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乱云飞渡,五代十国这个六亲不认的江湖
朱友珪对于这件事自然是又急又气恼,心说杨师厚你牛什么牛,你那么怕我爸爸,现在我爸爸都让我弄死了,你还敢跟我尥蹶子?——“传旨,朕要约谈杨师厚。”
杨师厚收到消息,回复了个“呵呵”,点起两万精兵直奔京城:“皇上,听说你想约谈我?”
……
老四,原来,你一直是老三的人
公元907年,大唐天祐四年,唐诸道兵马元帅朱温废唐哀帝李柷为济阴王,篡唐自立,改元开平,国号大梁,曾盛极一时的大唐王朝正式宣告灭亡。
消息传到河东,晚唐第一猛将、晋王李克用涕泗滂沱,竟悲伤过度,一病不起。翌年,他便带着满腔的悲愤一命呜呼了。
弥留之际,李克用将儿子李存勖叫到病榻前,从被窝里掏出三根狼牙箭,恶狠狠地对他说:“你用心中的小本本记一下:这不是三根箭,这是三个人!你务必记住他们的名字:他们是朱温、刘仁恭、耶律阿保机,这三个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我心中属实苦涩!”
话说到这里,昔日名动天下的“飞虎子”便咽下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口气,与他所效忠的大唐王朝一起被掩埋在了历史的灰烬之中。
李存勖伏地大哭,几欲昏厥,良久,他缓缓起身,望着父亲留下的三根箭,目欲滴血……
话分两头,却说朱温称帝以后,爱妻亡故,相思入骨,日渐憔悴,他的儿子们见状纷纷相劝:“爸爸,母后都走这么久了,要不您再立一位皇后吧,您这堂堂大梁皇帝,日理万机,后宫总不能没个女人照顾啊!”
朱温幽幽叹道:“我怎么能对不起你们母亲的在天之灵呢?爸爸我委实不是那样的人!要不然这样,你们这群臭小子公务繁忙,也没时间照顾我这糟老头子,就让你们的媳妇轮流进宫,代替你们到床前尽孝吧!”
儿子们闻言,都觉得爸爸情深义重,用心良苦,敬仰之情如滔滔流水绵延不绝,一致表示:“儿媳们得以侍奉床前,那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温的儿媳们纷纷入宫尽孝,她们为了让老人家晚年幸福,施展出浑身解数,而朱温则根据儿媳的表现给儿子评分——哪个儿媳表现最好,哪个儿子就最孝顺,将来就有更大的概率成为皇位继承人。
于是,为了将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梁国母,儿媳之间暗自较劲,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我为家翁献孝心”的竞技大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众多儿媳的悉心照料之下,朱温的身体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他大概猜测到自己大限将至,于是对表现最好的朱友文媳妇王氏说:“王啊,爹可能快不行了,改天叫你老公一起过来吧,我把位置传给他。”
王氏一听,眼泪在美目中流转:“爹,您别瞎说,您老人家身强体壮、钢筋铁骨,龙精虎猛,生龙活虎,一定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她心中却暗自高兴:这么多天,老娘总算没白忙活!
然而,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场的另一个人眼神中已经隐隐露出了凶光。
郢王朱友珪的媳妇张氏当时恰好也在宫中,她闻听此言,顿觉五雷轰顶,想想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辛苦侍奉,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禁羞愤汹涌——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当天夜里,张氏回到家中,忙将此事告于老公,并添油加醋地怂恿:“你爸可说了,为了避免你们兄弟相争,准备派你去外地做个刺史公。你们可不是亲兄弟,你自己寻思去吧!”
朱友珪当时吓得小脸煞白,不是说去外地做刺史这件事情不可接受,而是自古皇家无骨肉,一般都是一人得道,鸡犬不留,况且自己和父亲的这个养子一直明争暗斗,他要是上台……这是要命的事情啊!
朱友珪强行稳定情绪,和媳妇一番合计,决定与其等人宰割,不如自己做持刀人,抢占先机宰了他们,说不定还能逆风翻盘。
眼看着死亡一步一步逼近,朱友珪终于壮起了胆子,决定铤而走险,干票大的!
干,一旦失败,自己死无全尸,不过还有赢的机会;不干,百死无生,连一点活路都没有。说干就干,打定主意的朱友珪迅速对他老爹发难,带领自己手下的禁军部队直接杀入皇宫内殿。
他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正是为了博得那个活命的机会。
皇宫内殿,朱温躺在床上,回忆近日种种,心中暗念:“孩儿们最近也真是辛苦了……”忽见一群人凶神恶煞地杀将过来,而领头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朱友珪!朱温自己就是搞政变起家的,一看这阵势,瞬间明白了,他一个纵身跳下床来,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的人性让狗吃了吗!”
对此,朱友珪表示:“您愿意骂就多骂几句吧,要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一想到以后不能再聆听您的谆谆教诲,儿子心中好痛啊!”一边说着,一边亲手干掉了自己的老爹。
可怜朱温,乱世枭雄,戎马倥偬,杀伐一生,最后没有横尸沙场,反而挺尸在了自己儿子手中。
朱友珪杀死自己老爹以后,将他的尸体掩藏起来,然后迅速伪造圣旨,以朱温的口气猛夸朱友珪是个好孩子,最后话锋一转,表示我已病入膏肓,想必时日无多,现郑重决定,传位给爱子郢王朱友珪,各位爱卿日后一定要像效忠朕一样效忠郢王,在他的带领下为实现大梁一统江山而努力奋斗吧!
就这样,朱友珪在别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登上了皇位。
如今皇位在手,天下我有,可跟朱友珪一起造反的小伙伴们却一脸的忧愁,要知道,坐镇汴梁的博王朱友文可不是个消停的主儿,他要是闹将起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正当大家心惊肉跳、一筹莫展之际,朱友珪微微一笑,道出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均王,他是自己人!”
这件事实在太令人震惊了!毕竟大梁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均王朱友瑱平日里跟博王走得最近,两个人简直比亲兄弟还亲。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郢王安插在博王身边的一步棋!皇上英明!
接着,朱友珪一面伪造朱温谕旨,声称朱友文这个刁民一心想害朕,必须现在立刻马上杀了他!一面给四弟朱友瑱发密信,让他火速干掉老二朱友文。
朱友瑱接到密信,瞬间惊呆了:爸爸怎么莫名其妙就闪电死亡了呢?三哥为什么急不可耐地要干掉二哥呢?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一时半刻根本拎不清。
然而,朱友瑱什么也没问,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他和三哥早已经达成了默契——必须除掉二哥!父亲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养子格外偏心,只要二哥一日不死,所有人都没有上台的机会!
可怜朱友文一家子,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拢,就被稀里糊涂地灭了门。
朱友文临死之前,充满怨恨和懊悔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原来,你一直都是老三的人!”
朱友瑱冷冷地转过身,不再看这位昔日的好兄弟一眼,他走出府门,用极寒的声音对自己说:“我就是我,不是谁的人,三哥,他就一定赢了吗?”
三哥,你做梦也没想到是我吧
朱友珪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笼络人心。
朱友珪和他爸爸不一样,他爸爸朱温一生征战沙场,脾气暴戾,残忍好杀,把手下兄弟收拾得服服帖帖。朱友珪登基之前,一无实权,二无战绩,在大梁那些军队大佬眼里完全没有地位,人家凭什么听他的?
朱友珪也有自知之明,心虚得不行,于是大搞政治贿赂,一只手给大家撒钱,一只手给大家升官,非常敞亮地表示:大家跟着兄弟我好好干吧,除了媳妇朕什么都能给你们!
大家十分开心,纷纷表示好啊好啊。
然而,有一个人却完全不吃他这套,这个人叫杨师厚。
杨师厚原本是李克用手下的跟班,跟韩信一样,在战斗达人面前显不出本事,因而不受重用,一怒之下跳槽到了朱温部队,从基层干起,扎扎实实地干到了大梁军委副总指挥的位置。换而言之,朱温之下,他是军队老大。
按理说,朱温都做了皇上,手下又有这样的得力干将,就该坐镇京城享清福了。但朱温偏不,这位马上皇帝几天不抖威风就浑身痒痒,于是决定御驾远征刚刚经历丧父之痛的李存勖,并且很傲娇地给杨师厚下令:“朕和朕的禁军就足以碾压那娃了,你和你的本部兵马就站在原地看爷凯旋吧!”
结果朱温以血的代价验证了那句至理名言——不作死就不会死!此一战,李存勖怒斩万人头,俘获梁军将校285人,斩首两万级,梁军伏尸数十里,龙骧、神威、神捷等精锐禁军全军覆没。
朱温也没好意思再去跟杨师厚打照面,灰溜溜地逃回了洛阳,从此在儿媳们的照料下日渐衰老,而杨师厚的部队就此成了大梁唯一的精锐之师,但或许是有感于知遇之恩,杨师厚对朱老大一直保持着绝对忠诚。
问题是,现在朱温死了!杨师厚表示:将在外,老子谁也不服!
朱友珪对于这件事自然是又急又气恼,心说杨师厚你牛什么牛,你那么怕我爸爸,现在我爸爸都让我弄死了,你还敢跟我尥蹶子?——“传旨,朕要约谈杨师厚。”
杨师厚收到消息,回复了个“呵呵”,点起两万精兵直奔京城:“皇上,听说你想约谈我?”
朱友珪都快吓死了,秦二世、汉质帝、汉少帝、隋炀帝、唐哀帝等前辈的面孔在他眼前一一浮现,他安抚了一下怦怦直跳的小心脏,嬉皮笑脸地说:“杨叔,你误会了,这是天大的误会啊!”
“误会?叔在家里和你婶子正讨论要不要生二胎呢,你一道圣旨把我叫京城来你说误会?我带着两万兄弟一来一回上千里奔波,你说误会?大老爷们别扭扭捏捏的,快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就现在这种情况,朱友珪他敢说实话吗?他要是说实话,一定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久了——“那什么,杨叔,你猜猜呗……哈哈,这件事我要是不说,你一辈子猜不到!是这么回事,我觉得你身事两朝,为咱们朱家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样的国之栋梁必须得嘉奖啊!不光是你,你手下的将领都得嘉奖!全部嘉奖!”
杨师厚心满意足地走了,朱友珪的心却一直在滴血——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赔大发了!
此时此刻,朱友珪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可悲的倒霉孩子,简直放屁都能砸碎脚后跟的节奏。既然搞不定藩镇,那说不定自己哪天就要步唐哀帝前辈的后尘了,倒不如趁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及时行乐吧!——接着奏乐,接着舞!
朱友珪这一舞,大臣们都郁闷坏了:这是要亡国的节奏啊!李存勖可还在河东卧薪尝胆、虎视眈眈呢!君不见蜀后主乎?再说,你爹刚死几天啊你就及时行乐,你有考虑过你们家其他兄弟的感受吗?
大臣们的担心不无道理,朱友珪的兄弟们现在在干吗呢?都在瞄着皇位淌哈喇子!朱友珪登基以后,虽然给活着的兄弟都安排了不错的位置,但终究跟皇位没法比对不对?
此时此刻,朱友瑱正在悄悄会见一个从洛阳方面来的人——大梁驸马都尉赵岩。
赵岩的爸爸赵犨跟朱温在全民打黄巢时期就是老战友,两家人关系非常好,索性结成了儿女亲家。赵岩在朱友珪还没当皇帝之前就整天个跟着这个三舅哥厮混,两个人喝酒闹事、寻花问柳,关系简直不要太好。所以谁也没想到,驸马竟然是四皇子的人!
朱友瑱跟赵岩聊起家事国事天下事,越聊火越大,老爹死得蹊跷不说,自己哪一点比三哥差,凭啥由他做皇帝呢?再说,三哥的来历谁不知道,老爸当年去小胡同慰问下人民群众,就被碰瓷了,这位三哥到底是谁的骨血还真不好说!
两个人聊着聊着,就决定一起干一件大事。毕竟朱友珪的皇位现在不稳,一切皆有可能。
这个时候,赵岩向朱友瑱推荐了杨师厚,二人都知道,以杨老将军目前的实力来说,现在在大梁简直想杀谁就杀谁。
杀皇帝也行?当然没问题。
最终赵岩带着朱友瑱的“诚意”去见了杨师厚,对他晓之以国家大义,动之以高官厚利,杨师厚表示:同意!
有了王牌军队的加持,这次政变简直就成了区区小事,大家一路平推到皇宫,朱友珪心知自己在劫难逃,一狠心,让亲随往自己要害处捅了几刀。
朱友珪趴在血泊之中,强抬头望着眼前的众人,不甘心地问道:“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朱友瑱从人群后转出,冷冷回道:“三哥,你没想到是我吧?”
大梁又经历了一次血的洗礼,朱友瑱一步一步迈过哥哥的尸体,登基为帝。
朱友瑱登基后,加封杨师厚为邺王,并向天下人解释说,我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讨伐杀害先皇的罪人,现在罪大恶极的朱友珪已经畏罪自杀了,今后大家就跟着兄弟我好好干吧,除了媳妇,朕什么都能给你们!
大家十分开心,纷纷表示好啊好啊。
爸爸,我终于替你折了那三支硬箭
李存勖自从在高邑血洗梁军以后,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让他能够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决定先不跟后梁死磕,而是先拿软柿子刘仁恭开刀。
不过,此时刘仁恭已经被他儿子刘守光软禁起来了。
刘守光这家伙没有什么才干,就喜欢在女人堆里打转,一来二去竟然和他父亲的小妾发展出了超乎寻常的友谊,刘仁恭盛怒之下,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并将他逐出家门。
后来朱温和刘仁恭相撕风雨中,刘守光趁他老爹后方兵力空虚控制了幽州城,把他老爹关了禁闭。
公元911年,这哥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迷之自信,觉得自己只做个燕王实在是太屈才了,索性在幽州称了帝,自己叫自己大燕皇帝。
在乱世里,如果你偷偷积攒实力,往往还能占有一席之地,但如果你实力不济还敢称帝,那肯定要被圈踢。
老刘家父子都属于那种三流武将,而幽州之所以至今还姓刘,主要是因为他们在朱李之争中一直完美充当搅屎棍的角色,谁也不想因为这个搅屎棍削弱自己的实力,给对方痛扁自己的良机。
现在,朱梁内乱不断,自顾不暇,李存勖终于有机会报仇了!这个过程简直不值一提,李存勖老虎扑狗一般拿下幽州,将刘仁恭父子五花大绑押回太原,在父亲的陵前来了一场血祭——爸爸,那三个箭人我已经为你折断一根了!
李存勖正琢磨下一个该弄死谁呢,杨师厚死了。李存勖和朱友瑱都很开心。
李存勖开心的是,后梁最能打的人终于挂掉了,就朱友瑱那两下子,收拾他太容易了!
朱友瑱开心的是,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国内军阀势力折了带头人,自己终于可以玩中央集权了!
死了一员虎将,令自己人和敌人都想喝酒庆祝,这在中国几千年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
杨师厚死后,朱友瑱开始着手收编他的嫡系部队——魏博军团。
朱友瑱本着“弱化军阀势力不减兵员”的伟大构思,决定将魏博军团一分为二,一部分改名为“天雄”,继续镇守河北,一部分迁去河南昭明,由自己的亲信统领。
圣旨下发到河北,魏博军团瞬间就炸了!大家都说朱友瑱这小子脑袋瓜子肯定有病!
魏博军团之所以能够蹈锋饮血,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士兵大多都是本地人,敌人打来了,领头的一喊:“为了保护老娘老婆老儿子和咱爹留下的老房子,兄弟们冲啊!”这帮人的战斗力瞬间激增10010个百分点。但现在朱友瑱你说让我们去河南吃烩面?烩面虽然好吃,可邻居王美丽做的驴肉火烧也不差啊!再说到了那边人地两疏,方言听不懂,对象谈不上,我们去那边干吗啊!于是大家纷纷表示:反了!反了!
朱友瑱听闻魏博兵变,也没当回事:小样的,对付不了杨师厚,我还对付不了你们这帮兵痞子?给朕出兵镇压!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博方面在得到消息后马上拿出了对策——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压马路……额,去投李存勖。大家很快达成了意见统一,走,投李存勖去!
李存勖啥也没干白捡了这么大个便宜,简直要笑抽了,当即决定,本帅要亲自去魏博迎接这帮兄弟,以表达我们对他们的重视。
魏州有一个人也笑抽了,这个人叫刘鄩,江湖人称“一步百计”,是朱友瑱派去监察魏博部队的特务头子。李存勖这边都快要接管魏博了,他为什么还这么开心?难道他早已与李存勖暗通款曲?
不,不是的。这个刘鄩觉得,李存勖领兵来魏博演戏,那他后方一定兵力空虚,爷给他来个千里偷袭,还不扒他一层皮?
刘鄩觉得自己这个计划简直完美,但仍有人表示反对,说大帅你有没有想过,咱们都去搞偷袭了,那么谁来守魏州呢?李存勖要是发现魏州没人,你猜他能不能看穿你的计划?
这事好办啊,那谁,你去挑500个老弱残兵,再集结100头驴,让城中百姓可劲扎草人,给草人穿上军服绑上武器,让真人和草人一起戳城头上,再给驴子绑上军旗,让它们每天在城里转悠,李存勖一定中计!
果不其然,李存勖来到魏州附近,登高远眺,但见城头星旗电戟,城内士饱马腾,没敢轻易进攻。两边就这么耗上了。
时间一久,李存勖也觉得不对劲了——刘鄩这老头一肚子鬼主意,怎么我来了这么多天,也不见他搞什么动作呢?于是连忙派一小撮兄弟前去叫阵试探——我去!跟我玩空城计!刘鄩这损贼肯定趁机偷袭我老家去了!
想到这里,李存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一面派轻骑兵火速回家报信,一面分重兵星夜兼程全力回援。
然而,刘鄩的这次偷袭之旅走得也不顺利,为什么要用“走”呢?因为他带领的是步兵军团,部队机动性非常有限,又碰巧出门没看天气预报,士兵被雨淋病死的、树下躲雨被雷劈死的、脚滑掉沟里淹死的不计其数,刘鄩走了一半才绝望地发现,这简直就是死亡行军啊!又听说李存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妙计,派重兵火速回援,刘鄩想了想,决定放弃偷袭计划。
不过刘鄩“一步百计”的名号也不是白给的,他脑筋微微一转,一计又上心头——走,去临清截断李存勖的粮道!然而刚走了一半,又得到消息——李存勖的人把临清也给占了!此时,刘鄩的内心完全是崩溃的——李存勖你仗着手里有点破骑兵,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是不是?那我还不陪你玩了呢!
刘鄩带着筋疲力尽的兄弟们来到山东莘县,空室清野,准备就这样和李存勖耗着了。然而他想耗着,朱友瑱却不同意——刘将军你带着部队东跑西颠,一场战没打,折了无数人马,现在你又按兵不动,你是不是和李存勖私通了?你不是叫“一步百计”吗?你赶紧想个计策把李存勖给我灭了,以证你的清白!
刘鄩回复道:“妙计老臣倒有一个,只要皇上您批给我20吨大米,我就有办法弄死李存勖!”
朱友瑱:“厉害了老将军!20吨大米就能弄死李存勖,快跟朕说说这是怎样一个神术妙计?”
刘鄩:“皇上,您给我20吨大米,我细嚼慢咽省着吃,等我吃完了,差不多就能想到破敌之策了。”
朱友瑱:“我是文明人,我不骂娘的!”
刘鄩固守不出,李存勖也很着急,思来想去,你刘鄩不是号称“一步百计”吗?那我也给你来一计!他放出消息,说自己想家了,要带兵回太原,把魏博留给小弟镇守。
急于在朱友瑱面前证明自己清白的刘鄩不疑有诈,想趁机对魏博搞突袭,结果被埋伏在魏州城下的李存勖打了伏击,一溃千里。李存勖趁热打铁,一口气拿下了大梁在黄河以北的所有地盘。
此时,李存勖军威甚盛,盛到什么程度呢?
他在黄河边上和大梁互撕的时候,耶律阿保机刚刚扫平契丹各部,建立大辽,也是武力正巅峰。耶律阿保机早就盯上了“燕云十六州”这块肥肉,于是趁鹬蚌相争,想来个渔翁得利,便率军去幽州搞偷袭。
史载,此战契丹参战人数众多,山谷之间,毡车毳幕,羊马弥漫。有人说,契丹军大概得有50万。幽州守将周德威寡不敌众,遣使向李存勖求援。李存勖此时只有1万匹战马,但仍派李存审、李嗣源前去迎战。结果,打得耶律阿保机大败而去,契丹军丢弃的毳幕、毡庐、弓矢、羊马漫山遍野,数都数不过来。
过了几年,耿耿于怀的耶律阿保机又一次侵犯幽州,这次更惨,连自己的儿子都被李家军抓起来做了人质,老耶律此生再也未曾踏入李存勖的地盘。
李存勖对天告慰:“爸爸,老野驴已经被我打怂了,我为您折了第二个箭人!”
骄人的战绩使李存勖的内心无限膨胀,觉得自己这么牛掰,只当个晋王实在有点屈才,反正梁国那么大,一时拿不下,要不我先干几天帝王?
大家都觉得李存勖这个想法真心不错,新皇登基肯定会有赏钱啊,于是你乐我乐大家乐,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公元923年,李存勖在魏州称帝,国号仍为唐,史称后唐。
不得不提一句,在李存勖登基前后,发生了两件小事,却直接改变了历史走向。
一件是李存勖的小弟李继韬反水降梁。这本没什么,在五代十国那个六亲不认的江湖,人性的丑陋暴露无遗,大多数人的忠义早就让狗吃了。然而,反水后的李继韬害怕李存瑁找他算账,大量招兵买马,有个好勇斗狠的古惑仔被他招到了军中,这个人叫郭威,这事情就大了!
另一件刚好相反,是大梁郓州守将卢顺反水投了李存勖,他不光反水,还彻底掀了老东家的底牌——“皇上,郓州我跟你讲,我走之后就剩千八百守军,你领兵去盘,一定能盘下来!”
郓州就是现在的郓城县,地方不算太大,但地理位置很重要,毗邻后梁首都开封,这个地方要是被李存勖拿下来,后梁真真就悬了。
但李存勖手下的将领们都认为这个建议太不靠谱,用几千人偷渡黄河深入敌后作战,战况稍有不顺,就得让人家的援军包顿饺子,你以为咱们的战士个个都能手撕敌军吗?可李存勖这个人就喜欢兵行险着,冒险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刺激,于是力排众议,派5000人偷渡黄河杀到郓州城下。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真心想出卖另一个人时,那真是欲置之于死地啊!卢顺的建议非常靠谱,特别靠谱,李家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郓州,在大梁的家门口摆开了架势。
朱友瑱这回真坐不住了,朕一看这是要火速亡国的节奏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这时候有个忠臣跑了过来,说皇上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那个王大锤,不是,那个王铁枪勇冠三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王铁枪,原名王彦章,在此时的后梁军中,说他战力第一,没有人敢不服气,但这个人情商太低,因而屡受排挤,官儿当得十分憋屈。
这不,王彦章刚刚得到自己挂帅三军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要出一口恶气,他狠狠地表示:“我老王此去速战速决,等我凯旋回来那天,就是你们这些祸国小人断命之时!”言罢,老王便雄赳赳气昂昂地领兵出征了。
要说老王的战斗力真不是吹出来的,这哥们到达战场后几乎是以三天一城的速度在光复失地,一时间唐梁战场简直成了他的个人技能表演秀,看得唐梁双方高层领导全都目瞪口呆。
这个时候大梁集团的自己人先慌了,就算李存勖杀过来咱们也不一定死,大不了改旗易帜,可要是这厮凯旋回来……不行,咱们大家得想个办法把他搞下去!于是以赵岩为首的小人们天天在朱友瑱面前嚼舌头,把老王的功劳都说成是别人的,把老王的缺点无限放大,说着说着,朱友瑱就信了,老王被调离前线。
没有了老王这杆铁枪撑着,大梁瞬间兵败如山倒,李存勖趁着前方战事胶着,开封兵力空虚,亲率一支轻骑千里奔袭,开封城危在旦夕,朱友瑱眼见大势已去,一狠心自己杀了自己。
李存勖横刀立马,望着老家的方向,嘶声高呼:“爸爸,我终于替你把三支硬箭都折断了!”此声如鸣雷滚滚,在天地间奔腾激荡……
然后,他就开始荒淫了……
干爹,你帮我造反,我给你地盘!
李存勖灭梁以后,先后并岐国,吞前蜀,得凤翔、取汉中及两川之地,公元930年以后,后唐的领土达到极盛。可以说除了后来的宋以外,它是五代十国里地盘最大的了。
如果这个时候李存勖能够好好干工作,做个正经皇帝,说不定就没有五代十国什么事了。然而,在到达人生的巅峰以后,李存勖开始放纵了,堕落了,不正经了……他大搞声色犬马那一套,纵容老婆干预政治,疏忌杀戮功臣,克扣士兵工资,以致百姓困苦、兵士怨怒,兄弟冲突。
我们知道,五代十国的皇帝大多是马上帝王,政治天赋往往很平庸,打下江山之后最先想到的是发展自己的各种爱好。李存勖的爱好与别人不同,他糙汉子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文艺的心,平生最爱竟然是唱戏。你还别说,这位李皇帝的艺术天赋可比政治天赋强多了,唱念做打样样俱佳,还能自己作词谱曲,要不是被当皇帝这种破事耽误了,少不得又是一位名角。
然而,李存勖,既然你做了皇帝,甭管你的最爱是不是皇位,你是不是应该有个皇帝的样子?你每天混迹于戏班子,跟戏子们亲密无间,让戏子凌驾于国家法度之上,你想过你们家广大干部的感受吗?如果你们家广大干部都反了,你还有机会宅在皇宫里听戏、唱戏、演戏吗?
公元926年,贝州军士哗变,叛军火速攻入邺都,李存瑁派元行钦前去平叛,元行钦久攻邺城不下,而邢州、洺州又相继加入造反的队伍,危急之下,李存勖只得起用饱受猜忌排挤的李嗣源,结果李嗣源刚到邺都,他手下的兵士因为工资太少也造反了……大家强行簇拥李嗣源进入邺都城,推举他为造反联盟大盟主,商议怎样合伙干掉李存瑁。李嗣源借口召集散部,逃之夭夭。
逃出来的李嗣源一面上表讲明原委,一面联系元行钦一起平叛,但元行钦死活就说李嗣源反了,并且不择手段阻止李嗣源为自己申冤,还杀了他的爱子李从璟。悲催的李嗣源千辛万苦才联系上自己的亲信——他的姑爷石敬瑭。
石敬瑭见到岳父以后非常高兴,兴奋地问他:“爸,咱们什么时候杀回去干掉李存瑁?”
李嗣源连忙喝止:“你喝酒没炒盘花生米啊!咱们为啥要造反?”
石敬瑭:“爸,你就别装了,你不是已经反了吗?你还信不过我?”
李嗣源:“诬陷,都是元行钦那个小人的诬陷!”
石敬瑭:“爸,我给你分析一下哈:现在连我都认为你反了,你说李存勖那脾气他能信你不?你这时要是孤身回去,还不得让他们瓮中捉鳖啊,不是,瓮中捉爹?再说,李存勖现在都活在戏中了,这样下去,国家早晚腐败,还不如咱们自立为君,造福百姓呢!”
李嗣源搁心里一琢磨,觉得姑爷子说得好有道理,于是真的反了。
李存勖在皇宫眼见各路人马纷纷造反,终于暂停了追求艺术的脚步:“混蛋!总有刁民不让朕专心搞艺术!来人啊,朕要御驾亲征,再展昔日雄风!”
“可是,皇上,没兵了……”
“放屁!朕雄兵百万,你说没兵?”
“皇上,你薪水给那么低,又没有年终奖,还总拖欠工资,他们都不愿意跟您干了……”
李存勖万分危急之下,只得召唤自己的嫡系部队从马直,结果,从马直过来以后也反了,一代枭雄,一命呜呼。
率兵打回来的李嗣源顺理成章做了皇帝,为了平复国人饱经战乱后的恐慌情绪,他宣布:“跟着寡人干,都能有钱赚!”大家纷纷叫好,齐夸新皇英明领导。
后唐在李嗣源执政的几年里,因为没有瞎折腾,国力确实增长不少。但是,李嗣源这个人本身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他当皇帝时岁数就不小了,而且身体还不好,于是消停了没几年,等李嗣源病危时,国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造反热潮。
首先举反旗的就是李嗣源的亲儿子——秦王李从荣。
这哥们觉得他爸爸快不行了,而自己这臭脾气平时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走正常程序恐怕继位无望,就想以武力镇压群臣,强行登基。
谁知道,他爸爸的病情又好转了!但因为这哥们平素人品太臭,没有人愿意通知他,那些讨厌他的人就顺水推舟以谋反的名义把他镇压、砍杀了。
李嗣源看着儿子的尸首,又惊又气又悲又痛,这次是真不行了。
李嗣源死后,他的另一个儿子李从厚继承了皇位。
李从厚这个人没有多少治国安邦的才能,却具备不错的帝王心术,没事就搁那寻思,是不是又有刁民想害朕?我该怎么整治他们呢?想来想去,还真让他琢磨出一个好主意——四大军区对调——让原河东军区指挥官石敬瑭调任成德;让原凤翔军区指挥官李从珂调任河东;让原成德军区指挥官范延光调任天雄;让原天雄军区指挥官李儿璋调任凤翔。
这个想法是很好,我们知道,大将的实力依赖于他手下的亲军,将将领频繁调动,他们就没法跟部下拧成一股绳了,造反的危险系数就会被大大降低。但是,如果被调动的将领不愿意呢?
李从珂是李嗣源的义子,军功赫赫,在朝中威望也不错,因而就成了李从厚最想整治的人,他先把李从珂的儿子从京师调任到地方,又把李从珂一个已经出家的女儿召进宫中当人质,就这样,李从厚还是不放心,现在又想削弱他的军权。李从珂彻底被搞毛了,这样下去,小爷还不让你玩死?反了!不反就没活路了!
李从珂造反,李从厚十分开心:“兄弟,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哦!”于是,李从厚迫不及待地调集大军前去围剿李从珂,生怕稍一耽搁他就不反了似的。
李从珂虽然早在李存勖时期就是名震天下的猛将,然而好虎降不住群狼,而且自己造反也确实理亏,没有人愿意帮助他,因而被围殴得溃不成军,眼看着就要被消灭了。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李从珂猛地把衣服一脱,裸奔上了城头,在圈踢他的大军面前捶胸顿足、失声痛哭:“亲们,咱们都是跟着先帝打天下的人,都是一个战壕里睡过的兄弟,你们看看我这一身的伤,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讲真,我没想过要造反啊!还不是因为皇上身边的那些小人憋足了劲想弄死我?兄弟我也是为了自保逼于无奈啊!”
奉命围剿李从珂的将领中,有很多人都是他的老战友,见此情景,纷纷动了恻隐之心,而且大家也都觉得,皇帝搞的那一套,确实有卸磨杀驴之嫌。李从珂见众人似乎被说动了,赶紧在天平上又加了一块砝码——只要大家伙跟我一起回洛阳清君侧,每人可得劳务费100贯!
100贯!这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可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大家纷纷表示:“将军,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早就看皇上身边那几个小人不顺眼了!走,我们陪你一同清君侧去,同去!同去!”
充满正义感的“清君侧”大军一路平推回到洛阳,李从厚见势不妙仓皇出逃,没想到中途遇到石敬瑭,被软禁了起来。李从珂在部下的强推之下“勉为其难”地做了皇帝,废李从厚为鄂王,不久又派人将其暗杀。
李从珂登基以后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国库里的银子不够支付自己先前允诺的劳务费!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要知道,五代十国的士兵因为老大差钱,分分钟就可以换个老大!
李从珂赶紧把皇宫内外刮掉一层皮,不够!
那什么,老娘,媳妇,你们的衣服首饰先借我用用呗……还不够!
李从珂又开始疯狂勒索官员和百姓,让每家每户预交5个月“住房税”,搞得很多人一死以证没钱,但,还是不够!
李从珂没有办法,只能硬扛着了,去跟那些士兵商量能不能赖点账:“各位兄弟,那什么,朕实在是没钱了,你们看,能不能少要点?”
士兵们心中很不满——人家都是吐口唾沫是个钉,你这是吐口唾沫往回舔?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弄死你让李从厚接着干呢!罢了罢了,反正李从厚都已经死了,你也就差没卖老婆孩子了,我们呢,也算发了一笔小财,那你就接着干吧!
李从珂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干!干谁呢?现在对我有威胁的就剩一个石敬瑭了,对,就干石敬瑭!”
我们知道,收拾重臣这种事,要么不干,要干就一次性解决,让他没有还手之力,以免他缓过劲来狠咬你一口。但李从珂也不知道是心存善念还是有所顾虑,反正就是不愿意对石敬瑭下死手,整来整去无非是想把石敬瑭从自己的根据地调走,结果次数一多,石敬瑭被整得受不了了!
石敬瑭计算了一下彼此实力,觉得硬磕肯定磕不过李从珂,但是没关系,咱一直暗中跟契丹人保持着不错的睦邻关系啊!于是石敬瑭跑去和大辽谈判,说只要你们肯借兵给我,金钱美女那都不是问题。
这个节骨眼上,卢龙节度使赵德钧也盯上了卖国造反的路子,石、赵二人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疯狂竞争,不断向契丹人许诺更加优厚的条件,最后,石敬瑭实在没有什么可加持的砝码了,一咬牙一跺脚:“赵德钧你是不是非要跟我争?你非要跟我争是不是?这样,契丹大哥,你们要是对我石敬瑭鼎力相助,金钱美女自不必说,另外,赵德钧那块地盘,就燕云十六州,我全送给你们!对了,大哥这个称呼以后我也不叫了,我真心诚意地管你们叫干爹!干爹,你们看这样中不中?!”
喜当爹的辽太宗耶律德光简直乐疯了——哎哟喂,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得到这么大一个儿子和这么大一块地盘,这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赶快,出兵,帮我儿子打天下!
公元936年,后唐在石敬瑭与契丹人的合力绞杀之下,亡。同年,石敬瑭被干爹耶律德光亲自册封为皇帝,国号晋。史称后晋。
小哥哥,你长得不错,成家了吗?
这里先把时间往回拉一点,却说李存勖在兵变中殉难,他身边的部分女人随即遭到遣散,有一位姓柴的姐姐带着金银细软来到黄河边,不料风云突变,大雨连绵十几天,柴姐姐被困在酒店,偶遇一枚型男……
要说这位型男到底有多好看?龙眉凤眼,身强体健,衣衫破烂,蓬头垢面!
接下来的桥段,一般只有在影视剧里才会出现——白富美柴姐姐偶遇落魄型男的一瞬间,芳心化成春水,眼前小星星乱飞。
要问这位型男是谁?他就是潞州著名古惑仔郭威,此时没家没钱没职位。
柴姐姐问起郭威身世,郭威也不保留,一一告知。
原来,这郭威也是一个倒霉孩子,他爸爸郭简本是顺州刺史,后来刘仁恭打顺州,他爸爸拼命死战因公殉职,他妈妈悲伤过度中道崩殂,于是郭威从娇生惯养官二代变成了形单影只一孤儿。所幸得人收养,在潞州定居了下来。
没有父母陪伴与管束的郭威,成年以后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官宦公子的影子,他喜欢呼朋唤友,赌博喝酒,打架斗殴,是潞州出了名的顽主,因为脖子上纹了个小麻雀,江湖人称“郭雀儿”。
在郭威经常闲逛的那条街道上,有一个屠夫很浪很能装,郭威越看他越不顺眼,于是就决定找他点麻烦。
郭威走到屠户门前,叫声:“屠夫!”
屠夫看时,见是郭威,知道这小子豪横不好惹,慌忙出来迎接:“威少恕罪!”便叫副手搬条凳子过来:“威少请坐。”
郭威坐下道:“给小爷称10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
屠夫道:“使得,你们快选好的切10斤去。”
郭威道:“不要那等腌臜厮们动手,你自与我切。”
屠夫道:“说得是,小人自切便了。”自去肉案上拣了10斤精肉,细细切作臊子。
这屠夫整整的切了半小时,用荷叶包好了,递到郭威面前。
郭威道:“再要10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作臊子。”
屠夫又选了10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地切作臊子,把荷叶包了。整弄了一早晨,饭都没顾得上吃。
郭威又道:“再要10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作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
屠夫一声冷笑:“威少,你不是特地来消遣我的吧?”
郭威闻言,跳起身来,拿着那两包臊子在手,瞪着眼,看着屠夫道:“小爷就是特地来消遣你的!”说罢,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下了一阵的“肉雨”。
屠夫大怒,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明火腾腾地按捺不住,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将下来。郭威早拔步在当街上。
然而屠夫并没有持刀行凶,而是把刀递给郭威,然后把衣服一脱,将胸部暴露出来,指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说:“你小子牛什么牛,你要是真牛,你往这扎!”
郭威笑了,小爷我活了18年,还没见过这样的要求,于是应了对方要求,一刀刺去……
在场的吃瓜群众全都哗然了,大家奔走相告:郭雀儿当街打杀小贩啦!
这时郭威体现出了比鲁提辖更有档次的格调,他也不慌也不逃,拎着那把杀人刀切了点熟食,就坐在屠夫尸体旁边大吃二喝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地等待官差前来缉捕。
时任潞州地方长官李继韬得知此事后大大点了个赞——真勇士啊!我手下最缺的就是勇士啊!于是徇了个私,枉了个法,对外谎称杀人犯郭威已经越狱潜逃,实则暗中将他悄悄招至麾下。
后来李存勖发兵灭了反骨仔李继韬,郭威随着大家伙儿一起被收编,李存勖偶然发现,脖子上纹个家雀儿那家伙很能打,而且居然还有点文化,随即将他编入自己的亲军“从马直”,还让他当了个小官儿。
得到了皇帝的欣赏,郭威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光和能量,他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而坎坷的人生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李嗣源被逼造反,并且成功上位,再然后,迅速将李存勖的嫡系部队全部替换成自己的亲军,郭威由此失业。
可怜郭威,原本以为跟上了一方雄主,从此可以青云平步,谁知道老大被叛军所屠,自己瞬间落拓江湖。郭威觉得这扯淡的人生真能跟自己扯淡,便不想再做无谓的抗争,打算往后游戏人生。
听郭威讲到这里,柴姐姐眼中氤氲起一层雾气,十分心疼地一声叹息,问道:“小哥,你长得可不孬,你成家没有?俺做你媳妇中不中?”
却说柴姐姐与草根郭威金风玉露一相逢,便决定组成一个新的家庭,谁劝都不行。
难道这就是现实版的美女识英雄,难道这位柴姐姐竟然有卜算之能?那什么,这种童话版的爱情故事大家听听就行,其实很多人都心里门清,草根郭威之所以能够让柴姐姐为他亮灯,还不是因为那八个大字——身强体壮,相貌堂堂!
举行完婚礼,柴姐姐将自己的财产当场分成两半,一半给父母做养老积蓄,一半给丈夫做创业家底。
这一半财产是多少呢?——“钱五百万缗”!
以当时的购买力统计,如果换算成人民币,说出来嫉妒死你,大概有300亿!
要不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呢!
郭威凭借相貌出众,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他决定振作起来,闯出一番事业,好好报答妻子的“知遇之恩”。
当时看天下格局,尽管群雄林立,但还是后唐最有实力,于是郭威选择到石敬瑭军中效力。
在石敬瑭军中,郭威仗义疏财,广结朋友,刻苦学习,力争上游,慢慢熬出了头。至石敬瑭建晋时,郭威已成为石敬瑭心腹弟兄、河东节度使刘知远手下备受器重的一员悍将!
诸位,是时候暴露我真正的身份了
石敬瑭称帝以后,很守信用地将幽云十六州奉送给契丹,并且每年孝敬大量金钱、美女、布匹,幽云十六州乃中原北部天然屏障,至此中原完全暴露在契丹的铁蹄之下。
在石敬瑭忙着孝敬干爸爸的时候,吴国流浪儿李彭奴(徐知诰)取代吴国国主,建立了新的政权,国号大齐,随后恢复李姓,改名为昪,硬说自己是唐宪宗后裔,遂将国号又改为唐,标榜正统,史称南唐。
与此同时,李存勖帐下大将孟知祥趁石敬瑭兵变之际,也跟着捣乱,割据四川,自立为帝,国号为蜀,史称后蜀。
石敬瑭表示,天下那么大,皇帝大家当,你们玩你们的,我就专心做我的儿皇帝,呵呵。
石敬瑭对他干爸爸的孝敬可谓相当给力:爸爸生日,送礼!小妈怀孕,送礼!新年快乐,送礼!那不堪的姿态令他手下的兄弟都鄙视不已,刘知远就曾当面怼他:“你称臣也就差不多了,还上赶着给人当儿子,是不是太过分了!你考虑过我们这帮兄弟的感受吗?”
其实,当时稍微有点节操的人都看不起石敬瑭,那些爱骂人的读书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石敬瑭这个皇帝当得相当憋屈,手下人骂他,老百姓骂他,读书人也骂他,而他,只能默默忍耐着。
什么,你说石敬瑭为什么不带兵灭了这帮不听话的?开玩笑,他自己有兵吗?他是靠契丹爸爸出兵才登上王位的,被收编的那些后唐将领压根就不服他,他唯一的嫡系部队河东军还在刘知远手中掌握着,他为了孝敬契丹爸爸根本没钱招兵买马,你说,他这个老大当得容易吗?
石敬瑭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越想越憋屈。这时恰好吐谷浑部落酋长白承福死活不肯管契丹人叫爸爸,逃到河东向刘知远寻求庇护,契丹人向石敬瑭问罪,石敬瑭既不敢得罪手握重兵的刘知远,更不敢得罪他的契丹爸爸,忧心忡忡,忧郁成疾,结果,把自己忧郁死了。
石敬瑭死后,因为他的儿子太小,手下就拥立他的侄子石重贵继位,石重贵比石敬瑭有点骨气,一上台就说:“要不咱们把给契丹的银子断了吧。”
群臣听了直摇头,说皇上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久了?人家逮着借口杀过来怎么办?!
这时有个叫景延广的大臣把头一昂,挺身而出:“皇上,我觉得可以这样,咱们按先皇的辈分管契丹人叫爷爷,就说孙子国内连年遭遇自然灾害,朝贡这事不得不先暂停一下,他当爷爷的总不会太难为孙子吧……”
石重贵眼睛一亮,靠谱!打声招呼就把朝贡给停了,契丹人那是相当愤怒,派使者过来厉声谴责:“孙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景延广再次挺身而出:“爷爷!我大晋如今称孙不称臣,叫爷爷可以,朝贡不行!能动手咱就别吵吵,你要打就打少磨叽,孙子这边有横抹大剑十万口,只要爷爷敢来,分分钟教爷爷做人!”
耶律德光大骂一句:“猖狂至极!”点齐兵马,奔着后晋就杀将过来。
大家伙儿一看,这小子行啊!敢跟契丹人死磕,为了国家大义,走,帮他去!同去,同去……结果军民齐心协力,硬生生挡住了契丹铁骑。
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次胜利,使石重贵直接骄傲得飞起,他充满了狂妄的自信,只觉得契丹已经不足为虑,走!荒淫去,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唏嘘!
诸位将领一看,大晋在这小子手里早晚要完,走,去投奔契丹,同去,同去……终于在石重贵的格外努力下,后晋建国短短11年就亡国了。
耶律德光率兵打进开封,也开始自我膨胀,说你们中原这么乱,其实是因为缺少一个好的管理者啊,现在我耶律德光来了,你们就等着过好日子吧!于是按照中原皇帝礼仪也称了个帝,改大契丹国为大辽国,开始做一统华夏的美梦。
其实一开始中原百姓对耶律德光也不是特别排斥,反正沙陀人当皇帝是当,契丹人当皇帝也是当,谁当还不是一样?有我们一口饭吃就行。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契丹人简直太野蛮了!简直连口饭都不给我们吃啊!
事情是这样的,辽人因为没有接受汉化,一直保留着原来的风俗习惯。契丹军队打仗怎么补给军需?打到哪就抢到哪!作为游牧民族,这个风俗其实可以理解,早期大多数游牧民族都是这样。但是,你现在入主中原了啊!你在礼仪之邦是不是应该入乡随俗呢?
耶律德光不懂什么叫入乡随俗,于是他的军队仍一如既往地去老百姓的地里抢粮食。要说当时中原的百姓,你只要让他们吃饱饭,他们才懒得和你对着干,但现在你把他们逼得都要绝食了好吗?
中原百姓纷纷表示,这不就是禽兽吗?见过野蛮的,没见过这么野蛮的!沙陀人当皇帝,虽说缺钱缺粮也动不动抢我们一下,但起码还知道给我们留口气呢!以后还指着我们贡献个税收啥的,这辽军简直就是要我们断子绝孙啊!反了!反了!必须要反!
于是辽军很快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带来的那点人马时不时就来一次战斗减员,加之天气逐渐炎热,辽人耐受不住,又时不时来一批非战斗减员,耶律德光终于撑不下去了,带着抢来的金银珠宝返回辽地,临走时还怒气冲天:“我是来帮助他们安定繁荣的!这中原人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
结果,这大辽第一位皇帝,走到半路,也没扛得住中原的炎热,中途崩殂。
却说当初耶律德光南下灭晋的时候,有一个聪明人,心知挡不住对方的来势汹汹,索性就完全不抵挡了,但他也没跟着对方打自己人,他是这样跟耶律德光说的——“我帮您守住河东,保证您的后方安全。”
没错,这个人就是刘知远。现在契丹人一撤,刘知远果断称帝,他表示:“兄弟我忍辱受屈保存实力,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契丹人致命一击,现在,时候到了,望诸位助我驱逐鞑虏,光复大晋,以报先帝知遇之恩。”说着说着,竟忍不住煽情泪下。
一时间,各路群雄、人民群众纷纷响应,刘知远实力暴涨,趁势掌控中原。
然后刘知远很不好意思地对大家说:“真不好意思,隐瞒诸位太久了,是时候暴露我真正的身份了,不瞒诸位,其实兄弟我是汉朝皇室后裔……”
公元947年,刘知远建汉,史称后汉,此时仍使用石敬瑭“天福”年号,表示自己时刻不忘旧主。
嫂子,不是兄弟不是人……
现在,后汉江山基本上是稳了,但刘知远的身体却悬了,多年的南征北战使他的身体几乎被掏空,结果仅仅过了一年皇帝瘾,便一命呜呼了。
刘知远死后,他的儿子刘承祐继位,老将们基本都不把这位新君放在眼里,有时意见不同还忍不住揶揄两句,说皇上你治国小白一个,少说两句行不行?你不吱声我们也都知道你会说话,讲真,军国大事不是你可以担当的,你看着我们怎样做事就行了!
此时此刻,刘承祐的内心是非常崩溃的——我再怎么说也是我爹亲自任命的皇帝,你们这群老家伙就拿我当空气?——刘承祐的眼中喷薄出汹涌的杀气,他在心中的小本本上列出了一个必杀名单,他在等待一个一网打尽的时机……
公元950年,刘承祐不顾妈妈劝阻,在大臣朝见的路上设下伏兵,准备把小本本上的人一起干掉,想法相当简单粗暴!那些老臣平时在皇帝面前豪横贯了,过于托大,压根没想到乳臭未干的皇帝小子敢对自己下手,结果,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简单地办成了!
杀完人以后,刘承祐又发布公告,说不是朕小肚鸡肠容不下老臣,实在是他们要谋反啊!大家都“呵呵”了。接着,刘承祐派人搜捕这些人的亲朋好友,大肆屠杀,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然而,问题来了,在刘承祐的小本本上,有一个人因公驻外,躲过一劫,这个人就是天雄节度使郭威。这个郭威,应该怎么处理?刘承祐想到了暗杀,他派密使向军中将领传令,让他们暗中做掉郭威,但郭威平时特别能攒人品,在军中人缘好威信高,总有人“不小心”向他透露风声,结果暗杀没搞成。
其实直到此时,事情仍然有挽回的余地,郭威感念刘知远的大力扶植,并不想和刘家撕破脸皮。但是!
刘承祐之前轻而易举就搞死了那么多人,他把自己搞兴奋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迷之自信,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真命天子,收拾个凡夫俗子郭威还不容易吗?于是一声令下,又把郭氏一脉杀了个断子绝孙,仅有郭威的妻侄柴荣因为领兵在外幸免于难。
郭威须发皆张:“呵呵,是你逼我的!”统率大军回京,向刘承祐兴兵问罪。
因为刘承祐这件事儿办得确实非常无耻,使得后汉很多将领都对他产生了深深的鄙视,兔死狐悲,大家又对郭威等人的遭遇深感同情,所以纷纷望风迎降,郭威很快就挺进到了都城外围。
这时刘承祐有点慌了,忙召开战前会议,商讨破敌之策。
开封尹侯益发表高见,说:“大部分叛军的家属都在城里,咱们把城门一关,任他骂爹骂娘,就不出战!然后每天让家属到城楼上喊“春根”“顺子”“老公,小宋今天又给我送饺子了”,用不了几天,就能把敌人军心喊散,这事也就搞定了。”
刘承祐一琢磨,有点意思,又扭头问他叔叔慕容彦超:“叔,你怎么看?”
慕容彦超跟刘知远是一个妈两个爹的兄弟,这人战斗力惊人,生平好勇斗狠,江湖诨号“阎昆仑”,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郭威大军,他露出了一个蔑视的眼神:“不要虚,就是干!”
有叔叔托底,刘承祐血气和阳刚一同爆表,猛地一拍桌子:“就是干!”
侯益目瞪口呆,这二位是不是有病啊!走了,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于是带着本部人马给郭威助阵去了。
临阵投敌,太伤士气,侯益可把刘承祐给气坏了,气愤之余,刘承祐不停安慰自己,没事,我叔还在呢!谁敢横刀立马?唯我慕容叔叔!
翌日,两军阵前,慕容彦超横刀立马:“郭威,好久不见!”
郭威:“一脸长毛看不清,老兄你谁啊?”
慕容彦超:“我,慕容彦超,跟你说个问题。”
郭威:“有话快说,有……事快讲!”
慕容彦超:“刘承祐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郭威:“我怕死了。”
慕容彦超:“你马上退军,懂?”
郭威:“我是吓大的?”
慕容彦超:“呵呵,彦超最喜欢对那些自认为能力出众的人出手,我有100种方法让你活不下去!哎呀,谁放冷箭!郭威你没有武德!哎呀,还射,好汉不吃眼前亏!”
乱军之中,慕容彦超,遁,刘承祐,卒……
郭威入京以后,第一件事就是一本正经地和群臣商讨有关后汉皇位继承人的问题,群臣也是醉了,这里是五代十国耶,篡位就跟打麻将轮流坐庄一样,完全是在正常操作好吗?郭兄弟你就别装了中不中,这皇帝就你来做吧!
郭威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那可不行,兄弟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我是来清君侧的,虽然皇帝死在了乱军之中,那也不是我干的。这事儿我绝对不能同意,再说先帝那两个手握重兵的兄弟刘崇和刘信也不能同意。
郭威虽然这样说,可群臣谁敢当真呢,于是大家都说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纷纷不知如何是好。郭威说要不然这样吧,先帝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在京城吗?我记得好像叫刘承勋吧,就让他当皇帝吧。
太后李三娘闻讯赶紧拦着郭威,说大兄弟这可使不得,你那承勋大侄子身体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崩了,他是万万做不了皇帝的。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李三娘还让宫人把刘承勋抬上大殿,大家一看,承勋大侄子果然病得不轻,只见他微闭着眼睛,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地吐纳,病痛的折磨使他丧失了往日的活力。
大家摇摇头一声叹息,纷纷都说这个不行,这病病歪歪的肯定是没法当皇帝的,要不郭兄弟还是你来做吧,刘承勋得以保住一条性命。
郭威再次固拒,表示我郭某人绝不能背信弃义,我只认刘家人做皇帝。
群臣被郭威难为得没有办法,只好找来刘知远家户口本,挨着个往下看,最后横看竖比对,决定让刘赟来继位。刘赟,刘知远侄,刘崇子,时任徐州节度使。
郭威非常高兴,大手一挥:去,接新皇登基。
群臣对郭威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哥们连唾手可得的帝位都可以让出去,真仁义!
然而,就在大家纷纷夸赞郭威的时候,边关突然告急:“大事不好啦,辽人又打过来了!”
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辽人逞凶主要依靠骑兵,我们知道马的生长规律是“夏饱、秋肥、冬瘦、春易死”,所以以往辽人发动大规模战争都选在秋季,因为“有马力”。然而时值隆冬季节,没草没粮没啥抢的,辽国人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地打过来了,这脑子是集体进水了吧!
此时,郭威昂首挺胸而出,表示辽人有病,得治,我去治他们!
然而郭威大军刚开到澶州,士兵就哗变了,众人手持兵器威胁郭威,表示我们一致要求由你来做皇上,带领大家伙和谐稳定奔小康,这个位置你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郭威心里非常难过,说弟兄们,你们这是在毁我老郭节操啊!我郭威深受先皇器重,如父如兄,我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厚颜无耻之事呢?再说你们看看,我这连个皇袍也没有,明显不被老天认可嘛……
在一片混乱中,柴荣、赵匡胤和一众兄弟“呼啦”扯下一面黄旗,往郭威身上一披:“诺,皇袍有了,现在你赶紧顺应天意吧,谁再扯皮谁是小狗!”
事情发展到这里,郭威也只能一脸不愿意地接受兄弟们的好意,大军山呼万岁,气势直冲天际。
也许、可能、大概,郭威当皇帝那一刻,军威气势实在太吓人了,辽国人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王霸之气,面都没敢露就退了回去。
郭威非常不开心地带着大伙班师回朝,刘赟则非常开心地赶着去京城做皇帝,结果半路突然蹿出一伙不明身份人员,把刘赟给绑架了。
郭威返回京都,在李太后面前号啕大哭:“嫂子啊,不是兄弟不是人,实在是弟兄们太犯浑!”哭够了,他就登基去了。
公元951年,郭威正式称帝,国号大周,定都汴京,改元广顺,史称后周。
刘崇得知郭威称帝,也不管儿子的死活了,随即即皇帝位于晋阳,仍用国号汉,史称北汉。郭威怕留着刘赟会成为后患,命宋州节度使李洪义秘密杀之。
刘崇称帝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儿子报仇。但若说以一镇节度使的实力硬刚后周,刘崇心里有点虚,可是此仇不报,这心中实属苦涩啊!刘崇左思右想,灵光一闪——有困难,找契丹!
下定决心卖国复仇的刘崇对辽国表示:当年石敬瑭叫您爸爸,我是和他一起打过天下的兄弟,我叫您叔叔。叔,咱们一起打后周呗,金钱美女、粮食土地大大地有!
辽国对这个提议非常感兴趣,发兵五万和北汉联军南下,围攻晋州。晋州守将顽强抵抗。寸土不让,后周的援军杀来,辽军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先撤了,北汉军队撤退不及,遭到追击,损失很大。这一战,使北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南下。
老婆,我选择柴荣,是因为爱情
平心而论,哪怕把华夏数千年的皇帝都算上,郭威也能斩获个不错的排名,他除了喜欢收纳别人遗孀这个不良嗜好外,不荒淫,不奢侈,又励精图治,后周经过他的整治,渐渐有了大一统的意思。只可惜郭威登基之时,年华已逝,在位4年便溘然辞世。
郭威弥留之际,拉着柴荣的手不断叮嘱:“我不行了,你赶快给我修坟吧!记住,一切从简,不要骚扰百姓,不要宫人守陵,不要太多工匠,不要宝物陪葬,不要楠木做棺,不要大肆宣传。你就给我立块小石碑,写上:平生节俭,纸衣瓦棺。”
柴荣非常不解:“义父,咱大小也是个皇帝,不用节俭成这样吧?”
郭威眼睛一瞪:“你小子懂啥!没看唐朝皇帝那些奢华大墓都让人刨了吗?”
柴荣深以为然,默默记在心里,决定死后也这么干。
当晚,郭威病死于汴京宫中滋德殿,其义子柴荣即位,史称周世宗。
却说华夏民族自“禹传子,家天下”以后,皇位更替正常情况下都是老子的位置儿子接班,即使出现特殊情况,也肯定会选皇族中人,以保证血统的传承。郭威临终传位给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内侄柴荣,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唯一的特例。
后人通常认为,郭威的儿子都被刘承祐给杀了,传位给既是义子又是内侄的柴荣也很正常。不过按传承制度来说,就算儿子没了,皇位至少应该传给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吧。从血缘关系的远近来说,至少有两个人要比柴荣更有资格。
这两人,一个是沧州李重进。
李重进的妈妈是郭威的四姐,也就是说李重进是郭威的大外甥。这个大外甥少年时便随舅舅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舅舅即位后,他先后被封为大内都点检兼马步都军头、殿前都指挥使等职务,负责管理禁军,颇具军事才能。
无论从血缘关系还是才能、资历上说,他都比柴荣更有资格,但皇位最终就是没有轮到他。戎马一生、历经沧桑的郭威想必也明白大外甥的心情,于是在临终颁布遗命时,特意让李重进向柴荣下拜,行君臣之礼,以定君臣之分,让李重进彻底放弃幻想。
另一个是并州张永德。
张永德与郭威也没有实质上的血缘关系,但他媳妇与郭威有很密切的关系啊!——他媳妇是郭威唯一幸免于难的女儿寿安公主。郭威英雄一生,到头来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自然疼爱得紧。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郭威尚未发迹之时,与张永德父亲关系很铁,便做主将女儿嫁给了张永德。后来兵荒马乱,天各一方,音讯全无。
多年以后,大权在握的郭威率兵途经宋州,当地人前来围观,人群中有一女子惊呼“这人是我爹!”
大家都觉得她是疯子,见到有钱人就叫爹,要驱赶她。郭威听到动静,转头一看:“哎呀,还真是我女儿啊!”父女于是抱头痛哭,郭威随即将女儿女婿带到军中。
郭威当上皇帝以后,张永德很受重用,先后在禁军中担任要职,但皇冠最终也没有他的份儿。
那么,郭威为什么独独传位给柴荣呢?——很可能是因为爱情。
郭威与柴姐姐在一起以后,一直没有爱情的结晶,于是便将柴姐姐哥哥的儿子柴荣当成自己的孩子养。郭威当上皇帝时,柴姐姐已经不在了,但郭威情深难变,下诏追封柴姐姐为圣穆皇后,从此再没立后。在去世的前一年,郭威封柴荣为晋王、开封尹,事实上已经指定他为皇位继承人。
郭威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他明白自己今天的一切多是拜柴姐姐所赐,他不能忘恩也不能忘情,为此他一生不再立后,也许也是为此,他选择了柴荣,因为他是她的侄子。
皇上,契丹人脑子又进水了!
公元954年,北汉皇宫,刘崇收到郭威死讯,热泪滚滚:“儿子,杀害你的人终于挂掉了!”随即,刘崇向他的耶律叔叔请兵,准备趁后周皇位更替,政局不稳,干他一票。
辽军上次入境本以为能够满载而归,结果被郭威搞得狼狈奔回,心中也是耿耿于怀,于是和刘崇一拍即合,两伙人谈好条件,合兵南下。
后周守将李筠匆忙迎敌,指挥失当,损兵折将,导致形势非常被动。消息传回京城,柴荣虎躯一震,当即决定:“朕要御驾亲征,和他们一决雌雄!”
对此,大臣们纷纷表示反对,说皇帝你这刚登基,位置还没坐稳呢,你一走,有人搞阴谋诡计,借机篡位怎么办?你消停在家待着,稳固皇位最重要,打仗这事儿交给大将就行了。
柴荣不听,和群臣好一顿掰扯,拿唐太宗经常御驾亲征说事,群臣纷纷不以为然,直接怼他:“你跟人家唐太宗也没法比啊!”
柴荣小脾气也上来了:“唐太宗没成为唐太宗之前谁知道他会成为唐太宗?唐太宗要想成为唐太宗,他就必须御驾亲征,朕不想成为唐太宗,朕要做独一无二的柴荣,朕的理想是和唐太宗齐名,所以朕要御驾亲征!”
后周群臣眼见皇上这么任性,知道再劝他也不会听,索性不劝了,柴荣亲自披挂上阵,大战一触即发!
北汉这边,刘崇看到柴荣人马不多,狂妄了,认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完全可以碾压后周,为了在辽叔面前表现自己,将来争取到更多的合作利益,他决定单军对敌。
辽将杨衮在阵前观察了后周的阵势和军容,告诫刘崇:“周军很强,不可冒进!”
刘崇不以为然:“机不可失,不打不行,杨将军你就在这里嗑瓜子,看我如何收拾这帮乱臣贼子!”
杨衮沉默了,心说你继续装,使劲装,有你哭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北汉是怎么破敌的。
你还别说,刘崇这开战三板斧砸得还挺硬,后周右军主将樊爱能、何徽本来就有怯战心理,交战不久,见北汉来势凶猛,领着骑兵就跑了。骑兵一跑,后周右军步兵直接暴露在敌人骑兵的铁蹄之下,被好一阵掩杀。
柴荣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跃马挺枪,率左右亲兵冲杀过去,张永德、赵匡胤一左一右,一边护驾,一边血战。
后周军士见自家皇上和主将如此玩命,全都打了鸡血,无不以一当十,战场形势瞬间逆转,北汉大败。刘崇亲自摇旗呐喊,鼓舞士气,嗓子都喊破了,但根本止不住溃势。
杨衮把瓜子一扔:“刘崇啊,我就不看你如何破敌了,兄弟家里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然后带着大辽骑兵就回去了。
后周军一路追杀北汉到高平,北汉兵将尸体布满山谷,丢弃的军资器械到处都是,另有数千北汉兵投降。刘崇仅仅率领百余骑兵狼狈脱逃。
柴荣就这样搞定了自己登基之后最大的一场危机。
仗虽打胜了,但同时也暴露了不少问题,柴荣痛定思痛,决定大力整顿军队。他先将樊爱能、何徽及其手下70余名将校全部斩首,以整肃军纪,接着开始精化禁军,总的来说就是把禁军中老弱病残怂淘汰掉,从地方挑选精英再补充进来。
赵匡胤同志在此次战斗中作战勇敢,表现突出,因功升殿前散员都虞候。
柴荣厉兵秣马一段时间以后,觉得是时候找个对手试试整顿效果了,但是,打谁呢?辽和北汉暂时还是不惹为妙,这二位实力在那摆着呢,贸然动手危险系数太大。南唐和后蜀不错,这两个国家君主整天就知道研究如何提高GDP,军队战斗力水到不行,正好拿来练兵。
说干就干,在柴荣的运筹下,后周接连对南唐和后蜀发动几次战争,打得两国叫苦不迭,南唐皇帝李璟索性主动放弃皇帝尊号,自称国主——大哥你别打了行不,我认怂!
柴荣这下心里有底了,开始磨刀霍霍向契丹。
公元959年,柴荣再一次御驾亲征,用时42天,连收被辽国霸占的三关三州,共17县,正当他准备一鼓作气光复幽云十六州的时候,突发疾病,无奈之下,只好收兵。
柴荣这一病就没再起来,弥留之际,他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把禁军一号人物殿前都点检张永德撤职,改由赵匡胤接任。
很多人都说,张永德被撤职,是赵匡胤一手策划的阴谋。
传言,柴荣北伐辽国时,赵匡胤弄了一块木牌,上书“点检作天子”,柴荣看到以后便对张永德产生了戒心。至于真假,不得而知。
公元959年,一代雄主柴荣病逝,他年仅7岁的儿子柴宗训继位。柴宗训继位后不久,又发生了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辽人脑子又进水了,竟然又在大冬天打过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