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你就是皇帝的儿子
不。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可以欺骗他。只要她还能这样对他笑一笑。阿图拉没有回答少女的话，只是沉默的用眷恋的目光梳理她的乌发，仿佛哈迪斯望着他的妻子。
即使她想再赖会床，现实也不允许。
一枚古代金币的力量比最上等的油料还要好用，老板娘丽莎都是踩着夕阳的脚后跟出去，竟然还能追着夕阳的影子回来。
“快，快点儿，挡挡你们的味道，要是熏到了小姐，你们今天的生意就吹了，懒鬼！”老板娘裹紧了自己的披肩，不依不饶的扯住为首的那个少年人的胳膊。
她尖锐的指甲死死的抠住男孩的胳膊，眼白颇多的蓝眼睛在脏乱的金发闪烁着贪婪的凶光:“爱德华，看在我这可怜寡妇带你们过来的份儿上，你们的东西得再给我一半儿……”
“老天，你们这兔崽子！”老板娘被爱德华结结实实的推到地上，她腰间的肥肉滑稽可笑的在楼梯棱角上碾过去，再极其活泼的弹跳，使她看起来像一只皮球。
“哎哟……我的腿！”她的腿结结实实的撞上了楼梯的柱子，使她哀鸣着发出一声牛一样的咆哮。
她怒气冲冲的抓起一边的酒瓶子砸向爱德华那张漂亮脸蛋，“你这个母牛养的！”
楼上脆亮亮响起少女的声音。
“那是不是也得给我一半儿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二楼的窗户口吱呀一声被一只细嫩白皙的胳膊撑开，紧接着艳色无双的少女探出头，她清脆随意的微笑着，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修长白嫩的手肆无忌惮的向下舒张，做了个讨要的姿势，撒娇又理所当然的嗔笑:“爱德华，还不给我呀？”
暮色的烟紫灰黄，使她衣服的白纱光华流转，那紫色借她指尖流到他的手里，变成一枚刻着伽罗四世的古代金币。
地上的紫色一尺要卖三个罗勒又六个格吉，天上的紫色要卖他爱德华十三年里腐烂又轻贱的真心。
时光在这个瞬间划下历史性的休止符，血色夕阳转过轮刻的八点钟摆，未来的乞儿皇帝和俄里忒涅丝的魔女在这里相遇。此时皇帝的眼睛里盛着他心上无法企及的月桂树叶，而魔女的眼睛里却笑着盛装着少年羞红肮脏的面颊。
她不会爱上他的。
她不会爱上贫穷的他。
他本能的感受到那种真相，一瞬间，细弱的恐惧和不甘好像毛衣的静电，微小又刺痛，是盛夏瑟瑟发抖的寒冷。
他面红耳赤，眼里因为过度紧张几乎流出眼泪，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将手在自己的烂衣服上擦了又擦，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遥遥的够她伸来的手。
他最后的理智让他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没有小姐会喜欢满是淤泥的金色眼睛，混浊的好像酿造失败的啤酒，他饥饿又贪婪，没有任何可以讨好贵族小姐的资本，他养不活这朵花儿。情窦初开就知道自己没有希望的痛苦在他的心底像毒蛇的火在烧，一口又一口的把他的心烤焦。
琥珀的眼睛里装满了贪婪和矛盾的澄澈，那种猫儿一样的楚楚动人并不能在这对猫眼石一样珍贵的眼睛里捕捉到，沉重而微有浑浊的褐金会让你想起上了年头的杜松子酒，充斥温暖和使人迷醉的沉稳。就像一只狮子无声的眼睛。
哦～她的小可怜～有一双老眼睛～
看着这个被欲望俘获的可怜男孩在无知无觉的颤抖，克莉丝哂笑着转身。
“上——来～吧。”她轻巧的丢下这句话，窗棂留下黑色长发旋开的背影。
……
“每个人都去送一封。每封信就是一个格吉，送的越多，拿的越多。”克莉丝拍板定论，话音刚落，她就迅猛的提起那个装满信的袋子，呼啦啦一下从二楼全都撒了下去。那些金皮信封一瞬间变成了会飞的鸟！
原本还殷勤，殷切的挤在一起，露出谄媚可怜笑容人兴奋至极的冲下去，也有面容麻木的人终于浮现出点气泡一样的热切，狰狞的扑下去。
“听着，小子，我生病的婆娘需要这个，滚远点！”一个满脸横肉，被他叫来帮忙的男人粗鲁的将爱德华扔在后面，把这可怜孩子摔在一堆杂物里，而自己毫不客气的砸晕了面前的一个倒霉蛋，“滚开！你们这些软脚的破酒口袋……”
“山姆！你拿的也太多了……”
……
他们拳打脚踢，比争夺肉食的野狗还要不堪，很快地板上就躺了不少呻吟的人和斑驳的血。可克莉丝，依旧带着爱怜和叹息的望着这些人，好像他们不过是一群争食的锦鲤。
“爱德华先生。”
她转过头，微笑着注视着不知何时回到她身边的少年，晃动着手里的金皮信封，眼里的恶毒仿佛实质，那双天蓝的眼睛波光粼粼，仿佛结了薄冰的深海，她的口舌轻轻发出海妖一样妩媚又清澈的声音:“如果你想多赚一点，可以多拿几封。一封一个格吉。我呀，一贯对美丽的人好心又大方。”
他知道这是一个恐怖而无情的女人。可是他的心嘶哑悲哀的跳起来，像松动了压力闸门的泵，对这该被火烧死的女巫尖叫着他不受控制的一见钟情。是玛婕斯觉得他的生活还不够苦痛，所以又给他麻木不仁的心降下惩罚，好让他知道尘世的苦难好好赎罪吗？
少年人的脸在污泥和淤青下满是绯红的晕。汗水和他的眼睛一样亮晶晶。他不聪明，但是也绝对不蠢。他咬着他的嘴唇，微黄的牙齿把那苍白的嘴唇蹂躏成鲜红的荼靡，当那些鬣狗狗狗祟祟的冲出大门的时候，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想一直为您做事。”
他哆嗦着，攥紧自己的拳头，把头重重的的磕在地上，“好心的，美丽的小姐，我的主人，我不想死。”
他不是不识字的蠢材，他是个小书商的独生子。在家道中落前，他也接受过基础教育。往城主那里丢那么多举报信去举报他的卫兵，不管如何，他们这些送信人都不会留下性命，这是两个贵族之间的纷争，但是一位贵族丢下的面子，却要这些下等人的血擦洗干净。哪怕只是挨一顿稍微狠毒的鞭子，都够他们这种无产者在马上到来的，寒冷的金叶秋夜失去他的性命。
“哦?”
他的下颌被一只檀木扇子抬起，他嗅着优雅古老的香气，猝不及防的对上那双魅魔一样的澄澈蓝眼，少女的语气里藏着并不在意的飘渺笑意，“你能为我做什么？回答我的一些小问题？逗我开心？帮我跑腿？”
他的喉咙干涩极了。是啊，她是一位真正的贵族，身边怎么会缺乏仆人？必须有什么是他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而不是这位小姐自己能做的，只有这样他才能留在她身边。
他看着她眼里那对渐渐泛起涟漪的琥珀眼睛，鬼使神差的说道。
“皇帝的眼睛也是琥珀色。”
下一秒，骄矜的少女大笑着站起身，拍着手转起圣洁的裙摆，她清纯雪白的肌肤因为红晕闪闪发亮，她轻盈的提起裙子，像只鸟儿钻到他的双臂之间，伸出细弱的胳膊拦住他的脖颈，水润润的蓝眼睛婴儿般天真无邪的望着他，恶魔一样荼靡娇嫩的唇瓣缓缓在他的注视下，说出地狱最深处的狂想。
“哦，我亲爱的小狮子，你犹豫什么呢？你明明有着最有用的才能呀———”
当她嘲弄人的时候，语调听起来总像娇嗔，如今真的娇嗔，也带着荆棘细刺一样的微弱嘲弄，好像误食蛇麻的微弱刺痛。
“你明明有着最高贵的血脉，你就是皇帝的儿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