打趣道：“要不要和我姓，在训练营里你就说是我弟弟。我不会否认的，我姓……”
百里暮知道他的意思，打断他：“我只认一个哥。”
戴伦惊讶道：“你想姓苏？苏晏知道吗？”
“怎么可能？”百里暮不能忍这个：“苏家除苏晏其余的都不是人，我不想与那种玩意儿同姓。”
戴伦笑了，虽然百里暮没看到，但他听得出：“这是你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达到十个字的话。“好了，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先走一步。”戴伦以为百里暮会说没有，毕竟他平常都说没有。
百里暮却道：“有。”
“什么？”
“我能不以嫡系的身份去训练营吗？”
“可以”，戴伦叹了口气。他没想到百里暮会说这个，但是在情理之中。
“还有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收我为嫡系？”百里暮迟疑道。
戴伦惊讶片刻∶“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九九，你当初又是为什么走进水月酒吧呢？”
百里暮微怔，一时间没有想到二者之间的联系。
“我收你为嫡系，与你走进水月酒吧的原因是一样的。”
临出门，戴伦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说，你以倒数的排名做到了前十能做的事，甚至超过了他们，你真的比你自己想得厉害。”他语气很认真。
百里暮再次怔住，戴伦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