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图书馆界的价值期许
(一)保存珍贵文献
图书馆界认为图书馆是文化机关,负有传承文化之责。传承文化的前提是保存珍贵文献,尤其是传统典籍。抗日战争全面展开后,日军对中国文化机关的摧残,印证了中国图书馆界的看法,即日军试图通过消灭中国文化,以从心理上征服中国。针对日军的文化暴行,图书馆界针锋相对,强调图书馆界在严酷的战争中要保存珍贵文献,以为民族复兴大业创造条件。
杜定友对保存文献典籍十分重视。作为国立中山大学图书馆主任,他向图书馆员工表示:万一敌人登陆,广州成为苏州南京焦土政策的延续,“那时我们宜如何的去合力保存圕的书籍”?他对北平沦陷后北平图书馆典籍的损失、浙江南浔庞氏家藏善本被抢夺一空、南京失陷东南图书馆散失殆尽十分痛心,表示:“中大图书馆是华南最大的圕,应该早为设法免蹈后尘。……我们该努力去负起这(保护图书)伟大的责任。……(仪器可以有钱再买)但古书孤本图书却愈旧愈好,有钱也买不到。我们受学校国家的重托,负保全文献的责任,不得不请求大家协助,同心合力以图报国。”153
熊洪薇表示:“文化是国家的生命,是民族的灵魂,国土沦陷了,我们还有收复的一天,文化被毁灭了,我们的国家民族乃真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敌人想毁灭我们整个的文化,所以时常轰炸我们的文化机关。在这时期,图书馆对于民族文化历史上有重大价值的文献,应尽量保存,把一切有历史价值的东西,预先搬移到安全地带,或埋藏地下,以免遭受无谓的损失。同时某些东西分散到各地图书分馆,分别贮藏,以免集中一处,易为敌人轰炸目标。”154陈训慈对保护珍贵历史文献也相当重视,提出在战区附近的图书馆,除将公藏书籍设法妥藏外,更应该协助私家珍藏,迁地保存。
保存珍贵文献是战时图书馆界的基本共识。北平图书馆在战前即已将珍贵文献转移南京、上海等安全地带,国学图书馆、中央图书馆、浙江省立图书馆、中央大学图书馆、苏州图书馆等在战争全面爆发后,也都设法将珍贵文献转移到相对安全地带或随国民政府西迁。图书馆界重视保存珍贵文献,甚至置个人生命安危于不顾,展现了图书馆界强烈的民族意识和国家观念,他们没有走向战场,但在文化战线积极抗战。他们身上表现出来的意识,是抗战最终获得胜利的宝贵的精神力量。
(二)注重社会动员
社会动员是全面抗战的重要内容,也是抗战初期国民政府激励民众的主要方式。图书馆界认为图书馆员可以在社会动员方面发挥独特作用。
刘国钧提出,图书馆界服务抗战,主要通过民众动员的形式实现。他认为图书报纸,凭借文字的力量,可以鼓励人的意志,也可以消灭人的志气,能够左右人的思想和行动。中国战局紧张,需要全民动员,图书馆界应该尽量协助全体动员的实现。对图书馆来说,全民动员,以宣传为主,因为图书馆本来就是以图书文字来影响人们思想的,而文字宣传又是宣传技术的重要部分,因而宣传是图书馆在抗战期间的本位工作。宣传的目的是:“增强民众抗敌情绪,供给人民战时知识,培植人民自卫能力,唤醒人们民族意识,使人民乐意的、自动的参加一切战时工作,而达到有钱者出钱、有力者出力的一致的行动。”155
图书馆是对民众进行国家民族认同教育的利器。沈祖荣提出:“抗战最紧张就是图书馆教育最应紧张的时候。现在打仗不是专靠武力的。”没有钱不能打仗,没有粮食不能打仗,没有教育文化的培养,我们更不能打仗。没有钱,我们可以向别国借;没有粮食,我们可以设法购买;但教育力量不够,文化水准太低,结果国民没有国家民族的观念,没有现代知识,没有生产能力,“这样的一个国家,虽有至好的国际友人当然也爱莫能助;这样的一个民族,简直是天然的帝国主义的奴隶。老实说,一个国家整个国力的养成,完全靠着教育”。“图书馆是教育设施的一种,是不拘形式灌输知识、促进技术的利器。”因为不拘形式,又易于普及,所以图书馆“最合乎战时的需要,图书馆教育以战时的需要而存在,就应该适应战时需要而活动”156。简言之,图书馆是增强民族意识的重要方式,是凝聚民族力量的有力工具。
朱焕尧也表示:抗战建国,势非动员民众,协力同心,全体动员,不克有济,而发动民众的基本方法,端在教育。所以抗战以来,社会教育事业,风起云涌,殊途同归,无非在唤起全体民众,集中意志力量,用以救亡图存。图书馆事业为社会教育事业的一个部门,也自有应负之使命与特殊之效能。敌我情况之认识,民族意识之发扬,家国关系之辨别,国民生计之探讨,职业技术之进步,日常生活之改善调整,在在需要图书馆。一般大众,不论男女老幼,程度深浅,入其范围,均有所得,而来自书本透过理智的知识,大都能确信不疑,由意念而付诸行动。157
熊洪薇支持通过理智的间接的宣传以确立抗战必胜的信念。熊表示:抗战要想取得胜利,重视军事斗争的同时,必须注意发挥精神的力量,物质与精神并重。而宣传是激励精神力量最重要的武器。然而,现有的直接的情感的宣传,忽略了理智的间接的宣传方法。直接的情感的宣传方法,“只能够激起国人的情感作用,是不能持久的,情感所受的刺激愈多,所发生的反应也就愈小,而且群众的情感作用,容易陷于麻木……群众的情感兴奋,固有益于事,但若真动起来,就难以控制了”。因此熊氏提出要从事理智的间接的宣传,“以笃定他们对政府和领袖的信仰,确信最后的胜利必定到来。同时对于我们民族的伟大精神,或数千年来历史上圣哲的伟大人格……有所模仿和认识”158。
图书馆界的社会动员,有其自身特色,那就是利用书刊从心理上激励国民,形成理性抗战意识。国民政府对社会动员也很重视,然而,其效果不得而知。浙江省党部和省政府联席会议于1938年初,决议策动社会动员,以鼓动民众抗战。陈训慈淡淡地表示:“当局之离开民众久矣,而一部分青年对党与政府之反感,又若随战争而俱增。以地方党部策动民众运动,似尤多阻力,如何振作军心,振作民心,连系军民之合作,恢复朝野之感情,甚矣其不易也!”159这里,陈训慈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谁适合进行社会动员?不是说陈训慈反对社会动员,而是怀疑党部从事社会动员的成效。相反,他对图书馆界在民众教育中所能发挥的作用却表达了乐观态度。也就是说,图书馆界在社会动员方面,可以发挥积极作用。应该说,图书馆界的这种认识是深刻的。直接的说教式动员成效远远不如间接的感受式动员。
社会动员是图书馆界服务社会的重要内容,在战争时期,图书馆界的社会动员受到特别关注,是图书馆界从事全面抗战的需要,也是社会各界争取抗战最后胜利的需要。
不难看出,战争爆发初期,图书馆界认为图书馆的价值,主要有二:一是传承文化,即表现为保存珍贵文献;二是服务社会,也就是通过图书馆从事社会动员。抗战全面爆发后,图书馆的工作环境发生巨大变化,然而,图书馆传承文化、服务社会的基本价值没有变化。不仅如此,环境变化,使得传承文化、服务社会显得更为重要。图书馆界在抗战爆发后出现的思想动态,既是个人对战争的思考,也反映了图书馆界的思潮趋向。这些个人思考体现的是一种职业本位思考模式,即如何在战时做好自己的本位工作,进而为抗战救国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