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醉美的古诗词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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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氏《送别·杨柳青青》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隋朝无名氏的《送别·杨柳青青》一诗,赋物摹形,情词摇曳,表达惜别的深情;但末句的婉转含蓄,又展现了人性温柔秀美的一面。

前两句专写局部,是截取了在暮春时节的一个片段。柳枝纷披、柳条着地,春情很是浓郁;而杨花弥漫,处处飞舞,于无形之中增添了春到深处、情到深处的伤感。春本短暂,“春到深处”便意味着春的完结和归去;而“情到深处”,自然是由迎春的欢喜、处春的徜徉,再转而成为挽春的苦痛和惜别。

前两句是写景,写柳态、柳色和柳絮飞花的情状,写出了春天谢幕前的典型场景,渲染了浓郁的氛围。在此基础上,后两句写离别的场景,具有风姿弥漫的效果。

第三句紧承前两句,却句内急转,写“条折花尽”的残败衰杀,给人以触目惊心之感。本来杨花再多,终归要“飞尽”,这是自然规律,没有什么可以惊怪的。但在另一种场景比如离别里,当愁思已经寂然,表明悲伤过甚,忧伤坐实变成了绝望,也就是当心念成灰时,离别对于当事双方的打击,就可想而知。而“柳条折尽”,有些反自然,但在离别赠送以作留念的文化背景里,又是再正常不过了。从《诗经·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开始,柳丝缠绵、青春依恋的情态已深入人心,故后世折柳赠别以寓挽留珍念之意,便成一种风俗。故而柳条折尽,可见情之深、别之多。于是别之苦和离之恨就可想而知了。这一句尽管仍然没有直接道出离别,但情景的再一层渲染,已经让人感受到了离别的“愁煞人”。

第四句,具体的人事才正式登场。本来,离别里所有的悲痛、哭泣和叫喊,是连混成一片的。但如果悲已过,泪已流,声已哑,都无法挽回一个离别的事实,那该怎么办?也就是当所有的沉重甚至是绝望的情绪,都不足以表达了,怎么办?此时,送别之人好像一下子回过神来,也清醒了很多。为了不再刺激远行人的痛苦,不再增加他的思想负担,于是很轻声地甚至颇有礼貌地问了一句“归不归?”结果产生了奇效。将别离的苦痛换成不经意的一问,举重若轻,深挚关切,像一股暖流温润着远行人。多让人感动啊!在这里,不会去问“几时归”这样的傻问题,因为这是“行人”们所无法回答的,因为其归期受之于具体的行役,国家的决策,以及战场上敌我之间复杂不定的因素。从“几时归”到“归不归”的变化,尽管所反映的沉重现实没有多少改变,但多少次离别的经历,却让人提高了人生的鉴识。

当然“归不归”,又含着一份深挚的期待。“归”与“不归”,都是可以做出保证的。关键是要这样的一份保证和信心。这是维持人伦至关重要的情愫。于是在这春天将尽,忧郁愁绝的背景里,忽然有了这么一丝温婉的情愫,实在是太过于曼妙了。

随着春到深处,情不能已,时间在加速,离别在加速,花不可掬而枝条可攀可摘乃至“折尽”,但是即使如此,分别的场景也没有变得太过失态和失控,别情还是做得委婉而含蓄(“借问行人归不归?”),确实很不容易了。万千情意,只在轻语唇齿边,这又是何等的风情和风度啊!

需要提及的是,本诗传作于隋炀帝大业(605—617)末年。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说:“崔琼《东虚记》云,此诗作于大业末年,实指炀帝巡游无度,缙绅瘁恍已甚,下逮闾阎。而佞人曲士,播弄威福,欺君上以取荣贵,上二句尽之。又谓民财穷窘,至是方有《五子之歌》之忧,而望其返国也。”诚如是,则行人为“行役之人”,他们或建造行宫别馆,或开凿运河山道,为了君王的流连荒亡,无有已时,结果民愤沸腾,怨声载道。这当然又是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