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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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和好

学校的车棚里,徐浩文刚要骑车离开,一个人却好死不死走到他面前挡住路。

看到来人,他微笑打招呼:“嗨,祁宋,有什么事吗?”

祁宋面无表情,沉声道:“离陈瑾远点儿。”

徐浩文为人谦和,平时也和善待人,从来没有人这样单刀直入给他脸色,他也转瞬收了笑。

“我只是去请教,何况陈瑾也没说什么。”

他冷笑一声:“请教?你没听到别人怎么说她?”他黑眸将他钉在原地。

徐浩文默不作声,一副被人戳到痛处的模样。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最近关于他和陈瑾的传闻,事实上他明知故犯,非但不避嫌并且希望真如事实那样。

他脸色难看:“我该怎么做好像还轮不到你来说。”

祁宋双手插兜懒懒立在那儿,话却很坚定:“她是我朋友,污蔑她,我不许。”

这话说的认真,一中的学生都多少听说过祁宋之前的事迹,很多人难免忌惮,他站在那就不觉给人一种压迫感。

可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被这样直接命令,徐浩文怎么可能答应。

他讽刺道:“朋友?我看你是想当他男朋友吧?”

祁宋下颌微抬,眼角眉梢都染上冷意:“是又怎样?”狂傲不可一世,仿佛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那你去和她说呀!怎么?她是不是压根不在意你?“看着他瞬间沉下去的脸,徐浩文心底终于有了一丝爽意。

没等到他的回答,自行车却被猛的一脚踹翻,徐浩文和车一起倒在地上,身上瞬间传来痛意。

眼看着拳头朝他面门而来,他下意识挡住脸。

可对面的人却没动静了。他缓缓放下手,看到暴着青筋的拳头堪堪停在他眼前。

祁宋将拳头收回,吐出的话带着冰霜:”我只警告你这一次。”

说完不再管身后人转身离开。

徐浩文盯着他的背影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下课铃一响,很多人起身向走廊走去。陈瑾揉揉有些酸痛的脖颈,拿起水杯喝水。

喝完水之后,等了一会儿徐浩文也没有过来。

她不由转头朝他的方向看去。不期然四目相对,徐浩文立刻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陈瑾心下疑惑,不知他为什么忽然疏远。但不问题确实能让她更轻松点,别的随它去,她也不在意。

徐浩文余光瞟了一眼,见陈瑾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他才放心的继续盯着她的背影。

他保不齐祁宋会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事来报复他,可那天他的反应确实让他迟疑了。作为课代表和好学生,如果因为这事儿被叫家长,他想想都没脸见人。况且他确实利用了陈瑾的善意,让她无端陷入流言之中。说一千道一万,高三学习要紧,这份心思还是断了最好。

“发现没,徐浩文最近好像不怎么去找陈瑾了。”

周文淇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秦韵诗一副了然的样子:“可能和他想的大相径庭,没兴趣了。”

魏思雨点点头:“新鲜感过去了呀。有些人就是徒有其表呢。”话中含沙射影。

过了几天,班里关于陈瑾和徐浩文的传闻慢慢散去,没有人再关注两人,只有一些人还在传陈瑾很会撩男生。陈瑾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如同一个局外人。

窗外雷声轰鸣,天气阴沉,显然即将有倾盆大雨来袭。陈瑾脸上现出一抹愁容。

不过片刻,外面便哗啦啦的一片雨珠坠地声,嘈嘈切切,很利落的一场大雨,微凉的湿意从窗口蔓延进来,赶走了黏腻的闷热。

放学时,雨势转小。陈瑾站在教学楼门口踌躇着,想着看能不能等到雨停。

正发呆的空隙就感觉到有什么在戳她的手,她受惊一把将手收回来,转头看到祁宋正盯着她,低头看到他手中的伞,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雨淅淅沥沥的落着,陈瑾眸光微敛:“不用,我坐公交,直接到家门口。”

祁宋不说话,深邃漆黑的眸子依旧定定看着她。

陈瑾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可伞只有一把,她要拿走他就得淋雨。

下一秒她转身冲进雨中,没跑几步手腕被力拽住,她用力想要把手抽出,祁宋却并不让她如愿。

“或者你乐意让别人看到这种场面?”

周围路过的人不时将目光投来,陈瑾注意到那些探究的目光,大庭广众下确实影响不好,面前的人不松手,她无奈:“谢谢,明天还你。”说着从他手中接过伞,这下被禁锢的手腕才重获自由。

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校门口,祁宋将连帽衫的帽子一把套到头上,随意的淋着雨向前走去。

听到门被打开,陈蓉才从书桌前抬起头。下雨阴暗,她都没有开灯,伏案在桌边埋头苦写,此刻才觉得眼睛酸涩疼痛,她摘下眼镜慢慢挪动身体,向陈瑾走过去,开口:“回来了。”

陈瑾低声应她一声,她的动作陈瑾都尽收眼底,说话间语调中不觉夹杂了一丝埋怨:“这么暗,怎么不开灯。眼睛能受得了?”

陈蓉忙把灯打开,笑着道:“写的昏昏沉沉,都没觉出天黑。”

感受到陈瑾身上的湿意,她才惊觉外面下雨了。

有些愧疚道:“淋雨了?早知道下午我就去接你了。”

陈蓉身上透着浓浓的疲倦。最近实验小学评高级职称,陈蓉年龄资历都摆在这儿,大家都说这次她肯定能评上,唯一要做的就是走个过场,把所有的材料准备好。

陈蓉上一次参评是三年前,因为参评过前几年的已经准备好,就剩整理近三年的。材料要的多,听课笔记,教研活动,教学设计,听评课记录,比赛证书等等,杂七杂八。

她平时工作一向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对待这些材料更是严谨。

需要自己手写的她从不会假借他人之手。翻开她的记录基本上都是端正秀丽的小楷,认真严谨,一丝不苟,让人赏心悦目。在学习上,陈瑾大概率也随了她的脾性。

资料太繁琐,难免平时有疏漏,陈蓉正把三年的东西再细细一一校对,查漏补缺,有些没有的,她自己坐在案前认真的逐一补上。

陈瑾知道她的不易。宽慰道:“没事,借了伞,稍微被潲了点。”

陈蓉放下心来,拿起她脱下的潮湿外套走到卫生间去烘干。

陈瑾的视线越过客厅,穿过卫生间的门,看到柔和的灯火落在陈蓉身上,黑色的头发中不知何时冒出了数根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更加深刻,岁月偷悄悄的爬过了她的年华,唯一不变的是她端正清瘦的身姿,陈瑾眼睛忽然酸了。

第二天陈瑾早早就来到班里。趁着没人注意把干燥如新的雨伞悄悄放到祁宋课桌上。

下课后祁宋懒懒的踱步过来,他个子很高,清爽的短发让他的五官全部漏出,俊朗冷毅,少年气盛。

感觉到来人在身旁站定,陈瑾抬眸望过去。

祁宋手撑着她的桌面,匀称有力,骨节分明。眼睛勾着她:“那伞。。。”

陈瑾下意识开口:“放你桌上了,谢谢。”

话音刚落,对方也尾音一收。“不用那么着急还的。”

陈瑾显然没预料到他会这样说,后知后觉脸上微微泛起红云。

祁宋玩味道:“脸红什么?学霸。”

上次是呆子,这次却叫她学霸。她实在搞不懂他的意思。

她摸摸自己的脸:“有吗?不过确实有点热。“

祁宋盯着她没再说话。陈瑾脸烧的更红,却低着头没吱声。

看到她这副模样,身边的人唇角不由扬起,冷峻的脸上闪过几不可见的笑意。

自从上次两人打破僵局,祁宋偶尔会问她几道题,都是优等生的拔高题,知道他水平提高,但这个难度还是让人乍舌。每次一道题讲完,半节课过去了。

陈瑾还要赶忙做自己的作业,一张张雪白的试卷哗啦啦的飞着,都要将人埋进去。

她竟意外有些厌倦,某些时候觉得人为什么不能是一个鲜活自由的生命。而要像一台呆板的机器机械的把每一道题解析完毕,天天年年,数不清自己过了多少年这样的日子,难道人就只能这样吗?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瞬间,风一吹她再次化身无所不能的钢铁战士,毫不犹豫的投入题海浴血奋战。

两个月之后,陈蓉的参评结果公示了,可她突然病倒了。

刚开始她只是精神不好,每天看着都有些憔悴疲惫,可过了几天她开始咳嗽,伴随着胸闷气短,她的行动越来越缓慢。这么多年陈瑾很少看到陈蓉恹恹躺在那儿的样子,她经常在家里的各个地方忙碌着,哪里有这么弱不经风的时候。陈瑾很心慌无措,心上忽然压了一块大石头,终于捱到周末陈瑾强行带着她去看医生。

经过各项检查,医生说身体没有问题,只是有些营养不良,要注意营养均衡。可陈蓉走路明显缓慢,甚至做饭时打碎了好几个餐具,不小心把自己割伤。

陈瑾不死心,又带她去看中医。中医经过一番望闻问切说她心阳虚脱,郁气凝结,难以纾解。简言之就是心病,平时不能多劳,必须卧床休养。开了药方让每日煎煮服用,半个月之后再来。单位那边陈蓉打电话告了假,领导只说让她安心休养,健康最重要。

回家之后,陈蓉把医生的话抛在耳后,作势要去厨房做饭。陈瑾硬把她拉回床上。

她面容憔悴的看着她:“妈妈真没那么严重,别担心。”

她满面愁容,陈瑾现在正是学习的关键期,她又不争气的病倒,无形之中成了女儿的负累,她一向要强,心里难免歉疚。

陈瑾看着她手上前两天豁开的伤口,已经结痂但黑红弯曲的一道看着仍旧触目惊心。

她始终记得医生说的那两个字—心病。

她望着陈蓉,目光里有探究,仿佛想求证,开口:“妈,到底怎么了?”

陈蓉闭上眼睛摇摇头,疲惫至极。

淡淡道:“没什么。”

她不愿意说,陈瑾也没办法。先去给她煎药再下楼买饭。

高三每天八点放学,每天回家煎完药,吃过饭收拾完毕已经十点钟,她还要不时留意陈蓉的动静。

有那么好几个早晨醒来胳膊下是未解完的题和疲惫困乏的身躯。

姥姥身体也不好,舅舅还得看店,她不愿意去叨扰他们,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一个人默默扛下了一切。

一道题讲完,陈瑾手下意识去揉捏头。最近时不时就头痛,可能有些累。

祁宋看着她明显的疲态:”很累?“

陈瑾只是摇摇头。

刚到家门口紧闭的门从里面打开。原来是陈蓉平时交好的同事来看她。陈瑾和她们打招呼,礼貌的把她们送到楼下。

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两人的对话。

“这么多年陈蓉真的鞠躬尽瘁,无愧于学校。学校真是让人心寒。”

“就是,这年头都拼背景。那胡丽娟资料都是东拼西凑的,领导找了多少人给她写,真也不怕遭报应。”

“哎,木已成舟,要我我也不好受。“

“那可不,陈蓉再有五年就退休了,可咱们学校高级职称指标五年不一定等到一轮呢,哎,教书育人一辈子,到头来深藏功与名啊。”

脚步声渐渐远去。

陈瑾迈着沉重的步伐上楼。那一个月陈蓉日日夜夜的辛劳她看在眼里,本身清瘦的她可见的又瘦了一圈。看她难得高兴的认真准备,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好事,陈瑾也没放在心上。如今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她心上瞬间不是滋味。

吴俞铭离开后,工作就成了陈蓉的寄托,除了照顾陈瑾,其余时间便一心扑在工作上,想到这,她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