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修正的基本概念
Schegloff et al. (1977)认为修正机制(repair mechanism)是会话参加者对互动交际中影响话语产出、话语接受和理解等问题的处理的会话机制。之后,很多学者对修正展开了研究,由于研究目的不同,对修正的定义也不尽相同。
Schegloff (2000:207)定义“修正”为处理互动交际中话语产出、倾听和理解障碍的行为。
研究汉语医患会话的杨石乔(2011:5)将“修正”界定为“会话发生阻碍时,对已有信息进行补充、加工或替换,其目的是修正不恰当的表达或消除误解”。
串田秀也·平本毅·林誠(2017:194)认为“修正是针对某话语所执行的行为未能实现、或可能无法实现时的一种应对手段”,从行为的层面对修正进行了阐释。
赵刚、贾琦(2013:118)将“修正”定义为“为消除交际中出现的障碍所采取的错误订正、误解修正、不恰当表达修复、话题与会话流程调整等措施”。
基于上述研究,本书将“修正”定义为:为消除互动交际中出现的障碍所实施的一种行为,其中“障碍”即为“阻碍源”,具体包括说话者在话语产出时出现的遗忘、找不到恰当表达、表达不妥等问题,和说话者认为自己话语可能或已经被误听、误解等问题,以及听话者在话语接收、理解或接受时遇到的问题。
从修正行为的程序来看,其中涉及了“阻碍源(trouble source/repairable/トラブル源)”“修正引导(repair initiation/修復開始)”“修正前置语(repair-preface)”“修正实施(repair outcome/修復実行)”和“修正反馈”等诸多概念,这些概念也体现和对应了常见的修正过程。其中,“阻碍源”指的是会话参加者可以追溯和明示的、造成了交际障碍的话语部分。“修正引导”是会话参加者所提示的表明前述话语中出现了阻碍源的标志,它宣布了之前的互动行为的暂停,为之后的“修正实施”设下了铺垫。“修正前置语”出现在“修正实施”之前,是表明阻碍源和修正实施之间关系的话语。“修正实施”则指会话参加者为了清除交际障碍而具体采取的行为。同时修正亦是一个会话参加者互动的结果,修正之所以能够成为消除互动交际中阻碍源的手段,正是基于说话者和听话者甚至其他参加者间的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間主観性)的建立,是以他们对对方话语、行为的理解为基础的,这不仅可以通过“修正实施”之后被中断活动的重启得到印证,同时也可以从“修正实施”后会话参加者的反馈性话语,即“修正反馈”来证明,因此,本书认为“修正反馈”也是修正过程中必不可少的要素,具体来说“修正反馈”指的是在修正实施完成之后,会话参加者所给予修正实施者的反馈性话语。总之,从会话结构来看,在意识到“阻碍源”的存在后,会话参加者会进行“修正引导”,有时借助“修正前置语”暗示“阻碍源”和“修正实施”的关系,继而完成“修正实施”,最后也可能会给予“修正反馈”。但并非所有的修正过程都会涉及上述五个部分,最简单的修正可能只有“阻碍源”和“修正实施”。Schegloff et al. (1977:365)认为修正是一个连续的现象,并指出由多个部分(segment parts)构成,基于此,Kitzinger(2013:238)提出了“修正段”的概念,将从“表明和当前话语可能出现分离的”修正引导开始,到会话参加者重启之前因修正而被中断的内容的过程称为“修正段”。本书参照Schegloff et al. (1977:365)和Kitzinger(2013),将由“阻碍源”触发开启“修正引导”,直至“修正反馈”的结构称为“修正段”。
此外,Schegloff et al. (1977)还从参与修正的是“阻碍源”所在话轮的说话者自身还是他人两个方面着手进行了分析,将修正模式分为“自我引导自我修正”“自我引导他者修正”“他者引导自我修正”和“他者引导他者修正”四种类型。
关于修正的定义还有以下几点需要明确。
首先,修正的对象是导致互动交际出现阻碍的所在,判断“阻碍源”的过程是一个追溯的过程,只有当“修正实施”发生时,才可以追溯到“阻碍源”所在话轮中包含的可修正性要素。或者说,阻碍源是否存在、具体是什么,只以参加者的互动行为为依据来判断,不能以研究者的立场去预设和分析。所以,即使有明显的表达错误、表述不恰当或者会话参加者之间的误会,如果会话参加者在实际的互动中没有对其进行调整,那么就意味着没有修正的发生,阻碍源也不存在。相反,即使没有明显的错误或交际障碍,会话参加者也可以进行修正,由此也可以去追溯阻碍源的所在。
其次,根据Schelgoff & Lerner (2009)和串田秀也·平本毅·林誠(2017:199)的观点,单纯的话语中断、声音延长、填充语等只是在时间上延缓了话语的继续产出,并没有阻碍话语在句法结构层面的展开(発話の構造上の前進),它们最多只能预示可能会出现阻碍话语顺利产出的情况,而只有当真正阻碍话语句法结构顺利展开的成分出现时,比如话语的重复、话语成分的顺序调整、重新构建等,才能认定修正行为的发生,也只有在该情况下,才能确定之前的延迟话语产出的成分为修正引导。因此,修正引导的认定也具有追溯性特征。
再次,正如串田秀也·平本毅·林誠(2017:194)指出的那样,修正的对象,即“阻碍源”不包括广义的意见的分歧和冲突、人际关系的不协调、抱怨或指责等问题。
此外,修正的发生会导致话语和主序列(main sequence/主となる連鎖)展开的中断和行为的偏离,但最终伴随着修正段的终结,被暂时搁置了的序列和行为会重新开始,或回归至原来的轨道上。这也从侧面说明“修正”比其他行为更具有优先性。
最后,如Schegloff et al. (1977:363-364)指出的那样,修正并非一定成功,很多情况下,即使会话参加者尝试清除已出现的交际障碍,但很可能以失败收场,如中途终止了修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