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泯灭人性的吃人时代
大坝上，先前一番打斗留下的血迹已经被冲洗干净，仿佛这几天地狱一般的遭遇都是村民们的幻觉。
此时，坝子里可供二人坐的长条板凳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为首的上方依次放了三张靠椅。
以前只有两张，分别是村长和村官的位置。
唐梨到时，坝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板凳也基本坐满了。可唐梨一眼看去时，就发现少了些熟面孔。
比如家门口种了十几棵樱桃树的黄大叔一家人，总是被小朋友偷钓小龙虾的罗大婶……
村长坐在中间上首的位置，笑着冲她招招手，示意唐梨过去。随即，唐梨就被安排在了村长的左手边。
唐梨没有推辞，她需要足够的威信来安排接下来的事情，而杜衡一如既往地站在了唐梨身后，如同守护神一般。
村民们已经被村长叮嘱了一番，知道这个厉害男人其实是唐梨的对象，脾气很不好，不要随意招惹。
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心里嘀咕这男人长得牛高马大，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黏糊糊的
村长见人基本到齐，至于林青现在还在休养，不会参加此次会议，便公布了此次大会要宣布的通知。
第一，被张二流等人抢占的粮食会如数还给各位村民。
第二，张二流等人从即日起被驱逐出村。
第三，末世来临，石河村的村民们要广耕地，多种粮，等待国家的救援。
第一条自然是收获众多掌声，第二条却让村民们不满，觉得太便宜张二流他们了。
村长知道大家心里气不过，却还是温声安抚道，“我知道大家老老实实一辈子，从来没做过违法犯纪的事情，遭了这么大一通罪，心里有怨气很正常，但张二流他们可以干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不行。”
“况且，就他们现在这样子，出去了照样危险重重，犯不着脏了我们村民的手。”这可是杀人呐！
最后一句话村长没有明说出口，但唐梨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唐梨却不认同村长的观点，见村民们要争辩，唐梨开口道，“村长良善，我能理解，可这些人都踩到我们头顶了，就这么放走，未免显得我们太软弱可欺了。”
唐梨提议道，“没做过坏事的，可以网开一面，劳动改造，干过坏事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不滥杀无辜，却也不会轻饶任何一个伤害过我们亲人的敌人。”
“我同意！”
人群中，举起手的杨大嫂双目红肿，身形单薄，声音却斩钉截铁，“我绝不放过任何一下伤害过我丈夫的人！”
话音落下，村民们纷纷认同。
村长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此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村长，我也同意。”
村长一惊，所有人齐齐起身，望向忽然出现的年轻姑娘。
她跟唐梨差不多岁数，容貌清秀，本该是活力四射，整天奔走在田野间，浑身上下都充满干劲的青年人，此刻却鼻青脸肿，只能靠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村长赶紧亲自上前将人扶了过来，“不是说了你不用来吗？”
林青形容憔悴，不过短短几天时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却仍旧面带微笑，“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我也得来看看各位父老乡亲怎么样了。”
闻言，回想起林青为什么遭到毒手的村民们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村长仿佛被针刺了一般，背也微微弯曲下来，不再对此事有异议。
林青看向唐梨，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冲唐梨感激地笑笑。
唐梨回以微笑，对于林青的出现着实感到诧异，随即心中升起满满的敬佩。
一个普通女孩遭遇了这种事情，不说从此一蹶不振，可短时间内要克服心理阴影，正视流言蜚语怜悯同情，绝对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林青此时出现，可见她内心的强大。
轮到最后一条，也是争议最大的一点。
可能是担心再出现张二流这样的土匪强盗，一直被教导有困难就要找警察的村民们下意识地想要去外面寻求警方的保护。
因此，村民中一部分人想要带着粮食，去镇上投靠警方，他们相信国家是不会抛弃他们的。
可另外一部分人惧怕外面丧尸，并且认为大家都去求助警方，这么多人警方也会顾不过来，于是更加赞同村长的观点。
两方人吵得唾沫横飞，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
趁此机会，唐梨侧身，压低了嗓音，追问起从进村之后，她就没见到的那些熟人的下落。
村长面色一凝，脸上难掩悲痛之色，但唐梨却从他的眼眶深处看见了无处躲藏的惊恐，“也不知道黄开他做了什么，忽然间就变成只知道咬人的怪物，他老婆被咬断了脖子，去他家里做客的罗云半边身子都被咬烂了。”
“等村里人发现的时候，他们就像是疯了一样，见人就咬。张二流他们说这就是丧尸病毒，直接把所有人都给杀了，就连黄家那个只有七岁的孩子都没放过。那地上，田里都是血。”
“村民们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可我知道他们心里怕得很呐。别说小孩子了，这些天，就连大人都开始做噩梦说胡说了。”
唐梨听懂了村长的意思，当近在眼前的威胁被铲除，趋利避害的逃避天性让他们共同构建了一座乌托邦。
村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黄开的悲剧，继续自己的生活。
可死去之人的身影时不时浮现在大家眼前，哪怕面上装作无事发生，企图伪装生活依旧和平的假象，那一张张鲜血淋漓的脸始终是散不去的阴霾，笼罩在所有人的心里。
安静几秒后，村长似乎才从那时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中回过神来，继续道，“自从出了这事儿，张二流他们就日夜安排人守在村子入口处，不让任何人进出，之后就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进村的人就只有你们。”
唐梨恍然大悟，先前进村时，瞧见大部分村民尚且安康，似乎并未受到病毒的侵扰。
原本她以为是石河村地处偏僻，所以丧尸病毒还没来得及扩散得这么远。没想到竟然是张二流等人阴差阳错之下，阻碍了病毒的传播。
正思索间，唐梨只听到林青忽然开口，“唐梨，你从外面回来，对外面的形势最了解，你的想法是什么？”
听得林青发话，村民们下意识地闭了嘴。
唐梨从林青眼中看出了鼓励与支持，似乎林青已经猜到了唐梨的念头，才特意提出此问。
唐梨站起身，回想起曾经跟顾筱筱一同北上，面对丧尸前仆后继从不畏惧的军人。
他们可以为了救一个普通人身陷困境，可以把身上仅有的压缩饼干分给任何一个人，可以在绝境中保持信仰战斗到最后一刻……
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不过区区一月，国家沦陷，秩序崩塌，一切重新洗牌。
杀戮、残暴、争抢……泯灭人性的吃人时代随之而来。
面对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神，就像是渴望扎根在大树上生存的菟丝花，可唐梨不喜欢自欺欺人，也不是任人索取的良善大树。
她残忍地打破所有人的幻想，撕开粉饰太平的伪装，将外表看似痊愈实则内里早已腐烂化脓的伤口重新挑破，敞开在日光下。
“没人能救你们，能救你们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