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把柄
因此宋淑便笑着亲自为沉水碧倒了茶来，口中道：“公主当真是折煞我了。”
沉水碧笑而不语。
其实说是折煞，自然也不过只是客套。
宋淑的美貌即便是在美人如云的京中也算得上是翘楚，又是这样的家室，若是想进宫自然不会留到二十岁。
宋淑原是个眼高于顶的，出身武将之家，虽未曾跟着父亲上战场，却也是一匹出了名的小野马，寻常男子自然是入不得她的眼的，选秀的日子往往要层层叠叠，半点不能马虎，于宋淑来说自然是不肯的。
因此即便她同扈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再不对付，不肯屈居其之下却又想要入宫，也断断不会是通过选秀被皇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牵着鼻子走的。
奈何自从秀玦长公主入宫以后，燕国便止了选秀这一项，一来自然是因为国库空虚，二来也是因美人掀起战乱之事令百姓颇为诟病，因此即便是宋淑对燕兴帝一往情深，却也是不能轻易走正途入宫为妃的。
沉水碧慢条斯理饮茶，末了撂下空茶杯，笑道：“宋小姐美貌倾城，父皇喜好才情过人的美人，放眼京中宋小姐也是翘楚，若想要在父皇跟前露脸的确是上策，只是小姐想要混入舞姬之中一舞惊鸿，将来被旁人知晓，岂不会落得一个狐媚祸主之名？若是被侯爷知道，想来在众同僚跟前也是抬不起头来的，在本宫看来，却是不偿失。”
宋淑笑容未减，握着杯子的手却是紧了紧。
燕兴帝速来喜好歌舞，因此她的确是投其所好地买通了教坊司管事，只待客宴上之时混入舞姬之中，带着面纱一舞倾城。
她一向我行我素，更何况入宫以后闲言碎语本就必不可免，由着旁人说，又能如何？
可事情若是牵扯到永平侯府，那便是不好了。
她倒是未曾想到这一层。
沉水碧的双眼毫无波澜，可盯着宋淑却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淡淡道：“宋小姐聪慧，想来本宫即便不说，小姐也能想到这一层，毕竟母后若是知道宋小姐入宫，必然不会痛快。”
宋淑盯着她，却越发觉得眼前这少女令人难以琢磨。
她话里话外，摆明了是要向燕兴帝引荐自己的，从而从中牟利。
可，她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天底下如她这般的姑娘又能懂得何为引荐？何为男女之情？何为帝王宠爱？
即便是身在宫中，旁人在她跟前也必然不会对此话多言半句的。
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又是那般的自然而然。
仿佛于她来说，为自己的父皇引荐美人是一个何等寻常之事。
在燕兴帝跟前，倒不知这一夜之间得脸的帝姬究竟会是何等的手腕手段。
她眼珠转了转，未敢轻易搭腔，笑道：“殿下说的什么，臣女实在听不懂。”
沉水碧盯着她笑道：“哦？原以为宋小姐是聪明人，原来也不过如此，是本宫高估了宋小姐了。”
她撂下茶杯，站起身来，转身的动作慢吞吞，轻飘飘，口中则道：“只是这宴席之事是本宫全权负责，小姐无论成与不成，都必然同本宫脱不了干系，可若是宋小姐肯与本宫联手，本宫自然有法子让小姐稳妥入宫，可若是宋小姐不肯吗……那若是宴席之上出了什么差错，小姐可千万别后悔今日之选择。”
她说罢，竟是当真迈步要走。
一步，又一步。
沉水碧步伐轻缓，却好似每一步都敲在了宋淑的心上。
宋淑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半晌，就在沉水碧的脚底即将迈过门槛之时，宋淑忽然鬼使神差地张口道：“殿下留步。”
沉水碧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极有把握的笑容。
待转回身来，笑容却已近乎平和。
“不知宋小姐还有何话要说？”
宋淑心中微微一叹。
这一句留步，便将两人都拧在了同一根绳上。
宋淑道：“明人不说暗话，殿下果真是神通广大，臣女这点子筹谋却未逃过殿下的眼。
只是，殿下既知道臣女的把柄，又知我与皇后不和多年，为何不将此事作为把柄告知皇后，让臣女死了这条心，反而还要递来密信，借此言同我密谈？”
沉水碧道：“小姐今日借守卫给本宫，又往本宫的宫中送了那样贵重之物，难不成当真是得知了本宫揽下宴席之事，却又并无旁的打算？”
沉水碧的话让宋淑默了默。
正如沉水碧所言，她自然是想要走沉水碧这个捷径，只是却也未曾想到沉水碧这般料事如神，连自己已买通了教坊司掌事之事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可若并非有意调查，这等暗中往来之事，谁又敢主动告知沉水碧？
谁不知道如今沉水碧与扈皇后走得近，连宴席这差事都是皇后赏给沉水碧的。
今日有意讨好沉水碧原也只是意图些疏通的好处，如今背后的筹谋都已被看穿，若是沉水碧将此事告知皇后，只怕她再想要入宫便是难如登天。
可沉水碧向她借了守卫，方才也的确有人来报，有人在盯梢。
且沉水碧也并未将她设计入宫之事告知旁人，便知沉水碧在宫中只怕并不如眼见的这般风光。
有得必有失的道理，如宋淑者自然是明白的。
宋淑道：“虽早已有此打算，却也不曾想到殿下会洞悉至此。既如此，不妨直说，我的把柄如今落在了殿下的手中，那么殿下今日前来，自然已做好了同臣女谈条件的打算。
“殿下若当真有话所求，倒不如说来，臣女若能为殿下分忧，倒也算荣幸之至。”
宋淑原本初见沉水碧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孩子，虽恭敬，心底里却还尚且未曾太放在眼中，只当比寻常稚童老成些。
可到了此刻，连宋淑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对沉水碧竟已是发自内心的恭敬，全然不再将眼前这个孩子当做一个孩子，而是真正的一个人。
真正当得上“帝姬”二字的人。
而眼下，这位承贤帝姬笑吟吟地望向她，道：“本宫所求自然不难。”
“本宫想做的，便是放长线钓大鱼。
“本宫与你，与扈后，都是这条鱼钩上的饵料。
“真正的大鱼，是整个扈氏一族。”
沉水碧的手抚过桌面纹路。
眼中，有格外兴奋的精光闪动。